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故地游
西景國國都。
雖比不得天宏那般繁華,但京師重地,也是一派繁榮的景象。
街頭的一家食肆中,坐著一位風塵僕僕的異鄉人。
他身著素色長衫,星目劍眉、明眸皓齒、氣度不凡,可眉宇間卻隱隱露著一絲憂色。
此人,正是匆匆從天宏國皇宮趕來的許白。
故地重遊,許白卻沒有心思去念一念當年的種種,是傷心是無奈還是憤慨,今時今日,心中挂念的只有一個清淺。
那日聽聞清淺被綁走,許白便似乎是喪了理智似的往西景國趕來,路走了一半,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對易寒時交待明白。
這哪裡是那個運籌帷幄,冷靜異常的自己..分明是一個被惶恐沖昏了頭腦的丈夫。
定下心來,許白立刻飛鴿傳書給易寒時做了部署。
這才一路疾奔,獨自趕到了西景國的國都。
許白清楚,在這裡,幾乎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自己用不著四處尋覓,只需在街上喊一聲,便會有人帶自己去他的面前。
不過許白不會這樣做。越是到這個時候約不能心急。
或許,自己的不遠處便有不少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老闆,」許白一臉謙和,「陽春麵一碗。」
「好嘞!一碗陽春麵!」
小小的食肆是老闆和老闆娘兩個人在經營,雖然地方不大,但兩人在一起卻顯得其樂融融。許白忽然想起自己曾經住在太平巷的時候,諸老三那間小小的酒館。
清淺,最愛吃那裡的大肉包了。
若是此番平安回去,自己興許會帶著清淺去諸老三那裡敘敘舊,吃上幾個包子,喝上一壺好酒。
本就是江湖裡來的人,終歸也要回到江湖去。
吃罷了面,許白起身。
「老闆,結賬。」
「這位客官,」食肆的小老闆滿臉堆著笑,「面錢有人幫您接過了,他還托我給你捎句話兒。」
果然。
「請說。」
許白耐心而溫和的看著老闆,似乎沒有絲毫的焦慮。
「他說您若是想要見那孩子,便到老地方等著。」
「多謝。」
許白謝過老闆,便獨自上路。
三年了。
許白的心裡忽然有些刺痛,自己去救清淺的,可偏偏卻要與他相見。
冥冥中,本應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卻還是要再見。
西景國京城西郊的西華山,許白獨自走在上山的石階上。
一步步,都是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業障。
雖然西景國也有不少許白的手下,但他卻沒有帶一個人。清淺在他的手裡,許白絕不可以輕舉妄動。
山上的樹木還是如此鬱鬱蔥蔥,連那精雕細琢的亭台都一如從前。
「你到了。」
登上西華山上的望遠亭,他果然,已經在那裡等待了。
「比朕想的要慢。看來,你也並不怎麼關心那個孩子。」
他背對著自己,目光落在遠處他所統治的這個國家上。
許白的心那一刻揪了一下,那背影還一如從前一般,身材頎長,穿著雖不怎麼花團錦簇,但卻顯示出一派雍容氣度的王者風範。
「放了他,你我之間的恩怨莫要牽扯旁人。」
那人轉身,淡然的看著許白的眼睛。
他的發色很淡,是西景國人獨特的所在;眸子卻出奇的亮,似乎盛滿了整個宇宙和星河;他的鼻樑高挺,眼眸深邃,嘴唇有些薄,笑起來好像譏諷的樣子….
他一點沒變,只是比先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更加成熟。
「你在看什麼,」那人笑,「是不是在想朕似乎還是你熟悉的樣子。」
「是。」
「你也沒變,和朕夢中夢到的模樣一樣。」
許白偏過臉,不願看他閃亮的眸子。
「放了清淺。」
許白的堅定似乎讓那人有些惱火,不過他很快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那孩子,你真的以為你了解他?」
許白不解,疑惑的看著那人,只是心中有隱約的不安。
「來呀,帶上那個孩子。」
一旁的隨從恭敬的應聲答是,然後便對不遠處的同伴招了招手。
「清淺!」
本以為清淺看到自己會苦惱,可是讓許白奇怪的是,跟在那隨從身後走來的清淺卻出奇的冷靜和恭順。
「屬下,參加陛下。」
出乎意料的,清淺竟沒有看許白一眼,而是恭敬的跪在了那人身前。
腦海中想過了一千種可能,也盤算好了自己如何帶他離去,可是,如今這一幕,卻讓許白無比的驚訝。
這難道就是…自己一直都沒有調查到的清淺的背景?
