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靈魂凈化

第十一章 靈魂凈化

這鈴聲也同時通過別在江麗身上的高靈敏度麥克風傳到指揮中心大廳,把剛要走出指揮中心去吃飯的所有人疲軟的神經又再度拉了回來,所有人的精神從高度緊張到非常放鬆,現在這通電話可以說又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綳到了極致,如果這一切都是故意被安排的,那麼這個兇手一定深諳心理戰。電話被迅速接通,電話那頭清晰傳來了明顯被變聲器修改過的具有金屬質感的冷冰冰的聲音,這聲音伴隨著在每個人心中激起的狂瀾如夢魘般襲來:

各位崇光警察局的同事

你們好

我知道此刻你們都能聽得到這通電話,這次只是一個測試,便於我們之間互相了解,互相信任。我把孟欣還給你們,不用感謝我,這是努力的人應得的結果。

誰若不想枯萎於人群之中,就必須學習利用其所有的杯子喝水;誰若想在人群之中保存潔凈,就必須懂得如何利用水擦洗自己。其實我並不想讓任何人受苦,如果有人受傷或者死亡,那肯定因為她的反抗或者你們不老實的舉動。我的目的只是要錢,足夠多的錢,讓我這種身體殘疾,但是卻有一個聰明大腦的人足夠過完下半生的錢。

下一次,我要一千萬,下一次就不會是演習了。

祝你們好運。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便傳來了掛斷電話后的滴滴聲。整個指揮中心陷入一片靜默之中,祁書記半天後從齒間擠出兩個字:「解散」。除了解散以外,經驗豐富的祁書記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驅散現在在警局中不斷瀰漫著的恐慌和迷茫的氣氛,但是他知道恐慌是一種病毒,傳染性非常強的病毒,如果放任所有人進行討論,這種病毒就會迅速傳染給所有人。

我則猶如在幽暗的地底穿行,建築物兩邊的灰牆上滿是兒童的塗鴉或者是探墟者做的奇怪標記,孟欣就被關在靠近中間位置的一幢高大建築的地下室里,我看到她的時候,她還被手銬鎖在地下室的鐵管上,頭上有一片血跡,渾身已經濕透了,從她頭頂的裂縫裡不斷的有沿牆體而下的水滴滴落,手銬是很容易就能買到的劣質鋼製手銬。孟欣就嘴唇發抖地倚在冰冷潮濕的牆體上,眼睛發直地看著我。

把陷入昏迷的孟欣送走以後,我在武警的配合下對整幢大樓展開了地毯式搜查,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在天台上找到了一張紙,我簡單地看了紙上的內容便驅車直奔浮龍山頂的鹿鳴山莊而去。

夜風順著車窗的縫隙鑽入我的衣領里,雖然暮色已深,夜霧微涼,但我心裡仍然充滿了激動和忐忑,錢還在我們手裡,人雖然受了一點小傷,但也算平安無事,這算是綁架案的最好結果了吧。我一邊開著車,一邊在腦海里胡思亂想。

鹿鳴山莊位於浮龍山頂,是崇光最好最貴也是風景最優美的酒店,整個山莊是園林式設計,白牆灰瓦,完全有種地處蘇杭的感覺。在山莊的涼亭里更是可以鳥瞰整個崇光市。

我慢慢地走進酒店的主樓,草坪有一個巨大的白色噴泉上不斷涌動著潔白的水花,從噴泉旁邊的白色涼亭里傳出悅耳的鋼琴聲,我被略帶寸許憂傷,而又凄美迷離的琴聲吸引,不覺間已經慢慢朝著涼亭走了過去,走近后才看到涼亭中站著一個纖細的倩影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彈琴的人,一席白衣的教授手指在黑白琴鍵上來回翻飛,目光則投向了前方的群山,迷離的夜色,19世紀的波蘭。

一曲而終,我跟佟伊寧同時鼓起了掌,教授瀟洒地略微頷首致意,而後目光轉向我說:「被害人找到了是吧,而且還活著。」

我一臉錯愕道:「您怎麼知道?」

佟伊寧走過來打趣道:「教授能掐會算!」

鍾教授微笑著解釋道:「是剛才雷隊長給我打過電話了。」

我心下這才瞭然。在前台,佟伊寧要了三杯咖啡送到房間,坐在寬大的套房沙發上,我頓時覺得鹿鳴山莊比星月酒店高了好幾個檔次。思忖間,教授突然開口道:「雷隊長剛剛發過來的錄音,你可能還沒聽過。」

錄音里是兇手打電話的那段語音,我當然是沒聽過,但是聽了幾個字以後我的眉毛卻越皺越緊,這錄音的內容似曾相識。

鍾教授一邊聽手裡一邊拿著一疊紙不停地寫著什麼。聽完以後,鍾教授合上筆帽說:「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所以也不繞彎子了,這封信對我們非常有利,兇手這次自作聰明,自以為謹慎,也恰恰正是這種自以為是為我們驅散了一部分迷霧。整段錄音雖然通過變聲器改過,但是仍然可以聽得出來字與字之間的間距基本一致,缺乏音調的抑揚頓挫和字句自然的起承轉換,尤其是中間那一句「誰若不想枯萎於人群之中,就必須學習利用其所有的杯子喝水;誰若想在人群之中保存潔凈,就必須懂得如何利用水擦洗自己」,原話出自尼采。有意思的是這話竟然與原譯者的話一字不差,我幾乎可以肯定像他這麼仔細謹慎的人一定是把整段錄音自己需要說的話列印在了紙上,甚至對著紙朗誦了幾遍以後又錄下了這段話。」

