201 他笑著說,這可是借您吉言
周一上午,湘湘和她爸媽一起去了趟民政局。
在這種地方上班的工作人員見過的稀奇古怪的夫妻不少了,領著孩子一起來辦理手續的,還是頭一回。
給隨棠和蕭鈞默蓋章這位大姐,一看古靈精怪的湘湘五官跟隨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笑了,「要說不是你親生的,估計都沒人信,瞧著孩子跟你長得多像。」
如果是換了別人說這事兒,隨棠倒也沒什麼,但今天這個場合,多多少少讓她有點尷尬。
辦完手續之後兩人要送湘湘去老師那裡練琴,湘湘在車上拿著爸媽的結婚證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嘆了口氣,「我覺得你倆好無聊啊。」
隨棠看著車窗外一直沒說話,直到湘湘出聲了,她才轉過頭來,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是挺無聊的,早知道就不離婚了。溻」
湘湘嘻嘻的笑,前排開車的男人也在笑。
隨棠看著車鏡里男人那雙沉穩深邃的眼睛,此時此刻,心裡只剩下安穩。
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認過自己的過失,但她明白,當初她和蕭鈞默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責任並不是完全在他。
如果彼此多一些諒解和讓步,蕭鈞默不是那麼大男子主義,隨棠也沒有那麼好強的個性,又怎會鬧到離婚……
「都說了今天不去練琴了,居然反悔!」
湘湘本來就是被隨棠硬性要求練鋼琴的,每周末要去已經搞得她煩躁不堪,好不容以為今天早上爸媽辦了件喜事,可以讓她同喜同喜,沒想到從民政局出來還是要讓她回去繼續練琴。
湘湘覺得媽咪對她很不公平,充實自己是一回事,但她對某些東西本身沒有太大興趣那就另當別論了。
以前程程姐姐在,偶爾湘湘會爸爸那邊,有程程陪她練琴她還比較高興,可是現在程程走了,她就對這件事情越來越不喜歡了。
蕭鈞默問她,「程程不喜歡鋼琴的話,那你想要學點什麼藝術特長?」
小姑娘皺眉,「一定要學嗎?」
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幼兒園班上二十個小朋友個個都去學了特長,明明學得很爛,並且她偷偷問了很多同學,他們根本也都不喜歡爸媽給他們選的,為什麼爸媽非要逼他們呢?
「也不是非得學,但是如果有一技之長的話,以後別人問起你的興趣愛好,你說出來也不會讓人覺得很匱乏。」
蕭鈞默其實心裡並不是這麼想,但隨棠是這麼想,也是這麼跟他說的,所以他就把她的想法借自己嘴轉達了湘湘。
聞言,湘湘撅嘴想了一會兒,低頭,悶悶道,「那是因為媽咪自己沒有學過藝術特長,自己覺得匱乏,所以就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了我的身上吧……算了,爸爸一定是幫著媽咪,我就不要無謂掙扎了。」
隨棠:「……」
前頭開車那人似乎很想笑,為了顧及她的面子,硬是忍住了。
可隨棠看他明明就想笑又憋得要內傷的樣子,真是比他真的笑出來還讓她窩火。
湘湘在鋼琴老師的小區門口下車,給爸媽說了再見,臨走時又說了句「結婚快樂,百年好合」,這才背著包包跑進了小區。
中午隨棠給劉璽然打電話,說了她和蕭鈞默的事。
隨棠和蕭鈞默都很低調,孩子這麼大了,本來覺得沒有必要再舉行婚禮,但蕭鈞默的母親非常看重這個事情,她讓隨棠這幾天有時間就把她媽媽約過來一起吃個飯,主要就是商量婚禮的日期和細節。
劉璽然一聽說兩人把事情都辦好了,在電話里就笑得燦爛極了,還順便逗了逗隨棠,「來,告訴一下兒媽,跟同一個人結兩次婚是什麼感覺?」
隨棠臉上一紅,嘴裡有點結巴,「還、還能是什麼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是嗎,那還辦什麼婚禮,連請親戚朋友吃飯的必要都沒有啊。」
「媽,您能別拿我開心嗎?」
其實隨棠很緊張,她和蕭鈞默離婚這幾年她從來沒想過要跟誰舉行一場婚禮,也沒想過要穿一次婚紗,並且還是跟同一個人。
自己女兒在婚禮上當花童,那是怎樣一種體驗……
「要不就這周末好了,等他們家訂好酒店我再來跟你說,到時候你和顧叔一起去。」
隨棠看了下時間,得工作了,在她要掛電話時,劉璽然叫住她,「棠棠等一下,媽有事要跟你說。」
「怎麼了?」
「那天我和你叔叔,我們倆在菜市場買菜,迎面而來一對母女,你猜是誰?」
「……」
「是你親媽和你親姐姐。」
意思就是,唐悅如和林嘉瑜回來了?