「你告訴他,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
「是。」
清淺起身,轉而面對著許白的臉。
那稚嫩的臉上,帶著從未出現過的冷靜和堅毅。
許白的頭腦有些模糊了,他不太確定,站在自己對面的究竟是不是那個只會粘著自己怕被拋棄的清淺,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長得與清淺一模一樣。
原來,到最後,掉進陷阱里的是自己。
「在下是,西景國皇帝陛下梅花內衛冷昭夕。日前奉命潛入天宏國國都,刺殺攝政王,卻不慎失去了記憶。」
「清淺….」
許白說不上來什麼感受,似乎這一秒,全世界都被凍結。
他終於還是恢復了記憶。
可是,難道恢復了記憶,就要忘掉失去記憶之後的事情么?
他腹中,還有自己的孩子….
「怎樣,還想帶他走嗎?」
許白反倒平靜下來。
他提起衣衫,然後安穩的坐在了亭台里的石凳上。
「我一定要帶他走。」
「慕白啊慕白,原來有一天,你也會為情所困。枉朕還一直自欺欺人,你是因為太過於冷血才做出背叛我的事情…可笑,你竟為了這麼個孩子,喪失了理智,還拋棄了你一直謀划的棋局…」
許白的眸子冷了起來,他起身,站在那人的面前。
一旁的隨從警戒起來,那人卻擺了擺手。
「到現在,你還認為是我背叛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一陣慘笑,「許慕白,你和朕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難道你認為是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是朕容不得你這個西景國的帝師,怕你奪了我的權才兔死狗烹派人用□□賜死你?」
許白冷著臉,沒有說話。
「朕一奪得皇位,你便開始清洗朝中和宮中所有反對你的人,結黨營私、排除異己,難道是朕錯怪你了嗎?是,你是朕的心上之人,朕一直寵著你容忍你,可到最後你竟要對朕最信任的朋友下手,許慕白,難道不是你背叛我?」
「我那麼做的原因,只是想穩住你的皇位。」
「可笑的是,你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朕還是想要留住你,留在朕的身邊陪著朕保護朕…可你呢?一聲不吭假死於天下人的面前,被這個兔死狗烹的黑鍋死死的背在朕的身上!」
許白閉了眼睛,轉身背對著那人。
「我從未想過要背叛你,也從未想過要奪取你的皇位。」
「事到如今,說再多的話又有何用,你再不是當年西景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帝師,現在,你只是朕的階下囚罷了。朕很奇怪,你今日竟然敢單刀赴會不做絲毫的部署,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藍翊…」
「你放肆!你以為你還是帝師,是朕的愛人?竟敢直呼朕的名字!」
「我們從前都想錯了,」許白不管不顧的繼續說著,「我們都以為愛對方唯一的方法就是對他全部的佔有,因此竟忽略了對方的感受。放下執念,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過去?」藍翊冷笑,「你走之後朕就變成了孤家寡人,而你,卻和這個本應該是一個刺客孩子苟合生子,你認為朕會允許你們的孩子降生出世?」
許白暗中觀察著清淺的表情,他果然一臉憂色的下意識撫著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到底想怎麼樣。」
藍翊一步步逼近許白,伸出手去捏著他的下巴。
「暫時還沒有想好,不過,朕不會讓你們過得快活。朕問你一句話,若是朕當年一樣有了你的孩子,你是否還是會那麼決絕的離去?」
許白避開藍翊直視自己的眼眸。
「會。」
藍翊笑,放開了自己的手。
「把他們兩個帶下去,關到大內,記住,要相鄰的牢房。」
「是。」
許白和清淺被藍翊的手下推搡著,並沒有說話的機會。
望著他的背影,許白的心裡忽然感到一陣難過。
清淺,你是否忘了許白是誰。
….
天宏國,太后寢宮。
「太后恐怕不會不知那許白的真實身份吧。」
攝政王長身而立,面對端坐正殿的太后,不卑不吭。
「哀家自然知道,那許白是哀家請來診病的大夫,怎麼,攝政王代行監國一職,總攬朝政大事,現在連後宮之事也要過問嗎?」
「若是太后不知內情,本王願以詳情告知。」
面對太后咄咄逼人的態度,攝政王並沒有放在心上。
「那許白原名許慕白,正是西景國前帝師,只因背叛國主才被賜死。只不過,此人狡詐異常,加斯頭繩。這才有了今日的許白,許大夫。想必,太后也是被蒙蔽的吧。」
「是又如何,攝政王爺,你與哀家說這些是何用意,難道,是說哀家私通西景國?」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