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應邀
經了昨兒個「精彩紛呈」的一日,這日子看似一切如常,卻又有些不一樣。譬如,大清早的,兩人睜眼后,第一件事就是大眼瞪小眼。
睡迷糊了的二人也不知何時,從背對背靠著床沿,變成了面對面靠在一起,溫柔的氣息打在彼此的臉上,近的簡直可以數清對方的睫毛了。
先是一懵,面帶紅意,進而紛紛轉身,掩下「咚咚」心跳聲,異口同聲:「你先起!」
還是文成先起了身,因為她想起今日有件要事:「店中酒賣完了,需再購置一批,眼看年關了,酒肯定賣的好!」一邊坐在床沿穿衣,一邊閑談著,語氣熟稔的如老夫老妻一般。
「嗯!」文憶還沒從剛才「近距離」接觸中緩過來,裹著被,只露了雙清眸在外,聲音有些悶悶的。
「那你顧店可行,嗯?」文成使了點勁,套上鞋。
「嗯!」文憶還是剛才的模樣,兩手捏著被角。
回完話,好像有點不對勁,她一下反應過來,連忙搖頭:「不不不,不好!」
文憶是個勤快人,在富貴酒樓幫忙,端茶遞水、上酒上菜,賣力氣的活肯干。但她真不是個生意人,若叫她對客人噓寒問暖、點頭哈腰,一件做不來。所以,招呼人一般都是文成干。
文成是知道她的,方才也是逗她:「嘿嘿,跟你開玩笑呢!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們今日歇上一日,一起去夷陵城。今日恰逢夷陵集市,我前兩日便跟張師傅說過了!且今日尚未落雪,老天行方便,得儘快辦好才是!」
張師傅,富貴酒樓里唯一的廚子,憨厚老實,燒菜手藝那是沒的說。
「你……」懶得理那人的無聊,文憶一聽又可以去集市,心情好的很,急著要起身:「你穿好,便出去吧,我要更衣!」
「什麼?」這讓文成怎能不詫異,感情她剛才在此人面前晃來晃去,穿了半天的衣服,卻是不得體之舉?不是說好了是姐妹么?不是說好了一家人么?這鬧哪出啊?!
可是看著文憶認真的小臉,猜是小女孩的矜持心理作怪,也不跟她一般見識,出門安排行程去了。
雇了輛馬車,兩人趁著早,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在馬車軲轆的「吱呀」聲中,往著幾十里之外的夷陵城去了……
「文少爺,文小姐,臨泉酒坊到了!」簾外車夫大聲喚著兩個在晃晃蕩盪中盪睡著的文成、文憶。看著又靠在了彼此身上的人,兩人相視一眼,雙雙轉頭,雙手抱臂:「好冷啊!」冬日怕冷,靠在一起取暖,還不正常?跳下車來,撣撣衣服、拍拍酸麻的腿腳。
看著頭戴棉帽,身裹厚衣的車夫仍是凍得青頭紫臉,兩手搓著,不停放在嘴邊哈氣,還時不時頓頓腳。
文成趕緊掏出幾十文錢:「錢師傅,辛苦了,你先拿著這錢,找個酒館喝點酒,暖暖身子!等我們裝好酒,要走時喊你!車程費待回去結算!」
「好的,謝謝小文老闆了,您弄好了,吩咐個人過來喊一聲便成,就最東頭那家!」天寒地凍,他一般不出車,但小文老闆另當別論,老主顧,出手大方,最主要的是待人和氣。
囑咐完畢,兩人帶了點哆嗦,進了臨泉酒坊。要說這臨泉坊,乃夷陵城一家老酒坊了,他家的酒在夷陵城,是數得上一二的,堪稱一絕。知府大人都曾贊過他家的酒——綿甜醇厚、不苦不澀、香味協調、餘味爽凈。
臨泉坊不僅酒好,老闆更會做生意,各地加起來,起碼得有七八家分店。作為第四代傳人,臨泉坊在李知清手裡,才算真正成了當地第一大酒坊。李家也成了當地有名富戶。
「小文老闆,您來啦?」臨泉坊張掌柜,從竹凳上跳了下來,放下酒提子,客氣迎了上來。
店不大,櫃檯上、後壁木架上列著一壇壇酒,酒香襲人。店中空地上立著三大缸,呈品字狀,每口缸約摸半人多高。瞧這情形,剛剛是在品酒。
都是熟人,文成也不過多客氣,做了個揖:「張掌柜,還是老樣子,五壇竹葉青。勞煩您叫人給我搬上馬車,綁好。」
想著早點完事,即可帶文憶逛逛夷陵城集市。天冷,外面擺攤的少,好在鋪子里做生意的挺多。玩上個小半日,能早些趕回九星鎮。
「好嘞!」張掌柜點頭表示照辦,一面喊小廝看座上茶,客氣十分,邀著二人去裡間落座。倒叫文成、文憶有些受寵若驚,來進點酒,還受到這番招待。
「果然是大店風範,這待人接物沒話說,嘖嘖!」看著掌柜、小廝退了出去,文成有感而發。站起身,別著手,瀏覽四周牆壁上的畫作。酒肆的內堂都裝飾的這麼華麗、高檔,李家富庶,所言不虛。
文憶卻覺著有些怪異,熱情待客就罷了,犯不著為了一個小散客,還上這麼好的茶。若是未記錯,此茶應為關中十大名茶之首「雲棲茶」,「一兩白銀一兩茶」說的就是它。拿來招待他們二人?
