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心繪影
「也就是說這是兇手的一種反偵察手段了。」我繼續問道。
「對,我認為是這樣。」
我以為一個在市井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事情在這個心理學教授的嘴裡能聽到更有震撼力的答案,沒想到聽到的卻是如此這般簡單的回答。其實雨天行兇的反偵察效果只要冷靜下來分析並不難覺察,只是電視劇和市井的一些謠言會影響到我們的判斷,進而摧毀我們的理智,而鍾教授的作用就是把跑偏的辦案思路重新拉回到正常的位置上,鍾教授身上有著這種令人信服的力量,我在心裡這樣暗暗想著。
這時,鍾教授繼續說道:「其實之前李局已經給我打了電話,那個時候我還在匡提科進修犯罪心理學科。李局跟我詳細描述探討了案情,其實案情並不複雜,複雜的是沒有常規的調查線索,比如,目擊者、指紋、腳印等等,而內地警方的辦案思路幾十年來還是沒有太大的改觀,定罪主要還是靠犯人的口供,破案的線索主要還是靠目擊者和社會關係調查。什麼犯罪現場勘查,物理證據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還是嘴上說說。」
我表示認同地點了下頭,鍾教授說的確實是事實。中國內地警方的辦案還是以口供為主,沒有轉變為以實證為主的科學辦案。在美國也僅有25%的刑事案件在庭審中利用到了物證,而我們國家就更不用說了,科學調查人員天天對著一個犯罪現場的各種物證化驗的情形也只能在電視劇中看到,實際情況是專業技術設備和人員跟大量積壓的現場物證根本不成正比,複雜一點的兇殺案需要檢查化驗的項目可能多達上千項,化驗調查人員只能對也只會對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能起到關鍵作用的物證進行化驗,大部分的現場取證會被永遠擱置。
鍾教授的整個身體陷進了柔軟的白色藤椅中,緩緩吐出口中的煙霧說道:
「你知道李局為什麼要找我來嗎?」
我搖了搖頭。
「李局跟我說他現在手裡有1200萬名嫌疑人。」
「那是整個崇光市的人口啊。」我驚訝的說道。
鍾教授微微眯起左眼:「我跟他說我可以幫你把嫌疑人的範圍縮小到1萬。我問他1萬人的話你能不能查出誰是兇手,他說應該可以試一試,至少有機會。」
「哦,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執意讓鍾教授來的不是什麼省領導而是李局。」
「那您真的可以把嫌疑人的範圍縮小到1萬嗎?」我誠懇地問道。
鍾教授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正色反問道:「你真的想聽。」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處於寒冷迷霧中的人總是希望有人能給他點亮一盞燈,就算不能指引明確的方向,至少會帶給迷途中的人一縷溫暖。
鍾教授緩緩說道:「我基本能認定的是前八起案件,也就是所謂的新月河連環殺人案是同一兇手所為,而且這個兇手可以把他歸類為使命型連環殺手。理由是
一.受害者人群為同一類人群,妓女或者從外貌形態被兇手判斷為妓女的人。
二.犯罪慣技一樣。全部是在市區通過欺騙的方式將被害者制服,然後勒殺,最後在新月河拋屍。
三.行為標記一樣。」
「什麼是行為標記。」我不解的追問道,這種專業的犯罪心理學術語對我來講還是非常的陌生。
「行為標記……簡單點說是兇手為了滿足自己特殊的心理或者情感需要,在犯罪時沒必要做但是兇手卻認為非做不可的事情,一般可以認為是貫穿案件的暗線,你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接受過犯罪心理專業培訓的人都能發現。比如前八起案件中兇手的行為標記就體現在複雜的打結的方式和選擇用絲襪勒殺被害人上。你可以想一想如果兇手的目的是殺害被害人,清除社會罪惡,為什麼用相對漫長的勒殺並且用並不太適合勒殺的絲襪作為殺人道具。犯罪過程中為什麼要堅持使用並不適合打結的胸罩和絲襪捆綁被害者,並在捆綁方法上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打繩結的方法。如果你是兇手的話會怎麼做?」
我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我是兇手……我也許會用更普通也更結實的麻繩,繩結的話用最普通的系鞋帶的那種打結方法,勒死被害人的話我可能也會選擇沒有彈力的麻繩,因為一般要五分鐘才能完全勒死一個人,絲襪的話恐怕花的時間更長。」
