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次交鋒
我們在門外清楚地聽到裡面叮叮咣咣的一陣響,過了好大一會子,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一條縫,我出示了警官證,這是一間四人宿舍,除了孟欣,另外三個人全在。地上桌子上全部亂糟糟的,三個女生明顯是午睡沒睡醒的表情,頭髮亂蓬蓬地扣在腦門上,我按照程序問了幾個問題以後,大體明白孟欣是從昨天下午說出去見朋友以後就沒再回來。我趕忙問其中一個女生:「他們是通過什麼聯繫,你知道嗎?」
那女生回答道:「我覺得不是手機簡訊,好像是哪個社交媒體,具體的我也沒看過她的手機,不是很清楚。」
我把目光鎖定在孟欣床上的筆記本電腦上,確認過那是孟欣的電腦以後,我讓盧偉趕緊把筆記本打開,還好筆記本並沒有設置密碼,在瀏覽器的最近搜索記錄里發現孟欣最後一次搜索的是崇光市高新區昆明路路口。我又問剛才那個女生:
「孟欣平時出去見朋友是坐公交車還是打的?」
那女生想了一會又徵求了旁邊兩位女生的意見,最後說道:「坐公交車多一點,近的地方有時候也打的去。」
旁邊的盧偉說道:「我查到了,到高新區昆明路路口只有一班公交車。」
我讓盧偉去公交車公司查監控。而當我和李進亮開車走到昆明路路口的時候,發現這裡雖然處於高新區的邊緣,但是非常的荒涼,道路兩邊只有一人多高的綠油油的玉米地,這個季節的玉米離收割已經不到一個月了,就算此刻兇手躲在玉米地里我們也是完全看不到的。
一個髒兮兮的黑色站牌立在路口,這個地區正處於崇光的城鄉結合部,原來居住在這裡的村莊因為政府徵用耕地被強制性遷移,開發並沒有給這個地區帶來富裕,只有一座座灰色的爛尾樓矗立在綠油油的玉米地里,猶如被掏空了內髒的灰色怪獸一般,展示出的不是蓬勃的生命,而是裸露的肋骨,散發著死亡的絕望。
這時盧偉打來電話說孟欣確實坐上了那一班公交車,並且就是在昆明路路口下的車,下車時間是在下午的五點半。我繞著公交車站牌轉了一圈后發現這個地方並沒有安置攝像頭。於是馬上讓李進亮去交警部門調查就近的監控看五點半左右這附近有沒有駛過什麼車輛,車輛里有沒有孟欣的身影。我則把視線投向了茫茫玉米田中的爛尾樓上。
在一條田埂上奔行了一陣以後,我感覺到玉米葉子上的絨毛深深淺淺地刺入了我的皮膚,渾身癢的難受,鼻間吸入的多是黃色的玉米花粉,這種甜甜黏黏的感覺,如同變質蜂蜜的味道。視野盡頭的灰色半成品樓房則如同永遠都到不了的海市蜃樓,在我的視野里忽遠忽近,飄忽不定。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田間的悶熱讓我幾近昏厥,感覺眼皮重的快要抬不起來的時候,終於從這片玉米林里走了出去。
當我真正站在它面前的時候才感到自己的渺小,這一片建築估計佔了上百畝土地,我一個人一個星期也不一定能找遍它的角角落落,就在我想要放棄的時候,前面草叢中的一絲紅色映進了我的瞳孔,也許是刑警特有的敏感讓我意識到那不是一個塑料袋或是紅色油漆,而是我職業生涯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血液。
我走進那片草叢,結果沒有讓我失望,幾根草上殘留著的暗紅色物質真的是血液,雖然已經風乾了多時,但是毫無疑問在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一場短暫的打鬥,最後有一方被快速的制服,這些可以從草叢的痕迹看出來。也許是受傷的那個人被另一個人用衣服堵住了傷口,草叢中除了這一處印記以外並沒有持續的流血痕迹。我馬上拿出手機撥打了雷隊的號碼:
「雷隊,我現在在高新區昆明路路口,就是孟欣下車的那個路口,剛才在草叢裡發現了新鮮的血跡,我認為綁匪並沒有交通工具,孟欣有可能就被藏在這些廢棄的建築物裡面,請求武警支援。」
「廢棄建築物佔地大約一百畝。」
「對,高新區昆明路路口,站牌往北我也不知道有多遠,走到頭就對了。」
打過電話我抬起頭頂著正午的驕陽,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一種深刻而真實的感受,在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此刻正死死的盯著我。這是人奇異的第六感,沒有人喜歡被別人當做獵物,也許會產生這種防禦本能的原因可以追溯到遠古人類被大型猛獸捕食的年代,那時的祖先與野獸無異,這種野獸身上的銳覺深藏在血液和靈魂里,雖世代繁衍,卻永恆不滅。
我警覺地站在原地仰望著這些鋼鐵巨獸,期待能在某一座建築上發現生命存在的痕迹。然而,我空有祖先留給我的銳覺,卻無奈缺少祖先銳利的眼睛。我的雙眼視力已經被液晶屏幕和黃色書籍消磨殆盡,再加上體內各種嚴重超標的激素和三聚氰胺進一步徹底摧毀了我的視神經,他沒有進一步讓它進化成千里眼,而是成了散光眼。