文憶陷入思索,只是耳邊聒噪,不得不看那聒噪之人:「阿憶,你看這幅畫是《巢由洗耳圖》,嵇康筆下物,稀世珍作啊!」看的她是兩眼放光。
看不過文成一副少見多怪額樣子,文憶沒好氣的說:「不過唐初周為的臨摹版罷了!」文憶不知道自己從何處得知這些,但是又好像是刻在骨血里的,與生俱來的認知。
迎著文成好奇的眼光,她不知如何解釋。
「啪,啪」只聽兩下掌聲,門口張掌柜撐著帘子,走進來一個人。狐襖裘帽,金石玉器配飾掛了一身,好一個「貴氣逼/人」。
「姑娘真是好眼光!」來人毫不吝嗇的稱讚:「嵇康原作想是早不存於世,便是這幅唐初臨摹,都是老夫費盡心思才尋來的。」
張掌柜趕忙上前介紹:「文老闆,這是家主人!」
文成拉著文憶一起上前行禮:「李老闆,您好!」
李知清她是知道的,臨泉坊真正的大老闆,只是不知道這麼個人物,為何特地來見自己,還是巧遇?有些起疑。
「這是」李知清像是對文憶比較好奇。隨口就說出那幅畫來歷的人,想著應該不是凡人。
「這是舍妹,文憶!」文成介紹到:「文憶,快向李老闆問好!」
「李老闆好!」文憶從善如流,雙手輕疊,略微屈膝,行了個萬福禮。面上一片平靜,內里不斷做各種計較:「此人出現絕非偶然,既與我又毫無瓜葛,即是沖文成而來,態度溫和示好,私事居多。」一句話的功夫,文憶門門道道便猜了個七七八八。
李知清看著兩人,笑容滿面,輕捋鬍鬚點頭:「好好好!你兄妹二人皆是人中龍鳳!看來是爹娘生的好啊!哈哈!」想來,是誤認他倆為親兄妹了,兩人也不做解釋。
寒暄了一會兒,所以說,人不可貌相,李知清穿著打扮一副土財主樣,為人處世倒是有那麼一絲君子風,不作那種盛氣凌人之態,看著較為親和。
「哈哈,文老闆可能還在納悶,老夫所謂何事而來?」李知清察言觀色的本事,那可是多少年的歷練,文成都把心思掛在了臉上,他豈能看不出,一語道破。
文成訕笑,藏不住心事的臉真壞事,「呵呵」兩聲。
「不知小文老闆可還記得,兩三個月前……」李知清一五一十把個前因後果道了個細緻。
從文成的角度,簡而言之:兩三個月前,文成去夷陵城進酒,郊外路上,遇到一個腳踝受了點輕傷的女子,她的丫鬟前來求助,想著與人為善,舉手之勞,便將二人帶回了夷陵城。
可就這麼點事,李知清足足講了差不多一炷香,從頭到尾,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那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必須感謝文成的救命之恩。
文成非夷陵本地人氏,所以,這麼個權勢之人,多方打聽之下,也僅僅得了文成的名字和文成不定時從臨泉坊老店進酒之事。於是,對下面作了吩咐,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做生意重天命,講究個天道循環!既然小文老闆你出現了,老夫不做東表示下謝意,是萬萬不行的!」李知清根本不給文成反駁的機會:你不給面子,就是跟老天過不去了啊!
「李老闆,我是晚輩,您叫我小文即可。既然您這麼客氣,小文我就卻之不恭了……」文成倒是想不給面兒,可這以後的生意還做不做啊?!只好附和。盛情難卻,說的就是這個事兒!
「真是個爽快人!」李知清一巴掌拍到文成肩上,文成別過頭,這一下給的,讓她表情甚是精彩。看得走後面的文憶,是想笑又得憋住。
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那李知清嘴裡的「夷陵第一樓」走去。
找了個機會,文憶輕輕碰了下文成手肘:「你還挺喜歡救人的啊!」看這話說的,什麼個意思嘛,語氣還不陰不陽。
文成翻了個白眼,搞得她願意一樣,不都是攤上事兒了嗎?難道見死不救啊?不過,藉此機會跟李老闆打打交道也是不錯的,至少酒的供應上多了點保障。
看與李知清他們拉下點距離,為了不失禮,文成往前趕了兩步,就聽見李知清在跟張掌柜做吩咐:「你去把小姐請來,說請到了她的救命恩人,讓她過來敬上一杯謝酒!」
一聽這話,不知怎的,文成像被人推了個趔趄,又落到了後面。
這話,文憶聽了個分明,看文成「激動」成這樣,沒好氣的說了一句:「艷/福不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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