鍾教授點頭繼續說道:「犯罪的時間越長就會有額外的風險,對於兇手來說增加這種額外的風險其實等於是在玩命,但是他犯了八起案件,犯罪慣技一直沒有進化,這確實挺罕見。使命型殺手一般是高度有組織的殺手,不會留下明顯的可供指認的犯罪證據,他們一般接受過正規的教育,有固定的工作,固定的住所,在固定的區域殺人,一般從事著技術型而非體力型的工作,比如、電腦工程師,政府人員,技師等等。一般沒有精神病,不是人們印象中瘋瘋癲癲的形象,他們都是待人很有禮貌,在社區內有影響力,甚至在社會上有知名度的人。他們通常不會擺置和肢解屍體,一般殺人極為迅速,也不會虐待折磨被害人。更不會跟被害人發生性行為,但是小姐例外。深層的心理原因是他們仇恨被害者,覺得她們不配或者不值得自己花費太多的時間,不願意跟她們有太多的接觸,他們自認為自己存在的意義相當於社會清道夫,殺了這種類型的被害者自己是在為社會貢獻力量。」
「要按您說的去篩選,嫌疑人的數量確實能縮小到1萬人,但是調查的難度還是太大了。」
我皺著眉頭把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鍾教授並沒有回應我,而是微笑著沉吟不語。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色漸漸暗了下去,夕照停在新月灣的三十度角附近,不經意的回頭髮現燦爛的晚霞映在佟伊寧的側臉上,除了清麗更增了些許小女人的嫵媚,此時的佟伊寧把目光望向更深遠的天際,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兩個月以來我的心終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回到了警局的宿舍,我強制性地把自己摁在床上,逼自己入睡,在夢裡,警笛有序地來回鳴叫著,這是我聽到過的最美的聲音,彷彿在我的世界就只有那不斷變換著的紅藍色,就如同跟隨著我心臟的律動一樣,紅色是膨脹,藍色是收縮,就好像有一天突然失去了它們的顏色,我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一般。
突然咚咚的敲門聲把我從夢中驚醒,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夜裡12點了。門外傳來李進亮的聲音問我「要不要吃夜宵」。
在路邊的大排檔隨便點了些烤串,李進亮忽然問我:「康隊,你說今天的案子跟前八起是不是同一個人乾的?」
我忽然想起今天下午的時候我也問過鍾教授同樣的問題,鍾教授笑而不語,我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反問道:「你們今天的調查有什麼進展嗎?」
「附近的幾個人都反映看到過一個身穿雨衣的個子不是太高的男人昨天在附近出沒過。具體的身體特徵沒人說得清,當時都著急回家,也沒人多看一眼。」
我想起今天鍾教授對雨作用於人心理的描述,不禁有種箭透靶心的感覺。可是這個兇手真的對人心摸得這麼透嗎?
吃完夜宵路過浮龍公園我提議再去現場轉一轉。在腳下踩著的鬆軟樹葉不斷傳來潮濕的碎裂聲,遠處的矮樹叢彷彿夜風中鬼影,在夜風中散發著層層疊疊的恐懼,在靠近警戒線時,突然從旁邊跳出一個白影,李進亮嚇得一哆嗦剛要拔槍,我急忙拉住他的手,那個身影雖然只見了兩面,但是在我腦海里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所以仍然可以很快地辨識出來跳出的人影是佟伊寧的倩影。果然佟伊寧慢慢走近我們的身邊低聲說:「教授正在考慮案情,我們最好不要打擾他。」
我往警戒線里看去,在受害者屍體的圓圈裡正躺著一個人,雖然我知道那是鍾教授,不過這一幕仍然把我嚇了一跳。鍾教授這時也從地上起來,走出警戒線以外,我問道:「教授有沒有什麼線索嗎?」
鍾教授點了點頭說:「白天的時候,雷隊問我對這個案子有什麼看法,我一直沒說,傍晚的時候在酒店房間里你也是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其實你也很想問。」
我不禁感嘆教授的觀察入微。
「你們應該都覺得我是故弄玄虛,是吧?其實我一直在等法醫的驗屍報告,最重要的是對屍體的施虐是在死者死亡前,還是死亡后。」
我想起初次接觸屍體的時候鍾教授也問過肖若楠同樣的問題,所以有點不解地問道:「這個法醫結論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這直接關係到第九起案件跟前八起案件是不是同一個人所為。剛才肖若楠給我打來了電話,咬掉這個女孩的哺乳器官的尖部跟死者性器官的一部分是在死者生前所為。也就是說第九起案件跟前八起案件的作案人不是同一個人。」
「卧槽,真夠變態的,不但殺了人躺在屍體上,還活活把人身體器官咬下來,嘖!」
李進亮禁不住感嘆了一句,雙手不停地摩挲著裸露的雙臂,不知道為什麼這片樹林讓他在初夏感到有點森然的涼意。
「李警官,你可不能亂說。」
鍾教授不滿地反駁道。李進亮有點茫然地看著鍾教授,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你怎麼知道兇手是躺在屍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