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迎春,幫我添茶。」李瓶兒沉聲道。
叫迎春的小丫頭是以前侍候她,跟著她一起逃出來的,所以倒沒有太害怕,給她添了茶,又瞄了西門慶一眼,這才笑道:「那人的蕭吹的真好!」
李瓶兒沒說話,只是拿起茶杯輕輕的啜了一口。
「要是當初娘子遇見的是這人,能嫁給他就好了。」迎春有些失落的道。要是李瓶兒能嫁給西門慶,她也很可能被西門慶收房,那樣一個風光霽月般的人物,這世上應該沒有幾個了吧!
李瓶兒聽她這麼一說,心裡也是一陣翻滾,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丈夫花子虛。她當初就看不上他,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才不得不下嫁,這件事就像她的一道傷口一般,讓她時刻難安。
如今這傷口被迎春挑開,而且是以這種對比的方式挑開,她如何不疼,如何不怒。這世上最無奈的事,便是沒有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啪」的一下將茶杯放在桌上,李瓶兒立刻站了起來,想要離開,或者說想要逃離,可是背後的簫聲越加綿延,如泣如訴,好似要把人的心給勾出來一般。
瞬間,兩行清淚劃過面頰,李瓶兒沒有離開,而是頹然的坐了下去,然後將臉扭向另一邊,不讓任何人看清自己臉上的表情。
這半年多的顛沛流離,這半年多的心驚膽戰與委曲求全,順著這清淚,全都涌了出來,又全都化在這簫聲中。
西門慶這邊一曲吹完,見李瓶兒既沒有回頭看他,但也沒有離開,便知道自己又有一件獵物要入網了。微微笑了一下,他得意過後卻也覺的很無聊。
誰說這世上只有男子愛顏色,女子不也是如此,要不是自己老爹給了自己這身好看的臭皮囊,他哪會這麼不往不利,食色性也,男女都一樣。
說到無往不利,他又想起了東方不敗,還從沒有一個人敢那麼嫌棄自己呢,當初自己只不過親了他一下,他竟然敢嘔吐,就算現在,他想做一些親密的事,都不得手。
也罷,就是這樣才有趣,以後,定要他求著自己親他,碰他。
心裡有些憤憤的,就更覺的剛才的事無聊了,他就下了假山,往前院走去,看老爹這是回來沒有。
還沒走到前門,就見來保滿臉焦急的跑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幾個人,那幾個人似乎抬著一個人,正往宅子里走。
「怎麼回事?」西門慶問道,問完,他也看清了那個被抬著的那個人模樣,不是自家老爹還是誰。
不過自家老爹此時的狀況好似不太好,臉色泛黃,唇邊還有點點血跡,看那樣子,好似昏迷過去了。
來保一見西門慶,立刻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激動的差點落下淚來,「少爺……」
「先把我爹放進屋裡,叫大夫。李長安呢,快點叫他來。」西門慶也是心急如焚,不過他知道這時候自己一定要穩住才行。
「老爺就是被李長安還有蔣家的人給氣成這樣的。」來保聽西門慶提起李長安,一臉的憤恨。
西門慶臉色一沉,「先去叫別的大夫來給老爺子診治。」
來保聽了,趕緊去叫了一個大夫,這個大夫西門慶也認識,姓張,平時在醫館並不出眾,現在來保叫他來,是別的大夫都不能來了嗎?西門慶心中一沉,但還是趕緊領著大夫進了屋,給老爺子把脈。
「老爺這是氣急攻心,再加上平時憂思過重,這才昏迷的,我開一副葯,要是吃了能醒,就還好,不然……」剩下的話大夫沒說,那意思卻不言而喻。
西門慶聽他這麼一說,只覺的腦袋裡哄的一下,幾乎站立不住。老爹,他最親的人,竟然會離開他嗎!
