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振袖

將近酉時左右，下了一場小雨。

春雨細如絲，不大，卻綿密似牛毛，不合時宜地吹來一陣微風，本就被細雨打濕的衣衫觸碰到布料包裹之下的皮膚，帶來一陣瘮人的涼意。

雖已是春季，雨絲帶來的冷意卻並未有所緩解。

徘徊在吉原街道上的和服男子們有些矜持地小幅度搓動著雙臂，單薄的黑色布料完全不能抵擋細雨所帶來的陣陣涼意。

有人開始往回走，穿過通往吉原唯一通道的黑漆巨木大門，回到自己此時應該在的居所。

更多的卻是直接鑽進了兩邊懸挂著大紅燈籠的館子閣樓中，選擇在這被稱作是溫柔鄉的銷金窟內伴隨著曖昧燭火，鶯聲燕語一夜風流。

掉頭回去也好，繼續停留也罷，行走在吉原街道上的人無一不是行色匆匆，腳下的步子比起往常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被風吹落在地的櫻花，粉色的花瓣尚未來得及被清掃，因著這場春雨的原因，又被打下來不少，在吉原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中央，堆積了薄薄的一層。

被細雨打濕的花瓣沾著不少細密的水珠，在過往行人來來往往的腳步之中，原本惹人憐愛的嬌弱形象被踩踏得甚是狼狽，有的甚至被踩成一坨爛泥，堆積在一起的灰黃完全看不出原本嬌柔粉嫩的模樣。

細密的雨絲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團半透明的薄霧，夜幕中原本清晰可見的明月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輕紗，朦朧模糊得只能窺見一絲淡淡的光圈。

香克斯坐靠在木製的門檐，看著庭院中細密的雨絲，隨手接過對面的真櫻倒給他的一杯清酒，寬大的和服袖擺被他擼得高高的，卡在肘關節處，原本嚴謹正式的黑色和服在他身上，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一口飲盡杯中清澈的液體，香克斯咂了咂嘴，習慣了那些度數偏高的酒類，和之國這種度數不高後勁不足的清酒在他看來實在寡淡得有如清水一般。

這種時候，就想來一瓶朗姆整瓶灌。

香克斯突然有些想念起雷德弗斯號倉庫里的那幾瓶珍藏許久的寶貝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真櫻並未察覺到香克斯此時的想法，她低著頭，一聲不作地往香克斯已經空了的白瓷酒杯中倒著清酒，時不時偷偷抬頭瞄兩眼香克斯沒有合攏的衣襟，一大片精壯的胸膛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敞露在外，偏生本人還毫無自知地繼續飲著酒。

也是香克斯本身氣場與常人-大不相同，所以這種大剌剌敞開胸懷捲起袖筒的街頭流︶氓武士打扮，在他身上硬生生給透出一种放盪不羈，自由隨性的味道起來。

真櫻的耳尖慢慢染上兩處鮮紅。

不大不小的米色和室中，此刻就只有她和香克斯兩人，兩人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除去院子中定時響起的清脆醒竹聲，四周一片靜謐。

綉制著精緻花邊的和服袖擺被人反覆揉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真櫻低著頭，黑色的髮絲垂下來擋住她所有的表情，沒有人能看得出她此時面上的糾結神情。

在院中的醒竹再一次敲擊石面發出清脆的響聲，真櫻終於抬起頭，一臉堅定地注視著面前正望著院子出神的香克斯，櫻唇輕啟。

「香克斯，我......」

「啊，琉璃醬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真櫻的一句話還未說完整，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拔高的驚呼，屬於女子尖細的嗓音中帶上了一層難以掩飾的讚歎。

原本望著庭院出神的香克斯在聽到某個關鍵的名字之時，將視線轉移到了尚未推開的門外。

「這是帥氣阿魯。」

屬於少年的清澈中帶了些軟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與此同時，和室的隔扇被人從外面拉開，一群穿著艷麗和服的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些平日里與真櫻相交較好的女子一改往日驕矜溫柔的形象，像是一群普通女子一般，簇擁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聚在一起，對著某樣東西品頭論足。

靜謐的和室一瞬間就熱鬧了起來。

被這些妝容精緻的女子簇擁在中間的赫然是一個穿著白底粉櫻的振袖和服的少女？

少女臉上並未施多少脂粉，只在兩頰處輕搽了點胭脂，唇上點了一抹朱紅，即便是這樣一副簡單的裝扮，也難掩少女本身的明艷精緻。

如果除去少女此時左手與右手皆被各色精緻糕點所佔據，還有像是某種嚙齒類生物進食時鼓脹起來的兩頰的話，相信比起在場一眾衣著華麗妝容精緻的女子，絕對不會遜色多少。

香克斯突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他盯著看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中間那個穿著粉色振袖的少女【劃掉】是他船上的那個夜兔少年。

想起之前琉璃剛進來就被這一群看起來溫婉的姑娘們給拖走的情況，再看看此刻被簇擁在中間的和服少女【大霧】，香克斯在心底無奈地搖了搖頭。

難不成女性生物生來就有將男性打扮成女性的愛好？

想起自家那個聚少離多的妹妹，再看看面前這群原本舉手投足都盡顯溫婉的女子。

香克斯表示他愈發不能理解這些女性那些特殊的愛好了。

不過雖然已經當過兩次受害者，但香克斯從琉璃身上完全沒有看出他對這一行為的一絲抗拒或者是不滿。

倒不如說是樂在其中。

從他手中那些數量驚人的點心就可以看出來。

看著某個穿著充滿少女氣息的粉色振袖卻絲毫沒有感到不對勁的夜兔少年抱著一塊點心在啃的心滿意足的模樣，嘴裡因為滿滿當當塞著點心而微微鼓脹起來的兩頰，香克斯突然感到有些手癢。

手感一定很不錯。

香克斯腦中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從只有兩人相處的和室變成此刻有些喧鬧的場所，自始至終，真櫻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一開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說出來的那句話，也因為他人的阻撓硬生生收了回去。

抬頭瞄了一眼對面的香克斯，對方的注意力此時全放在房間內那個被打扮成少女的少年身上。

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她提前就知曉這名少年的真實性別，恐怕此時她也會認為面前這個穿著粉色振袖的人是個妙齡少女。

香克斯帶來的這個孩子，長相上太具有混淆性。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少年性別為男的事實不會改變。

真櫻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名為慶幸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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