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醒悟

第九章 醒悟

五嫂子蹲下去細瞧,九兒貓著腰擰著身子,用兩隻小手撫著腿,癟著嘴看她。

小夏婆子拂開她捂著膝蓋的手,這才看出來:小丫頭將布條縫到了衣襟上,又將衣襟縫在膝蓋上。天氣也涼,裡面還有厚一點的褲子,竟是沒有扎到肉。衣襟連著膝蓋,如何還能站起來。

五嫂不過十五、六歲,此時看到小九彎腰弓背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放聲笑起來。突然想到婆婆還在一旁,又嚇得連忙噤聲。於是,也學著九兒垂著頭忍著笑站在一旁。

小夏婆子看著這一大一小都寒蟬若噤的樣子,也忍不住笑起來。又讓五嫂拿了剪刀來拆了這線。

九兒千辛萬苦才縫了這麼一小塊布頭,如何肯干,捂著膝蓋說:「挺好的,這就挺好的。不用剪掉。」

一面說一面以行動證明:貓著腰,仰著臉,呲溜呲溜甩著胳膊走得飛快。

這下五嫂子可憋不住了,撲到小夏婆子的懷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娘呀!肚子疼!」

九兒這才停下來,撅著屁股看著娘和嫂子特別誠懇地加了一句:「真的。」

一時間,母女二人僵持不下。五嫂子就從衣箱里翻出兩身衣服來:「本是想過年才給九妹妹的。誰知道,她竟等不了。這件家常的就先穿著吧。」

九兒卻一眼就看到那件為過年準備的大紅衣服,眼睛灼灼放光再也挪不開。伸出小手輕輕摩挲著,艷羨不已。還學著大人的口氣跟母親贊到:「你這兒媳婦真是手巧。」想了想又加了句:「模樣也俊。」

又逗得五嫂子大笑不已。

九兒趁機說:「嫂子,要不我先試試,你看看哪裡不合身再改改。」這分明是她娘跟她爹說的話,她不過換了個人稱就用到這裡了。

五嫂看著小夏婆子說:「我是以前拿手比過的,倒是應該上身試試。」

小夏婆子無法,只能讓兩姑嫂耍去。果然,衣服一上身,九兒就捨不得脫了,纏著五嫂子:「好嫂子,再讓我多穿一會兒。」

到了此時,五嫂子也曉得自己著了小丫頭的道了,就點著衣裳說:「喏,這裡不大合適,那裡也些微長了。都要改改。」好說歹說這才哄著脫了下來。

九兒換了那件家常的,還戀戀不捨的看著那件大紅的襖子。

小夏婆子就拿了舊衣服說:「這個爛布條還是得要拆掉。」

九兒果然忘記新衣服的事,一心一意對付母親,鬧著要留下自己這第一件針線活。

三個人正笑做一團,五哥哥回來了。

五嫂子過去幫著五哥洗漱一番,夫妻兩個收拾妥當才過來說話。

小夏婆子見夫妻二人喜氣洋洋的,就笑著問道:「可是有什麼好事。」

五哥遞了眼色給媳婦,五嫂卻矜持地裝作沒有看見。五哥只好瞥了九兒一眼,說:「來信了,說年前一定回來。」

小夏婆子會心地點點頭,「倒是樁喜事。」

不料五嫂大窘,在後面推五哥。

五哥就對五嫂說:「你說吧。」。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看著小兩口,也不催他們。

到底,五嫂臉皮薄不想在小夏婆子面前撕擄,垂著頭歡喜地說:「是五郎,縣老爺很是欣賞,現在將縣裡一般小商戶執照的發放和過戶往來都交到他的手上了。」

小夏婆子聽了也甚為歡喜,雖說職位上沒什麼變化,還是個書辦小吏。可現在到底是有了實權了。又叮囑到:「這就更要小心行事,莫要讓有心的人抓了把柄去。」

不想,五哥一張臉竟漲得紅紅的,只應著,竟更是緊張了。

小夏婆子大為驚奇:「還有什麼別的事不成。」

五嫂子在五哥的身後,悄悄地擰了一下。九兒在後面看見了,賊兮兮地笑著。

五哥這才不好意思,慢吞吞地說:「媳婦好像是有了,這會兒有空,想帶了她去驗驗脈。」

小夏婆子這才瞭然,看著一旁紅著臉垂頭不語的媳婦,噗哧一聲笑了,催促著:「那還不快點去。」

兩人出了門,還能聽見五嫂子抱怨:「平時機靈的什麼似的。也不知道找個借口,萬一沒有看你怎麼辦。」

又飄來五哥嘻嘻的笑聲:「你還不是一樣。平時裝得多大方,到了娘跟前,跟煮熟了的蝦子似的。」

後面雖聽不到了,想來,五哥少不得是要再被擰兩下。

九兒此時還撫著下巴正試圖將紅著臉垂著頭的五嫂子跟煮的紅紅又彎著腰的大蝦聯繫在一起。越想越覺得有趣,一個人想一會兒笑一會倒是高興的不行。

小夏婆子也不理她,回身想找那件被九兒搞壞的衣服,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九兒回到鄉下沒幾天,里長的二兒子結婚了。

