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蛇心吞象
眾人臉上都顯出無比驚訝的表情,看著鍾教授臉上堅定的表情,劉牧原心裡知道黎市長是對自己剛才持槍恐嚇黎志翔而心生不滿,故意不出來解圍,而鍾教授這種知識分子心裡都有一股倔勁,不讓他吃點虧他是不會輕易鬆口的。這麼一直僵持著自己也下不來台,於是只好點點頭應允道:「好,黎志翔在這件案子上,做完口供也沒他什麼事了,你們就當是切磋切磋吧,不過我們都要看著,免得出什麼問題,要麼你們就去警局外面打。」
鍾教授和黎志翔同時點了點頭,黎志翔終於等來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報仇機會,乖乖地黎光進去參加後續調查了,但是所有人都能聽見,他一邊走一邊問跟在後面的黎光:「孫筱悠是誰啊?」
黎光低聲回答說:「你忘了你為什麼去的法院了。」
「哦,是那個小丫頭……。」黎志翔鄙夷的聲音如一根根刺刺進了走廊所有人心裡,看來人都總是如此擅長遺忘,而且被遺忘的人絕不止一個。鍾教授更是被這句話刺激地渾身發抖。
不知道是誰帶頭鼓掌,所有人都被這掌聲感染了一樣跟著鼓起來熱烈的掌聲,肖若楠說道:「劉局,教授你們太帥了。」
「對,我覺得劉局拔槍那姿勢真的是帥到掉渣。」
劉牧原沉著臉制止了現場的喧鬧,大聲道:「都散了,都散了,你們都沒事幹了。」
人群逐漸散去。佟伊寧溫柔地依偎在鍾教授的身邊,右手穿過他的左臂與他十指相扣,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漂亮的,可愛的,溫柔的,還是潑辣的,沒有女人不喜歡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沒有女人不喜歡聽「誰也不能動我的女人」。
劉牧原憂心忡忡地看著這對幸福的情侶,打破這種甜蜜的氣氛走過來問道:「教授,你真的要跟他打啊,你打得過他嗎?這小子下手特別狠,我們公安局每個月光幫他處理這事處理了不知多少起,前幾天還有個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呢。」
佟伊寧有點被嚇到,連忙問:「他父母不管他嗎?」
劉牧原還沒來及開口,鍾教授直接開口就說道:「恐怕是現在想管管不了了,黎志翔是獨生子,父親是企業家,叔叔是市長,家庭環境優越,在2歲到6歲的階段,父母從不對他的要求說「不」,他要什麼給什麼,因為覺得這是愛他的最佳方式,他6歲之前還算老實,只是特別霸道任性,父母反而覺得這孩子有男子氣概,沒什麼問題,在6歲到11歲進入學校,在學校里獨霸一方,老師校長因為他家裡的特殊背景,反而不敢管制他,對他的父母只說他好的一面,從來不提他在學校欺負小朋友甚至戲弄老師的事,他的問題就這樣被掩蓋下來。他的問題應該是在12歲左右進入少年期才顯現出來的,這個時候的黎志翔已經不需要過分依賴家庭和他人了,身體已經發育到了基本可以獨立處理任何事情的程度。父母才逐步發現這個孩子不僅特別任性霸道,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而且就算東西是別人的也會馬上通過暴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頻頻被受不了的老師和學校投訴,在家裡也開始反抗父母,零花錢越要越多,如果父母不給也會訴諸武力解決,因為他的體型已經發展到可以制服成年人尤其是母親的程度,父母開始想盡辦法讓他回到那個對父母溫順的兒童年代,但是慢慢就會發現一切心理輔導都是徒勞無功的,從發展心理學上看一個孩子長到了12歲再想去管教他幾乎已經不可能了,他已經形成了自己固定的三觀,改造三觀等同於改造大腦,除非換腦子,否則已經非常不現實了。」
劉牧原嘴裡不斷嘖嘖道:「我了解的情況跟你說的差不多,這事整個崇光都知道,他家裡幾處別墅被他砸了好幾遍了,中間不得不重新裝修過幾次,他媽現在都不跟他一塊住,他都是自己住,出了事,他爸爸拿錢了事,都說他爸現在在外面養了別的女人,為的就是再生個兒子。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我還有別的事,佟小姐,你勸勸鍾教授吧,」說著還不停地給佟伊寧使眼色。
誰知道佟伊寧頭一擰並不領情地說道:「沒關係,打不打得過,我都不在乎,全國打架最厲害的也只有一個,英雄都是相對的,不一定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就不是英雄。」而後一直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盯著鍾凌峰的臉。鍾教授側著臉也沒有任何回應。
劉局站起身來跟雷隊比劃著交代了什麼事情,然後就匆匆出去了。我這時急匆匆走過來說:「教授你快看看,昨天的新聞發布會火了,現在所有媒體都在熱議昨天的新聞發布會。」
鍾教授好像沒有聽到我說話一樣,還在那裡坐著,但是佟伊寧這時站起身來,還有很多沒來及開電腦的同事都湊過來,真的沒想到昨天的新聞發布會會引起這麼大的轟動,很多的評論在譴責或同情了林思齊后,紛紛扭轉批判的矛頭指向在崇光市橫行一方的黎氏家族,各地人民群眾真正發揮了「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傳統美德,把黎市長的陳年舊事全部翻了出來,瞬間被群眾黑成墨的黎市長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怎樣的**大海里。
