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情為何物
黎志翔跟後面站著鬼一樣,渾身抽搐了一下后,閃電般縮回伸進顧曉瑩內衣里的手轉過身自覺貼在牆上,睜大了雙眼恐懼地看著鍾凌峰,鍾凌峰嘿嘿冷笑著：「一共多少刀,數沒數,我問你呢,」
黎志翔結結巴巴地答道：「3……35刀,」說完好像緩過神來了,對著人群中幾個壯漢喊道：「你們幾個是吃屎的嗎,」
我終於明白人們為什麼只是圍觀,沒有人上去幫助顧曉瑩,本來因為盧偉我心情就非常不好,現在因為林思齊的死訊心情變得更不好,直接把槍拔出來,對準黎志翔的腦門,另一隻手拿出警官證,對著幾個壯漢惡狠狠地說：「警察辦案,你們他媽上前一步試試,給你們點錢就當別人的狗,你們就沒有一點人性嗎,」
幾個壯漢看著我手裡的槍,一時間都傻眼了,鍾教授好像對眼前的情況視若罔聞,看著黎志翔說：「才35刀就怕了,我還真以為你是什麼英雄呢,給她道歉,」
黎志翔馬上跑到顧曉瑩的身邊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顧曉瑩停止了哭泣,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黎志翔,又看著站在他身後體型明顯瘦弱許多的鐘教授,黎志翔前後態度的巨大變化讓她生出恍如隔世的錯覺,
黎志翔看著發獃的顧曉瑩,無助地回頭望著鍾凌峰,誰知鍾凌峰人影一晃,從身後用腳尖猛踢他的膝關節,黎志翔不由自主地撲通一聲跪倒在顧曉瑩面前,黎志翔憤怒地回頭望向鍾凌峰,但是沒敢站起身來,鍾凌峰並沒有作罷,抬腳放在黎志翔脖子上使勁往下摁,一邊摁一邊說：「不會好好道歉我教給你,」
誰知道黎志翔心高氣傲,梗著頭就是不肯低下去,我從後面拉住鍾教授說：「算了,教授,」
鍾教授收回腳彎腰在黎志翔耳邊又說了一句話,黎志翔聽完愣了幾秒,馬上乖乖地給顧曉瑩磕了一個頭,等他磕完鍾教授直接拉起地上的顧曉瑩走出了醫院,
我追在後面問道：「教授,你給他說什麼了,」
鍾教授一笑道：「這是個秘密,」嘴角卻掛著殘忍的笑容,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暗想,難怪佟伊寧要離開你,有的時候我也覺得這個男人怪異得讓人難以理解,
晚上,我和若楠、鍾教授,還有顧曉瑩四個人坐到了一起吃晚飯,原來我的確挺不喜歡顧曉瑩的,但是現在不禁開始喜歡上了這個直來直去的女孩子,而且非常佩服她,在我們這個世界上選擇逆行無疑需要巨大的勇氣,而顧曉瑩恰恰具備了這難能可貴的勇氣,
很多人一直把「仁義」掛在嘴邊,就如同很多道德模範成天把「國家」掛在嘴邊一樣,其實很多時候恰恰是我們自己既當了婊子,又必須要給自己立好牌坊,這世上有誰是完美的,一輩子守寡的貞婦難道就沒有做過春夢；一輩子行善的慈善家難道心裡就沒有過惡念；為什麼我們總是崇拜完美,追求完美,其實是在虛偽地設定完美罷了,而設定完美本身就已經是對社會對自身的一種欺騙,
就如同顧曉瑩一樣,她脆弱過,甚至可以說墮落過,甚至在大多數人眼中已經淪為了一個婊子,一個賤人,或者用盧瑤的話說是公交車,但是這個女孩懂得報恩,哪怕救過他的人是一個被千夫所指的殺人犯,而報恩不必分對象,它僅僅是人的一種最基本的善良,而這種善良被大多數自詡高尚的人扔到了遠遠高於他們視線的地方,
剛吃過飯的顧曉瑩不知道為什麼又默默流下了眼淚,后來若楠對我說了顧曉瑩偷偷告訴她的在那天發生的事情,林思齊在臨死前,彷彿還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一樣睜開了眼睛,那天正好是陰天,他還是沒能看到陽光,但是他卻看到了比陽光更美的顧曉瑩,他說他在顧曉瑩的眼裡看到了太陽,
顧曉瑩問他如果一切能重新來過,你還會不會殺那些女孩,
林思齊答道我還是會殺那些女孩,但是我會讓自己努力愛上你,
再后來我才想明白了,那天顧曉瑩被黎志翔欺負時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她不是因為黎志翔而哭,是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林思齊真的從來沒有愛上過自己,
記得送顧曉瑩回家的時候,在顧曉瑩家門口,若楠最後問她了一句：「你有沒有後悔過自己愛上他,」
顧曉瑩淚盈盈地回答道：「我只會記得他為我挺身而出的那一刻,」
原來,我們都是如此健忘,如此的為了一秒鐘的勇敢而遍體鱗傷,但是卻有人用一生對著這一秒鐘的記憶念念不忘,