隨棠先是一愣,很快就緩過神來,她對劉璽然說,「我知道了。」
「棠棠,既然她們現在在國內,又是你的親人,所以到時候結婚……」
劉璽然有恩必報
tang,當初要不是唐悅如把孩子給她,她又怎麼會有隨棠這麼好的女兒?
但是她好像忘記了,在隨棠心裡,這個世界上她最不可原諒的,就是拋棄她的人。
……
晚上九點左右。
林嘉俊和隨凱應酬完了某局領導的酒局后各自回家,一路上,他開著車煙不離手。
林嘉俊和隨棠同歲,今年虛歲29,他屬於那種前半段人生過得放肆不羈,後半段過得太認死理……他至今還在找他的親生父母。
有時候隨凱跟他一起喝酒,半醉不醉的時候總愛勸他:有意思嗎,既然能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把你送到孤兒院,你覺得你找回他們之後,你自己心理上過得去嗎?你會老老實實孝順他們嗎?你不會!
以林嘉俊的性格他確實不會,如果找到了他們,他能負責他們吃穿用行至老死,但要他敬孝對他們噓寒問暖,是絕對不可能的。
前段時間唐悅如和林嘉瑜回來辦理林瑞的後事,林嘉瑜給他打了電話,他盡心儘力跑上跑下,最終是將林瑞安葬了。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身邊任何人,有些傷口不必拿來示人,別人看了也未必會感同身受。
他認林瑞,一直都認,哪怕後來林瑞進去了,每次和唐悅如通話,也都還是稱呼「我爸」。
對於林家的人,他的稱呼從未改變,因為他覺得,給過他奶喝的人是他的母親,一輩子都是。
他把車停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下去買了煙,也買了汽水和泡麵。
今晚他沒喝酒,但是也沒吃什麼東西,只顧著跟上頭的人談事情去了,這會兒好像有點餓過了頭,面泡好了也不太想吃了。
隨凱這人挺講義氣。
自從上次林嘉俊喝酒喝到住院之後,他就對林嘉俊挺照顧的。
隨凱也挺大度。
之前遇到個來談回憶五號香水的代理商,那個女的就是他上高中時暗戀的人,也就是這個人害得他沒能參加當年高考還進了大牢。
按理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以隨凱在公司的地位,他完全有權不簽這個代理合同,但他為了公司著想,毫不猶豫的就給簽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和顧栩二人跟隨凱關係那麼鐵的原因,雖然經常拿他打趣,實際上私下是很敬重的。
至於那個害過他的女人最近老在他跟前晃悠好像別有所圖這件事,林嘉俊覺得該抽時間找隨棠說一說,他和顧栩都怕隨凱耳根子軟,最後又吃了女人的虧。
發這一陣子呆,面都已經涼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還早呢。
給自己點了根煙,就這麼坐在窗戶邊,悠閑地吞雲吐霧。