在網路的評論中最能代表國民性格的一句話就是「腐敗不腐敗查查不就知道了」,各種@中紀委。周圍的同事臉上也全掛著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表情,彷彿廣大的網友已經代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其實我真誠的相信每個人的心底都是存在著正義感的,無論他或她貧窮還是富有,美貌還是醜陋,鍾教授的演講在某種程度上讓每個人心底被隱藏起來的正義感穿透人性的桎梏和對社會黑暗的偏見,重又投射出微弱的光輝,當無數人散發出這種光輝的時候,就可以輕鬆刺穿所有黑暗。
這時的黎志翔已經非常配合地做完了所有筆錄,這種速度讓黎光倍感驚訝,黎志翔心裡當然念念不忘的是坐在外面的鐘凌峰,「這一次小爺一定要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黎志翔這麼想著走出了審訊室的門,看到坐在一旁沙發上的鐘凌峰直接走了上去。
「吆,怎麼著,教授,去哪比劃比劃啊?」
我們所有人都盯著沙發上神態自如的鐘教授,鍾教授對著我說:「把第二審訊室的門打開!給他錄個音,證明一切是他自願的,如果過程中出現什麼傷亡,雖然作用不大,在法庭上也用得到。」
我咂著嘴,很不情願的把鑰匙遞給李進亮,讓他去開門,然後拿出錄音筆對著黎志翔問道:「跟鍾教授的這場較量,是你逼著鍾教授進行的,對嗎?」
「是又怎麼樣。」囂張跋扈的黎志翔仍然踮著腳尖不斷搖晃著身體反問道。
我笑了一下,繼續問道:「那你認為身高超過一米九的你向一個身高不到一米八的大學教授挑戰公平嗎?」
「那他媽都是他自找的,爺爺這是教他做人,你懂嗎?」
「如果你在過程中受到任何傷害,你都願意負全責是嗎?」
「笑話,我會受傷,你以為老子八年跆拳道是白練的。你們給他準備好擔架就行了。」
看著黎志翔傲嬌的姿態,更有八年的跆拳道基礎,佟伊寧用貝齒緊張地咬了一下嘴唇,用一種乞求的眼神望著鍾教授。鍾教授用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臉,一直用微笑安慰她。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第二審訊室門口,雷隊對黎志翔恐嚇道:「你要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比劃比劃就行,誰要受了傷,我們立刻抓人。」
這話明顯是在袒護鍾教授,但是黎志翔不為所動,直接走進了第二審訊室,鍾教授脫下風衣教給佟伊寧,同時扭頭對雷隊說:「準備好擔架!」
所有人心裡一顫,彷彿此時鐘教授的臉上掛著的是英勇赴義的悲壯表情,然後鍾教授開始一顆一顆解開襯衫上的扣子,他終於脫去上身的襯衫時,一時間整個警局鴉雀無聲,佟伊寧顫抖著接過鍾凌峰遞過來的白色襯衫,美麗的眼睛里瞬間噙滿了淚水,後排幾個看熱鬧的新人卻有種嘔吐的衝動。
鍾教授整個上半身,無論前胸還是後背,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傷痕或深或淺地分割著皮膚,整個上身基本上沒有一塊好地方,如現代城市密密麻麻的衛星地圖一樣交錯著,不過更像火山噴發后兀自奔流著的熾熱岩漿,每條傷痕上都反射著微紅色的令人觸目驚心的猙獰顏色。
我忽然想起鍾教授為什麼即使是在盛夏也會穿長袖的襯衫,甚至有的時候外面還會套上黑色透氣的長款亞麻風衣,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所有人腦子裡都有一個同樣的問題:「這個人是誰,這個人到底經歷過什麼。」
一瞬間所有人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赤著上身,承載著千百條傷痕的男人跟那個梳著背頭,笑容儒雅的大學教授在形象上真的相差太遠。
佟伊寧忍不住抬起挽著衣服的左手捂住自己馬上要痛哭失聲的嘴,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腮邊滑落,右手忽然拉住正準備往裡走的鐘教授,輕輕地搖著頭,眼睛里仍寫滿了乞求。
黎市長這時終於接完了電話,走過來正好看到鍾教授身上的傷痕,畢竟是經過漫長風雨洗禮的人,黎市長馬上意識到鍾凌峰的戰鬥力也許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低。正要開口說話勸阻,沒想到黎志翔看到鍾凌峰進來以後,狡詐地用手直接把門關上,並從裡面反鎖上,透過鐵門窗口的縫隙得意洋洋地喊道:「再見了,各位警察叔叔。」說完直接用手拉上了裡面窗口的擋板,現在外面的人完全失去了對裡面打鬥的控制權。
我突然想起鍾教授進去以前的交代,對李進亮說:「趕緊打120。」
雷隊也馬上讓小霞去找第二觀察室的鑰匙,這時可以聽到裡面傳來了激烈的打鬥,外面的人無從知曉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從黎志翔的怒吼中能聽出他好像沒佔到什麼便宜,在傳來一陣桌椅與地面的劇烈摩擦后,黎志翔的一聲怒吼從裡面清晰傳來:「我操,老子捅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