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啟程
梁姑娘性子活潑,一時也閑不住,不過三五日便與各院的丫鬟婆子們熱絡起來。薛夫人見了也喜笑顏開,到了沒人的時候悄悄同薛將軍說:「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家大娘子跟著馨兒也能活泛些。」
薛將軍也覺得自家姑娘太過安靜了,十分難得地附和妻子道:「這樣也好,她也沒有姊妹,這個年紀一起長大了,將來情分可不一般。我身邊的幾個偏將副將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下人們最會見風使舵,瞧見梁姑娘正得勢,少不得人前人後奉承她幾句。若是薛娘子不在,有那等喜歡阿諛的索性將那梁字略去,也直呼她大娘子。
這般又過了七八日,鍾敏便陪著薛夫人去各處莊子查看。薛夫人忙著將幾個臨城的莊子分給手下得力的首領,遠些的作價賣給附近富豪。薛將軍則去了幾個邊城交接,薛府的雜務便都交給薛大娘子打理。薛娘子忙著家中諸事也無暇應酬梁姑娘,好在梁姑娘江湖兒女的脾氣,時常自己帶了母親的護衛出府玩耍倒也自得其樂。
有那等不甚往來的人家見她出出進進的氣勢,還道她才是府里的薛大娘子。
眼瞧著啟程的日子快到了,薛將軍夫婦才雙雙回到將軍府。鍾敏也跟著回了薛府,瞧見府里上上下下井井有條,也忍不住暗暗咂舌,回頭再看自己的女兒便有些著急:「你看看這個妹妹年紀比你還要小几歲,管家、待客都已經這樣得心應手了。」
薛娘子在一旁聽了也不得意,一如既往地默然不語。
倒把鍾敏急得跺腳,暗地裡同女兒說:「我從前覺得你九姨的心思十分難猜,那時候她年紀雖小,可是不管什麼歪門邪道她都能說得人心服口服。如今瞧了薛娘子,唉呦,她這心思才是真正難猜。」
馨兒不以為然:「有什麼難猜的?薛娘子這個人什麼都平平,不過中人之資。問她屁大點事兒她都能想一整天,娘,要我說,她不過是命好生在這樣的鐘鼎之家罷了。」
鍾敏想了想雖覺得女兒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卻忍不住辯道:「雖說資質平平,這樣沉得住氣也是難得了。」
馨兒撇了撇嘴道:「沉得住氣?你們大人就喜歡胡想,這府里上下哪裡要她管,想用什麼,想使什麼,只管跟身邊的小丫頭說就是了,自有她們去辦。我日日跟著薛娘子,瞧的可比您明白呢。」
鍾敏心思一轉,暗道:「果然女兒出身不一樣,整日跟那些官宦人家打交道,比我眼界高,看人准也是有的。」這樣一想便笑道:「你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薛夫人治家最嚴,雖說她不在家,只怕也沒人敢起妖蛾子。」
馨兒見自己說贏了母親不由得意地笑起來,挽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道:「今兒藍二夫人給的,我跟薛娘子一人一個。」卻是個碧璽,雖不昂貴卻勝在顏色漂亮。鍾敏瞧著女兒的眼睛被碧璽映得亮晶晶的,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低聲道:「藍家二夫人跟你九姨最好。唉,說來也怪了,藍家三爺才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
梁大娘子無事便跟著丫鬟婆子們廝混,倒比她娘知道得多:「藍家三夫人跟九姨不對盤,我聽說二夫人過來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鍾敏拍了拍女兒的頭嗔道:「莫胡說。我今兒瞧見二夫人跟你九姨聊得十分熱絡,可不是虛情假意。」說罷又含笑解釋道:「我不曉得這個二夫人,九兒卻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聽九兒的意思是讓二夫人勸藍三爺換防青川,可見是把他們家放在心上的。你九姨這個人,她要是把你放在心上,才給你出主意,否則......」
薛將軍和薛夫人忙著與知交告別,薛娘子便時時跟在母親左右,薛夫人趁著沒人的時候也問起梁家母女:「梁姑娘為人如何?」
薛娘子想了半晌才慢慢吞吞地說道:「倒是活潑可愛,很會與人交際。」說罷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道:「不過幾日,便得了眾人的喜愛了。」