隨棠的車子什麼時候停在他的車子旁邊的,他完全沒有看到,一門心思在想隨凱「萬一被那個賤女人騙財騙色可怎麼辦」……?直到眼前一片陰影,他回過神來,一抬頭就看見隨棠。
這件便利店離林嘉俊住的地方就十來分鐘車程,如果隨棠從公司那邊開車過來的話,是會路過這裡的。
今晚隨棠本來打算去他家找他,沒想到看見他的車就停在路邊。
……
……
煙霧繚繞間,林嘉俊眯眼看著隨棠緩緩坐下。
她拿過了他沒喝過的那罐汽水,擰開拉環喝了一口,笑道,「很久沒喝碳酸飲料了,突然覺得好難喝。」
在隨棠的學生時代,一直認為在又熱又渴的夏季,來一瓶冰凍可口可樂是非常解渴的,沒想到那麼多年過去了,習慣變了,喜好也變了。
林嘉俊滅了煙,吹了吹袖子上的煙灰,問她,「專程找我?」
隨棠點頭,「是有點事。」
白天在公司不方便,況且林嘉俊下午整半天都在外面,聯繫了也回不來,隨棠只能在晚上抽時間去找他。
蕭鈞默接孩子回家了,這個時間,他以為隨棠還在公司加班。
林嘉俊起身拿起車鑰匙,朝外面偏頭示意她,「去我那兒坐會兒好了,蕭萌昨晚才過來給我打掃過。」
「你這是天生習慣她對你好是不是?就這麼依賴人家?找個鐘點工不行么?」
蕭萌最近在接觸那個姓王的律師,據說相處得不錯,不過,也都是做給林嘉俊看的,目的就是為了在許多人那裡造成她跟別人熱戀的錯覺,然後奔走相告,傳到林嘉俊那兒之後希望看到他抓狂的樣子——然而林嘉俊這人藏得深,就算他再在乎蕭萌,也不會輕易表現出蛛絲馬跡。
所以隨棠和裴培給蕭萌出的那餿主意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走到路邊,林嘉俊笑著摁了車鑰匙,停下腳步對隨棠說,「我吧,不下找過十個鐘點工了,最後都被蕭萌嫌棄走了。不是說人家收拾不好屋子,就是說人家熨的衣服不平整。有一次有個大姐就給我收拾一下床單而已,不知道觸動到蕭萌哪根神經,都不跟我商量就把人家開除了。」
這事兒蕭萌和隨棠說起過,她就是受不了自己男人的床被她以外的任何女人碰,像林嘉俊這種很久沒有過X生活的男人,誰知道他床上有沒有什麼不明物體……
林嘉俊的車停在前面,離開時他先開走,隨棠跟在後面。
他平時開得挺快的,今晚為了等隨棠,車速就放低了許多。
隨棠的視線里,一直都有他那輛大紅色的法拉利。
她想起許多年前林嘉俊神采飛揚的二世祖模樣,就如這車一樣張揚,不由得她嘴角就往上揚起來。
可是笑著笑著,她眼中有淚。
她比林嘉俊,真是幸運太多太多了。
……
到家后,林嘉俊先給隨棠拿了蕭萌的拖鞋,隨棠說了謝謝,換好鞋慢慢走進屋。
她好久沒到這兒來了,上一次還是半年前和隨凱、顧栩以及裴培三人一起來跟林嘉俊一起喝酒,那晚他們說好不醉不歸,最後除了顧栩,全都醉倒在地板上。
林嘉俊這兒,其實在任何人看來都會覺得這是蕭萌家,因為這個一百二十平米的套件,從裝潢到屋裡擺設,無不是照著蕭萌的喜好來的。
林嘉俊這人是什麼性格?
就憑他能對蕭萌如此容忍,說他不喜歡蕭萌,誰信?!