我突然想起來天台上發現的那張紙,吃驚地拿出來看了一遍說:「您也真神了,這都能猜到。我說剛才的錄音怎麼如此熟悉。這是在被害人被困的建築物天台上發現的。」

教授接過紙看了一遍繼續說道:「還真的是一字不差,『信首各位崇光警察局的同事你們好』表明了兇手是想聽過釋放煙霧彈迷惑警方,分散調查的精力。」

「那他有沒有可能真的是警察?」我不甘心放過任何有可能的線索。

「你是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當然有這種可能性,你可以派一組人去調查崇光20年以內因傷病或者其他特殊原因提前退休的警察,但是我估計也是白費力氣。再看下一句不用謝我這是努力的人應得的結果,反映了綁匪扭曲的道德觀,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報,這種道德觀跟使命型殺手的道德觀非常接近,使命型殺手的道德觀就是一切髒的,惡的,墮落的女人都應該死,都同樣是非常絕對,非常偏激的價值觀。最有意思的是尼採的那句名言,誰若想在人群之中保存潔凈,就必須懂得如何利用水擦洗自己,這句話表達出了兇手對於水對人的凈化作用有非常極端的心理認同感。這個被綁架的受害人被你發現的時候也應該是被關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對吧?」

我想起那些不斷墜落的雨滴,渾身濕透的被害人,把現場的情況跟鍾教授講了一遍。鍾教授呵呵一笑:「他也是真夠細心的,那種地方可不好找啊,看來這個兇手本身就有一定程度的強迫性神經官能症。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意識到,前八起案件的殺手為什麼非要把被害人拋屍在新月河,其實他就近殺害被害者以後擦拭完現場痕迹再加上雨水對現場的破壞我們也不一定能夠找到什麼證據。」

「您的意思是說,這個綁架犯就是前八起案件的兇手,他拋屍新月河的原因不是一種逃避偵查的手段,而是因為強迫症的驅使。」

教授點點頭說:「我認為他是為了凈化她們。」

「殺了她們然後用河水凈化她們,這可能嗎,教授,會不會太扯了。」對於這種新奇的想法我表示不能認同。

教授卻一本正經的說:「查爾斯·B·布朗曾經說過:「『在別人心裡可能是不經意的、模糊的念頭;或當人心不在焉和孤獨時才出現、而當情境改變時容易消失的念頭,在他們頭腦中卻根深蒂固』。有些念頭在我們看來非常的瘋狂,但是在有些人的腦海里卻像是病毒一樣,一旦植入進去不但永生難忘,他們甚至還會把它當成他們人生的信條和座右銘,不斷讓它生根發芽,結果開花。」

咖啡被端了上來,瞬間整個房間充徹著藍山的微苦與醇香。我承認我被說服了。

「信中他自己承認說自己是個殘疾人,您認為這也是為了把偵查的水攪渾而故意設置的嘮?」

教授輕啜了一口咖啡點了點頭:「毫無疑問他肯定不是一個殘疾人,至少身體上不是。」

「那他說這次只是一個測試,還有下一次事件,您認為這是真的嗎?」

教授果斷地回答道:「是真的,這也說明了他是第一次策劃綁架案,依照他謹慎的性格,他肯定是要通過這次的事情計算你們到達各個現場的時間、反應和會採取的對策。」

我忽然又想起來自己到達爛尾樓前時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教授繼續說道:「下一次他很有可能會採取行動,不過要求肯定會比這一次更加繁雜,而且受害人肯定不會讓你們找到。」

「您是說這次他是故意讓我們找到的?」

「對,根據你們的反應和速度,他肯定會計算好時間,下一次交易地點的變更我估計肯定超過5次,而且他會選擇車輛相對難走的山間小路,因為在有些地方無線電和手機信號都是不通的,而且他有可能現在就在山裡測試著這些地方。」

我一下癱倒在椅子上,沒想到累死累活忙了一天,自己竟然只是一隻被戲耍的猴子。

教授眯著眼微笑了一下,安慰我道:「你也不用泄氣,至少現在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跟前八起案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這樣我們的對手就不是三個人,而變成了兩個人。」

「那信裡面的名言和其他代表性格的話就一定不是故意偽裝的嗎?」我不放心的問道。

教授攤手做無奈狀道:「如果這也是提前設計的,我只能說這個兇手太聰明太細緻了,深諳心理學的布景,他比我厲害,那你們就倒霉了。」

聽到教授這麼沒有把握的回答,我又有點泄氣地拿著信躺在了沙發上,透過華美的水晶燈的映射,信的中間位置顯示有凸凸凹凹的光點,我吃驚地一躍而起,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教授,誰知教授思忖片刻說:「恐怕這也是一種布景,不管怎麼樣也算一條線索,值得一查。」

我趕緊安排盧偉過來取這張紙拿回去做石墨測試。盧偉到房間的時候我問他:「兇手打電話的時候沒有做定位嗎?」

盧偉神情猶豫地回答:「怎麼沒做,兇手是用網路電話打來的,後來追蹤到用的是被害者的手機,現在技術部門正在繼續盯著這部手機,但是一隻沒有開機。我估計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鑒證那邊的人說即使找到了手機估計也沒什麼線索,現在傻瓜都知道把被害者手機抹去指紋仍池塘里。」

本來還想多呆一會跟教授探討一下後面的策略,怎奈暮色漸濃,被兇手愚弄的沮喪心態也讓我喪失了繼續探討的興趣,跟教授告別後,我同盧偉先後離開了鹿鳴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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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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