薛夫人點了點頭:「這就是她的優點了,你也可以跟她學學,古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師。」
薛娘子點頭稱是:「我何嘗不想,只是學不來。」
薛夫人被女兒噎得一窒,見她微顰著眉頭似乎也很苦惱,忙又開解道:「道理雖是如此,你到底是薛大娘子不是梁姑娘,只撿有用的學就好了。」
如此又過了幾日,薛忱也從京城趕來。
薛忱此時不到三十,丹鳳眼柳葉眉,一身白色玉蘭印的圓領袍,身量雖不如薛羽倒也算得高大。瞧見鍾敏站在薛夫人身旁忙行禮道:「多謝梁太太費心了,這一路上還有勞煩梁太太照料嬸娘和堂妹。」
鍾敏忙欠身回禮,心裡暗暗吃驚:「都說相由心生,那時他不過十三四歲,雖然相貌清俊,每次回事眼神閃爍,沒事兒的又時常偷眼看人,一看便心術不正的樣子。跟著九兒做事也喜歡投機取巧,我還勸過九兒不要收留這樣的人,怎麼不過十來年竟出落得這般瀟洒有風度?」
薛忱一到將軍府,薛將軍夫婦便先帶著大娘子啟程了,薛忱則陪著薛老爺子等了幾日才出發。
因為有朋友踐行,諸知交輪番的吟詩飲酒,第一天只勉強走了半日,到了客棧又忙著安頓車馬,倒將那離別的感傷沖淡了。
翌日一早,鍾敏穿了件白色竹葉箭袖,早早起來巡視。才走到後院便瞧見薛大娘旁子穿了件青色的箭袖,垂著手正在四處查看。鍾敏並不是那等悲春傷秋的人,這會兒瞧見她這幅模樣也不免想起二三十年前夏家北上的日子,一時感慨萬千:「當年還是夏二哥請了許多江湖朋友做護衛,哪似今日這般鮮衣怒馬。唉,可惜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早已經變成了一個端莊富貴的貴婦人。」
薛娘子並未瞧見鍾敏,兀自慢慢悠悠往前走,瞧見那捆箱籠的繩子鬆了便停下來溫聲道:「這箱籠是誰捆的?」
跟在她後面的蟬蝦眉毛一擰高聲道:「這是哪個捆紮的,一會兒上路不都顛散了,趕緊重新捆了。」遠處幾個閑聊的小廝睃了一眼這馬車,忙回頭檢查自己的車輛。
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廝忙跑過來低著頭道:「是小的沒捆紮實,這就重新捆了。」
薛娘子點了點頭便站在一旁瞧他解了繩子,那小廝心裡害怕不免有些手忙腳亂。剛好頂上有個小箱籠本就有些歪了,這會兒繩子一松便滾了下來。薛娘子忙抬腿一蹬車軸,一手扯住繩子一手將箱子擋住:「莫急,小心!」說著將手裡的箱籠又推了回去,那小廝正嚇得渾身發抖,薛娘子已然拿過他手中的繩子一抖一纏挽了一個結:「這樣系才牢靠。」
鍾敏不由嘆道:「這個利落勁兒倒有幾分九兒的樣子,不過九兒可不耐煩管得這般細緻。」想著便走過去高聲道:「好俊的身手。」
薛娘子微微一愣將剩下的繩頭扔給那小廝,躊躇了半晌才道:「鍾姨,您的馬在這邊。」
鍾敏也不善言辭,見她不搭話便跟著她進了馬廄牽了自己的馬出來。
薛娘子一揖,又往後面走去。
又過了兩刻鐘,薛將軍夫婦也用了早膳從客棧里走了出來。薛夫人躲在薛將軍的身後伸頭看了看,又縮了回去嘟囔道:「好冷。虧得剛剛吃了碗熱羊奶。」說著亦步亦趨地跟薛將軍的身後,等到了馬車跟前,便可憐兮兮地來回踱步,挽著薛將軍的手道:「薛大哥,太高了,上不去。」
鍾敏瞧見他們出來正要幫忙聽見薛夫人哼哼唧唧的,不由心中好笑。
薛將軍倒是無怨無悔,自己先跳了上去,這才轉身半跪著挽了薛夫人的腰將薛夫人往上拉。剛剛巡視完畢的薛娘子瞧見了,忙跑過來在後面使勁一托薛夫人的屁股。薛夫人不提防,險些被這父女二人掀個大跟頭,一回頭露出幾分薄怒,見是自己女兒這才聳了聳鼻子低聲嗔道:「小壞蛋,差點害老娘跌倒。」
薛娘子聽了立刻斂容道:「娘,你不要說粗話。」
鍾敏在一旁笑得肚子疼,正要上前招呼,梁大娘子也踱出客棧瞧見母親立刻歡快地跑過來:「娘,怎麼起得這樣早。」
已經進了車廂的薛夫人聽見動靜忙揭了車簾,正瞧見梁姑娘乳燕投食般撲到鍾敏的懷裡,不禁有些艷羨,也把薛娘子往懷裡一拉:「你看人家這才是見了親娘的樣兒。」
薛娘子大窘急得在薛夫人懷裡亂拱,薛將軍一抖衣襟坐在對面靜靜地瞧著。薛夫人心知他素來疼愛女兒,可惜小姑娘一日比一日大,薛將軍也不似女兒小時候那般可以隨便親近了,這會兒瞧著就露出幾分眼巴巴的饞相來。
一家人正笑鬧著,早早在客棧的院門旁等候的章管家穿了一身青色罩袍高聲道:「出發了。」隨著打頭的馬車夫一聲響鞭,整個車隊的車輪都跟著慢慢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