不過有些感情,如果一輩子不去察覺它的轉換過程,那麼,一定會像潰瘍潰爛在喉嚨一樣,最終腐爛在消逝的時光里。
林嘉俊以前遊戲人生,除了自己的母親和大姐,他從不知道如何尊重別的女人,直到隨棠出現,他有了第一個愛上的人——他對蕭萌那種,糅合不得又無法對立的感情,其實最痛苦的那個人是他自己,而不是蕭萌。
隨棠在沙發上坐下來,一會兒,林嘉俊就從廚房給她倒了杯果汁來。
「蕭萌喜歡喝的,她說沒有添加劑。」至於真的有沒有,林嘉俊就不知道了。
「今晚她不過來看你一眼?」
「不是談戀愛去了?」
林嘉俊挑眼看隨棠,那眼神隨棠一看就明白,他根本就知道是她和裴培「唆使」蕭萌去搞對象的。
隨棠今天暫時沒心情跟他掰扯這些有趣的事情,她得說重點,並且毫不委婉,直接略過蕭萌的話題問他,「林嘉俊你跟我說實話,她們倆回來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
林嘉俊端著裝了果汁的玻璃杯,手上一僵,片刻后他垂眸,「你說我媽和林嘉瑜?」
「對。」
「呵呵。」
林嘉俊突然笑了,他朝隨棠湊過來一點,「你居然知道了,我還說一直瞞著你的……」
隨棠沒有吭聲,只是看著他。
沉默許久,林嘉俊眼中泛起一種類似於憂傷的情緒,他說,「我爸在裡面病了好久了,我打點了很多關係,多少能知道他一點情況。其實他去世前那一個月我拚命的安排自己出差,是我自己預感到他可能不行了,我不想面對……誰知道,就在上個星期他就……」
「死了?」
隨棠淡淡的,林嘉俊和他對視許久,點了頭,「是,他死了。」
之後隨棠很久沒有說話,她的心跳,在林嘉俊說那句「他死了」的時候開始就有點紊亂。
她好像有點窒息。
想想又覺得,那明明就是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一個人……她問林嘉俊,「所以她們倆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給他辦理後事?」
林嘉俊點頭,她又問,「葬在哪裡?」
「雲山公墓。」
林嘉俊瞅著隨棠那張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隨棠問完之後就沒再說什麼了,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問,「去看看他么?」
隨棠垂眸,雙手交握在一起。
她這是在緊張,在拿不定主意,她這些小動作林嘉俊看得多了,也就記住了。
「就當……去看看我父親?」
「隨棠,你有把我當成你最好的朋友嗎?如果有,那,我邀請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父親,你會答應嗎?」
隨棠一直沒開腔,坐了很久,她沒有半點回應,林嘉俊也不勉強,只是笑著對她說,「沒關係,等你什麼時候想去了,我帶你去。」
半個小時后隨棠離開,她得回家了,蕭鈞默來了三次電話,讓她不要再加班了。
林嘉俊送她到車庫去拿車,看她上了車,這才想起重要事情,「哦對了,隨棠,你哥最近和那個OA的梁思韻走得特別近,你多留意一下。」
隨棠一聽就皺眉,手握著方向盤反問,「他是不是神經病?那女人差點就把他這輩子都毀了,他現在是失憶還是怎麼回事?」
林嘉俊聳肩,往後退了一步給她讓路。
離開時隨棠對他說,「你也盯著一下隨凱,在他耳邊跟他提個醒。」
她點燃了車,林嘉俊朝她揮了
揮手,「放心。」
……
……
顧栩今晚回父親那裡吃飯,一直待到十點才離開,陪老人家下了好幾盤棋。
都讓著他了,輸棋是小事,讓他老人家高興才是大事。
走的時候劉璽然送他到門口,像是有什麼話要跟他說,似乎又有點難以啟齒。
顧栩換好鞋,回頭笑著問她,「阿姨,有事要跟我說是吧?」
「栩栩啊,有件事我就是怕你知道了,鬧心……」
「棠棠結婚嗎?」
「你知道了?」
顧栩點點頭,笑得更燦爛了些,「噢,原來我猜對了。」
劉璽然瞪他一眼,然後挽著他的手臂,跟他一起走出大門。
她陪他去拿車,邊走邊對他說,「蕭家那邊,鈞默的母親說是要跟我商量兩個人婚禮的事,到時候在酒店訂好房間,我跟你爸一起去,栩栩你看,你願意去嗎?」
「去啊,當然要去。」
顧栩走到車身前,轉身對劉璽然說,「如果那天正好我有時間,我一定陪您跟我父親一起去。」
劉璽然笑意溫和,看著眼前這英俊的年輕人,在她心裡,顧栩和隨棠一樣,雖不是自己親生,但她對他就像對待隨凱,甚至有時候比對隨凱更關心。
她捏了捏顧栩的俊臉,完全是一個長輩和孩子說話的語氣,「栩栩,有舍必有得,在棠棠之後,你定會遇到更好的姑娘。」
顧栩笑著抱了抱她,嗯了一聲,「阿姨,我這可是借您吉言吶。」
與此同時,小月已經在路燈下走來走去已經有半個多鐘頭了。
她皺著眉,低頭看著腳下的路,心裡在納悶:咦,難道是我下樓來晚了?他已經回去了?我錯過了?
在心裡打了無數個問好之後,她踮起腳,最後一次朝大門那邊看去,於是,她終於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