這些有害激素如果在美國電影里完全足夠讓普通人變異成超人或者蜘蛛俠了,可是中國人用14億的自體試驗證明了美國人的Supperman到底有多扯。
武警官兵終於在四點左右集合完畢,把整個區域分散包圍,逐步推進。幾百名武警官兵分成十組,對這些建築物一幢一幢地進行地毯式搜查,到了晚上六點才搜了不到一半。
祁書記和雷振坐在信息指揮中心,好不容易在吳山分局找到了一名名叫江麗,跟佟伊寧身材相似的女民警,同時完全按照綁匪的要求把錢一層一層的用牛皮紙裝好,剛剛好放進一個尺寸大體與綁匪要求相符的大號手提包里。錢的重量已經超過了一百斤,但是一個成年男子想要抱著放到隱藏的摩托車或者汽車內是沒有問題的,事實看來真如鍾教授所說「一切都是被詳細設定好的」,這是一個難纏而心細的傢伙。
「祁書記,這是您要的資料。」這時,門外身穿黑色套裙的秘書進來遞給祁書記一疊資料。祁書記看完之後,本來老成持重,遇事波瀾不驚的祁書記的臉上竟然變了顏色,手一抖,資料的前幾頁掉在了地上,雷隊長趕緊撿起來,剛要遞給祁書記忽然被資料上的一個名字吸引了,「鍾凌峰」。
「祁書記,這是……」
祁書記接過資料,擺手示意他坐下小點聲說話。
「為什麼你要調查鍾教授?」
祁書記小聲回答道:"綁匪為什麼執意要求必須讓佟伊寧去交接錢,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說……」雷隊長愕然道,但是話剛到嘴邊就被祁書記老謀深算的眼神和噤聲的手勢給憋了回去。
祁書記點頭道:「雖然這種事情,可能性很低,但是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可能,我們崇光在這個時期如果真出現了這種事情,你想想,這就不光是錢的事情了,你跟我以後還有臉在政法界繼續呆下去嗎?」
祁書記一番話不禁讓雷振的眉頭皺了起來。「那鍾教授到底有沒有問題?」雷振剛想到這才是核心問題。
祁書記很快地回應道:「在綁架這件事情上應該沒有問題,他是貨真價實的心理學教授,出身和背景都沒問題。」
雷振終於放下心來,仔細想想好像又哪裡不對,什麼叫在綁架這件事情上沒有問題,這不就等於說在其他什麼事情上有問題嗎,究竟是什麼事實能把老謀深算的祁書記驚駭成那樣。看著陷入回憶中的祁書記皺緊的雙眉,雷振心一橫:「管他呢,在這件事情上沒問題就行,到底哪有問題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顧不上了。」
其實這時祁書記的心裡一直在反覆回憶著十七年前的事情,一個聲音在心裡反覆回蕩:「怎麼會是他呢。」
「祁書記、雷隊,江麗的車已經到達指定地方了,A組和B組人員已經就位,飛行器也已經就位,空軍直—8救援直升機已經停靠崇光機場待飛區。」隨著指揮中心擴音器中傳來的聲音,祁書記也來不及整理這些陳年往事的回憶,和雷隊長走到指揮中心平台前聚精會神地盯著大屏幕,今天,今夜,可以說有可能決定崇光警界在未來幾年的命運。
現在大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5點50分,屏幕中身穿白色套裙的女民警已經故意長發散開有意地遮住側臉,有點焦躁地盯著公共電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所有人簡直用盡了所有耐心才捱過了這漫長的十分鐘,雷隊長的臉上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但是屏幕那頭的電話亭仍然是一片死寂。
雷隊長額頭的汗珠開始慢慢地無聲往下滾動著,大屏幕上的時間已經走到了6點05分,公共電話仍然沒有絲毫的動靜。兇手好像故意消磨所有人的意志一樣,但是所有人仍然就這麼死死地盯著大屏幕,雙眼一動不動,當時間走到6點25分的時候,沉寂的指揮中心終於傳來了響亮的電話鈴聲,但是不是來自公共電話,而是來自雷振的手機,可能因為已經沉默了太久,所有人被這鈴聲嚇了一跳,雷振有點尷尬地接起電話,用非常不耐煩的聲音說道:「怎麼了?」
我完全沒有讀懂氣氛,自顧自興高采烈地報告道:「雷隊,受害人我們找到了,還活著。」
雷振激動地馬上掛了電話,興奮地向所有人宣布:「受害人已經被找到了,她還活著,任務取消。」
瞬間整個指揮中心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那頭還在繼續等待公共電話的江麗也被告知了這個消息,江麗如釋重負般使勁吸了一口氣,打開車門剛想上車,突然剛才一直沒有任何聲響的公共電話劃過夏日傍晚的寂靜發出刺耳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