於是,小夏婆子帶著九兒和大嫂一起去賀喜。

等到安席的時候,小夏婆子被領著跟里長媳婦坐在了一起。九兒就跟著大嫂子和年輕的媳婦們坐在一處。不一會,幾個俏皮的年輕媳婦就嬉笑起來。

九兒聽著沒趣,吃了一會兒,就跟著三丫在酒桌底下玩。

聽著頭頂上盤子推來碰去的聲音,想是要勻出地方放新上來的菜。這時來上菜的丫頭喊著:「四喜丸子。」

九兒就跟三丫說:「這個好吃,咱們出去吃點。」

等到爬出來看時,四喜丸子早被夾得只剩下湯汁和幾個小肉沫。

九兒怏怏地看著大嫂子。大嫂子也只夾到一塊頭,還沒咂么出味呢。就跟九兒說:「若是喜歡就讓他們再上一盤好了。我剛才看見了,他們做了好多的。」

正巧那上菜的丫頭又端上來一大盤子的雞肉。九兒就大聲跟那丫頭說:「四喜丸子沒有吃到。再來一個吧。」

那上菜的丫頭本是里正家的親戚,忙了一天,早已經累的腰酸背痛,也不管是誰家不開眼的小饞貓,只不耐煩地說:「什麼四喜丸子,我看你像個丸子。」

一時竟將九兒說的訕訕的。

回到家裡,小夏婆子聽了,將夏大嫂子訓斥了一頓不提。

過了兩日,竟聽說里正將那上菜的丫頭臭罵了一頓,聽說剩下的四喜丸子都被倒了,大家誰也沒有吃成。

小夏婆子聽了,若有似無的將這事露給了九兒。

九兒聽了,神色淡然地沉思了半響。

小夏婆子冷眼看著,似乎還是沒心沒肺地跟著哥哥們四處玩耍,可是行事卻日漸得體了。別人若攛掇著做事,也總是笑眯眯應了,扭頭卻又玩別的了。小夏婆子見女兒還算上道,總算是大鬆了一口氣。

快到年的時候,二哥終於回來了。

腆著臉對九兒說:「九兒,有沒有想二哥呀。」

九兒只看著他,不笑也不說話。

二哥討好的說:「九兒又長高了,愈髮漂亮了。」

又拿出來好多漂亮的頭繩,頭花。

九兒擺弄了一會兒,才問:「你是誰呀。」

二哥大窘:「我是你二哥哥呀。」

九兒噢了一聲,就不再言語。

二哥就將她抱到後院。

後院有個很簡陋的馬棚,平時都是閑著的,只是二哥哥回來才用。二哥那匹高大的紅棕馬旁站著一匹很矮的小馬駒。「這是矮馬,長不大的。你要不要騎一下。」

九兒看了半響,這才點點頭。

二哥大喜,卻說:「你還小,我先帶著你。」

九兒看著魁梧的二哥,又看了看那匹小馬駒,心疼的不行。期期艾艾地說,「要不,還是騎你的吧。」

小夏婆子見兒子好不容易哄得九兒開心,又想起二哥剛走那會兒,九兒說的那些話。心裡一軟,就答應了。結果,話一出口,又後悔的不行。只不好出爾反爾再攔著,就一遍一遍的叮囑。

「一定要帶好她。」

「九兒一定要聽二哥哥的話。」

雖然二哥一再保證,小夏婆子還是沒有辦法放心。

夏秀才就說:「去拿個繩兒將九兒捆延文身上。」

二哥只好將九兒綁在身前。

夏秀才還在後面叮囑二哥:「摔下來的時候,你記得往後躺,別壓到九兒。」

七哥,八哥站在一旁眼巴巴看著,羨慕的不行。

唯獨六哥哥很「矜持」:「二哥哥實在是偏心,每次回來都給九妹妹好東西也就罷了。她個女孩子要馬做什麼。」

二哥哥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幾個弟弟和侄兒都儘力仰起頭看著。「九兒,讓栓兒騎那個小矮馬跟著好不好。」

栓兒聽了立刻兩眼放光,期盼地看著九姑姑。九兒坐在馬背上,看著原本很高大,很厲害的哥哥們,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屁股下的馬兒並不安分,不停的踏來踏去,九兒於是也跟著輕輕地搖擺著。這般心裡就有些害怕,又怕別人看出來,就死死拽著二哥的衣袖,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尖叫出來。此時聽見二哥問她,就很是淑女的在馬背上點了點頭。

栓兒立刻飛奔進馬棚,拉了小矮馬,歡天喜地的跟在後面。

六哥在一旁氣得幾乎昏過去。

二哥信馬由韁,不時還指點著九兒怎樣讓腰腹隨著馬兒的節奏起伏,又讓九兒試著操縱韁繩。九兒抖著韁繩,那馬果然訓練得很好,並不需要怎麼使勁,很是聽九兒指揮。

轉了一圈回來,又換了七哥騎那小矮馬。六哥憤怒地看著這些背叛的弟弟侄子們,不停地念叨著:「一定要跟爹說,這就是玩物喪志呀。」

等再轉回來的時候,二哥就問六弟要不要「玩物喪志」一會兒。六哥歡喜的不行,立刻沒節操地爬上馬背,跟在二哥後面。

九兒看見了,就用手指羞他。回過頭卻看了看二哥,若有所思。二哥只顧著戲耍六弟,並沒有注意到。

六哥的騎術略好一些,二哥就由著馬奔跑起來。嚇得九兒抱緊了二哥的胳膊,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兩邊的景色。

有時遇到石塊二哥就伏低了身子,跟九兒說:「坐穩了。」說著一抖韁繩由著胯下駿馬一躍而起。九兒連忙閉上眼睛,縮進二哥的懷裡。

等到晚飯的時候,還有幾分驚魂不定的樣子。小夏婆子就有些不高興。

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九兒就纏著二哥還要騎馬。也不要繩子綁著了,還不停的催促著二哥,再快一點,再高一點。

只可憐後面跟著的六哥被顛得七葷八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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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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