大夫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開了藥方就走了。
西門慶怔愣半天,才沉著臉將來保叫到了外面,問他今天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還不是李長安跟廣順堂的蔣家。」來保將這幾天發生的事說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前些天這李長安突然要離開濟世堂,不但他離開,他還帶走了葯堂里好幾個大夫,甚至就連掌柜的,都要離開,所以說是將濟世堂的人全帶走了,也不為過。
他們這一走,濟世堂立馬就得關門,老爺子哪裡受的了這個,立刻就去找李長安,許諾給他漲工錢,又談起這些年的情分,好話說了一籮筐,可是那李長安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走。
老爺子沒辦法,只能去其他人那裡問問,許以重金,看是不是有人願意留下來,陪濟世堂度過難關。
可是他還沒離開李長安家,廣順堂的東家蔣千福就帶著人來了,說是要親自迎接李長安跟眾位去他的廣順堂。
老爺子此時哪裡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一想到自己平時待這些人不薄,此刻卻被這些人背叛,便跟李長安爭執起來,說他忘恩負義。
兩人撕破臉,李長安也不甘示弱,說他為濟世堂當牛做馬這麼多年,老爺子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又說老爺子過於寵溺西門慶,西門慶根本就是個不成材的,將來這份家業肯定會敗在西門慶手上,與其如此,還不如早點從濟世堂出來。
老爺子雖然知道自己兒子不成器,可是他覺的最近兒子已經改了很多,哪裡容許別人這麼說,那不是咒他西門家嗎,就越吵越凶。
這時,蔣家也參與進來了,說要是老爺子願意,他可以收了濟世堂,以後會養著西門慶,給他一口飯吃,省的他被餓死,還有人添油加醋,說西門慶長了一副好皮囊,養著他可比養一條狗划算多了。
老爺子平時憂思重,就是因為西門慶,今天被這麼多人狠狠的撕開傷口,再加上眾叛親離,幾十年的努力眼看就要毀於一旦,哪裡還受得住,一口鮮血噴出來,人就昏倒了。
來保的口才不錯,把當時老爺子受的委屈說的一清二楚,說完,他自己眼圈也紅了,「少爺,他們欺人太甚!」
西門慶臉色沉的都能凝出水來,心中又愧疚,又惱恨。自己這些天胡天胡地,卻不知道老爹正遭遇著這樣的艱難。
而就是這樣,老爹也沒讓自己知道一點,全部都自己扛了起來。要是因為這,老爹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將悔恨終身。
還有這些人竟然拿自己攻擊老爺子,把老爺子氣成這樣,簡直死有餘辜。想把自己當狗養,他倒要看看,誰會變成狗,喪家之犬。
西門慶正在打著主意,一個小廝就從屋裡跑了出來,「少爺,老爺醒了。」
西門慶聽了,心裡頓時一松,也顧不得別的,趕緊跑了進去。
屋內,老爺子還躺著,他見西門慶進來,眼中閃過憐愛與擔憂,掙扎著要起來。
西門慶哪能讓老爺子起來,趕緊扶住他,「爹,您躺著吧!」
老爺子試了一下,發現確實身體不允許,就又躺下了,伸手拍了拍西門慶扶著自己的手,哽咽道:「是爹對不起你!」
「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西門慶皺眉道。
「從小你就沒了娘,爹又忙,你這才走了歪路。本以為我能給你留下些家財,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可是現在……」說到這裡,老爺子長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決斷。
「不然咱們就把這濟世堂賣了吧,籌一些銀子,去京城找你親家,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再加上大姐的婚約,他們不會不管你的。」
西門慶這麼年輕怎麼會有親家呢?原來,京城的陳家老爺子跟西門老爺子是在販葯時認識的朋友,兩人相識於微末,又互相欣賞對方的人品,就一直有來往,陳老爺子還怕兩家相距太遠,會斷了聯繫,一直想讓兩家成為姻親。
可是西門老爺子三十歲才有的西門慶這一個兒子,而陳老爺子的外孫都能打醬油了,這件婚事自然是不行了。不過陳老爺子卻一點也不想放棄,等到西門慶的女兒西門大姐出生后,他就跟西門老爺子商量讓自己的孫子陳敬濟取西門大姐。
此時,陳敬濟都已經十歲了,西門老爺子考慮到兩人年紀相差太多,本來不想答應的,可是陳老爺子卻說男子當先立業再成家,他孫子等得起,最後兩家這才結成的親家。
而與西門家的中規中矩不同,陳家可謂是一帆風順,事業上日進斗金,更與八十萬禁軍都尉楊都尉結成了姻親,已經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所以西門老爺子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寄人籬下雖然不好,可是一想到西門慶後半生也算是有所依靠了,他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西門慶是什麼人,他一聽老爺子的話,就知道他是件件為自己考慮,可謂是費盡心思,所以他也紅了眼圈。
可是他卻不能就此離開,先不說京城的日子好不好過,就這濟世堂,是老爺半輩子創下的基業,就這麼廢了,就跟要老爺子的命差不多,他哪裡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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