我想,我終於懂了盧偉的固執和那五顆子彈的意義,原來有些年輕時做過的事,也許不道德,也許違反了法律,但是原來有些事真的可以吹一輩子,
三天後,鍾教授自己出錢給林思齊辦了遺體送別儀式,本以為沒人會來,本以為受害者家屬一定會大鬧殯儀館,但是沒想到崇光的市民表現出了對另一個不被認可的生命應有的尊重,不僅沒有任何被害者家屬來殯儀館鬧事,而且還有不少的市民前來悼念這個充滿罪惡和瘋狂的年輕生命,
隨著盧偉的槍擊事件和林思齊的死亡,全國媒體完全為崇光而瘋狂,混在悼念人群中的記者甚至一時間超過了參加悼念的市民,
鍾教授又深深地陷入了媒體的漩渦里,
整個遺體告別儀式最讓我感動的是劉潮東帶著筱悠來參加了儀式,筱悠把自己親手疊的千紙鶴放在林思齊的遺像前,虔誠地雙手合十說道：「大哥哥,我疊了一個天鵝送給你,爸爸說這樣在你來世就能有一個天使在你身邊守護你,」
看著單純善良的筱悠,鍾教授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但是顧曉瑩卻從頭到尾一直都沒有出現,我讓若楠撥打了顧曉瑩的電話才知道她家在兩天前就已經搬走了,原因還是受不了鄰里的風言風語,
但是在遺體告別儀式的最後,顧曉瑩發來了一條簡訊,上面說：
麻煩你幫我轉告思齊,我走了,非常抱歉不能送他最後一程,如果還能有來生,他未老,我未嫁,一切都還是少年時,我會從萬千人中把他找出來,然後還是會選擇不顧一切地愛上他,即使他還是他,即使他還是要殺掉那些女孩,我也會繼續愛他,並且我會當他第一個受害者,用我來世的命還他今世的痛,只求他來生能被這世界溫柔以待,
顧曉瑩的痴情多少抵消了我對於林思齊命運的不平,甚至有時候看著在身邊熟睡著的嗜血法醫柔美的面容,心中竟然不止一次地想起顧曉瑩哭泣的臉,如果今生有一個女孩可以如此不顧一切地愛上我,那該是多麼值得回憶的一件事,想想我那死得不見蹤影的工資卡,頓時心生人生失意的感覺,我們終究還是掙不脫自己畫下的牢,
最後教授選擇把林思齊的骨灰葬在浮龍山公墓,甚至就葬在離我師父墓地不遠的地方,我開始很反對,覺得這是對師父的一種侮辱,但是我打電話徵求師母的意見時,師母竟然對我說：「康越,這樣也好,他們兩個人在下面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你師父生前沒有什麼愛好,唯一能稱得上愛好的就是喜歡審訊犯人,現在正好有一個犯人就住在他的旁邊,他在那個世界應該也不會感到寂寞,替我謝謝鍾教授吧,還是鍾教授考慮的比較周全,你跟著他要好好學,」
我掛了電話以後,仔細想想好像有幾分道理一樣,但是又覺得哪裡不對勁,最後實在想不明白,也只好作罷,
在浮龍山墓地上,鍾凌峰遠眺瀑布邊上刻著的「福壽洞天」幾個大字,另外還有幾隻不知名的白鳥從瀑布邊飛過,遠處群峰疊嶂,晴空萬里,四周青松挺立,雛菊盛放,
鍾教授立在林思齊的墓前,沉默良久后,把手裡的白菊花放在石台上說：「今天是你的頭七,我知道不會有人來看你,所以我來看看你,我也知道頭七不適合掃墓,人們都說頭七人的靈魂會四處遊盪,會魂歸故里,會在山坡望鄉,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因為你跟我一樣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我們這種人無鄉可望,註定靈魂漂泊無依,」
鍾凌峰說完這番話不禁自己也笑了起來：「我可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笑我自己真的不擅長在死者墓前說道這種事情,其實有的時候我真的挺羨慕你,至少在你死後還有一個人選擇繼續愛你,甚至選擇來世繼續愛你,你自詡孤獨,其實你從未真正孤獨過,你只是拒絕陪伴而已,而我,才是真正的孤獨,我喜歡的人一個已經離開了我十七年,一個已經離開我一輩子,今天是她新婚後的第一天,我祝她永遠幸福,」
「自從那場新聞發布會後,我一直欠你一個答案,一直沒有回答你,是因為這答案我也不明白,但是她走後我慢慢懂了,但是我還是沒有足夠豐富的情感把它完整表述出來,為此我為你在網上公開發帖徵求答案,最終選擇了這條我認為最正確的回答,」
說著鍾凌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用手指波動了兩下後繼續說道：「愛是什麼,愛是看不到時的思念,遇見時的心跳,在一起時的愉悅,分別時的難捨,輕吻時的悸動,舌吻時的狂熱,輕撫時的溫馨,交融時的澎湃,靜望時的祈盼,還有分手時的撕心裂肺和對心痛到無法呼吸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