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美人去后空餘床

第198章 美人去后空餘床

精緻秀美的面容,卻略顯得沉穩的面色,他的眉宇間此際帶著一種淺淡不明的情緒,漆黑如沉墨的雙眸,目光直直墜落在伶舟皎的面上,他在問著:「阿皎,在你的預知中,此行想來不會多麼安全,那麼,就算是這樣,你也一定要陪著我去么?」

他說完這句,不待伶舟皎接話,便又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事情不一定會照著你所預想的,原封不動地發展下去,不是么?事在人為,這其間應當是有著轉機的,便是,你去或不去,能影響多少呢?」

「你不必冒這個險。」他這樣下著結論。

伶舟皎眸光微微閃爍了下,但轉而又全然鎮定下來,將那些波動的情緒都掩藏著,只是說話間卻使人聽得有那麼些的不自然:「你既說了,此行不一定會就如我預知那樣,那還顧忌什麼?」

她接著說著:「總不能是你有什麼事情不願意讓我知道,所以這才不想我去吧?別胡思亂想,我這可不是在擔心你,不過是覺著你不能在這個節點上出事而已,再說了,說好了的同盟關係,相互之間,你也不應該有多少隱瞞的!」

伶舟皎想要擺出一副坦蕩蕩的樣子,但顯然,她那些坦蕩落在夙沙亭的眼裡,自是另外一副模樣。

原本還有些沉默凝滯的氣氛陡然間便一掃而空。

夙沙亭不由哂然,道:「你既想去。便一同去吧,總歸,若是出什麼事。我自會護著你。」

這樣的話,如是用著再柔和那麼幾分的語氣說出來,不免要帶著繾綣的意味,但夙沙亭卻說得格外自然,讓人聽不出其間,有沒有那樣預期的繾綣。

伶舟皎涼涼地哼了聲,微微抬起了下巴。面色冷靜,道:「誰要你護著了?我既要去,自有能護著自己的法子。說不得,到時候,萬一有什麼事,反倒是我該護著你才是。」

被一介女子這樣說著要保護自己的話。

但這個人。是伶舟皎。他們相識於幼年,有著那些相同的回憶,因而,夙沙亭非但不覺著這些話聽來有什麼令得人啼笑皆非的地方,反倒在自己未覺察到的時候,就已經柔和了眼中的神色,緩緩而應道:「好,那我便等著阿皎來護著我。」

伶舟皎本只是隨口一接的話。

原本出口的時候。她還沒覺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偏生。叫夙沙亭這樣一接,她就不由得面上有些微地泛紅,眼中也多了些不自在的情緒,卻道:「行了,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你還有別的事么?沒有的話,就被在這站著了!」

她在下逐客令,哦不,準確地來說,可能應該是逐主令。

不過她現在的模樣,夙沙亭哪裡會看不出來她自以為藏匿得好的羞窘,聽了這話,他當然是心底含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正好午間無事,這會兒子,如是用飯也是合宜的時候,我覺著,我還是該留下來與阿皎用飯。」

他彷彿格外有禮地問著:「不知阿皎意下如何?」

伶舟皎瞪他一眼,他表現得還是有些明顯,那眼中的戲謔都叫她察覺得分明,她不由便沒好氣地道:「不如何!你趕緊走!」

伶舟皎有著一雙時常看來都似瀲灧而帶著泛泛水色的栗色眸子,就算是她自覺兇狠地在瞪著人的時候,實際上也根本沒有多大的殺傷力,特別是此際落在夙沙亭的眼中,如是要叫他看來,這卻像是「嬌嗔」居多。

夙沙亭不由壓低了聲音,沉沉地笑開了來。

他這笑聲一出,伶舟皎自覺面上發燙的地方,愈發地燒了起來,她這會兒都不敢想自己面上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只得沒好氣地又重複道:「你趕緊走!不是見天兒還有那麼多事兒么?窩在這算怎麼回事?!」

這樣的伶舟皎。

令得夙沙亭覺著,如是他再在這裡逗留下去,保不齊她就要羞窘得炸毛起來。

如是想著。

夙沙亭不由愈發失笑,也只得柔和著目光,應道:「是是是,阿皎說得有道理,我這就走。」

他作勢站起身來。

偏生在走出門外之前,還留了那麼句:「改日再來看阿皎了,還望阿皎不要太過思念。」

這樣輕浮而帶著些調笑意味的話語。

聽來實在是不太像平素總是端著一派沉穩的夙沙亭能夠說出來的話,但偏偏他卻說得那麼坦蕩順溜,直令得伶舟皎在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卻早已走得不見了蹤影。

伶舟皎不由略有些咬牙切齒地道:「有本事就別跑那麼快啊!」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面上的紅暈,卻是好長時間都沒能消退了去。

而一路走出了宅院外的夙沙亭。

早已斂去了先前面對著伶舟皎時,那樣表現得極是輕鬆的姿態,他面色微沉而肅然,眉宇間染著沉重,心底思量著的,也遠比他所告知伶舟皎的那些,要多了更沉的擔憂。

百花宴是三方勢力都不會放棄去爭取的。

那麼,多的是人想要在那個地方,尋著機會便下黑手,說實話,就算是他也並不例外,他此次計劃著要帶的那些人手,本身也是有若能尋著個機會便對那傅余家的人下手的意思。

就算是不成功,好歹也要給他們個教訓。

當然,既然他都這麼想,那傅余家和秦家是如何作想的,那幾乎是不用費什麼心思就能夠猜到。

此行確是危機重重。

伶舟皎所說的那些預知,不是真的沒發生的可能。

夙沙亭對此心知肚明。

但既是避無可避,他至多也就是能多加小心。

可他現在心底思緒翻覆。

當然不僅僅是因著這樣可以預判出來的危險。更多的,還是有對伶舟皎如何得知這樣事情的疑惑,據他所知。即便是承繼那凰圖,想來也是不會有此功效的吧?

她的身上,究竟還隱藏著多少未曾吐露的秘密?

夙沙亭的腦海中,陡然地便浮現出,曾經伶舟皎在他面前顯露出來的那樣的一個眼神——冷漠,孤擲,有著極深極沉的寒意。且,那樣的一種寒意,好像不僅僅是對著別人。彷彿還在毫不吝惜地吞噬著她自己。

這麼多年過去。

不論是他,還是她確實都改變了很多,她那些在從前還會直直透露出來的情緒,現在。都或多或少地在被她自己所遮掩著。

可是。有些事情,如何遮掩,也始終會留下痕迹。

夙沙亭收起發散的思緒,眸光一凝,愈發漸行漸遠。

而另一邊。

仍留在那間屋子裡的伶舟皎,也已經收斂起了先前浮現於面上的緋紅之色。

屋子裡,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此際她面色沉沉,眼中有著侵涼的寒意。但唇邊卻勾著一抹極其淺淡的笑,分明又不存半分真正的笑意。她嘴裡喃喃。

如能仔細靠近細聽。

就會聽到那樣一句話「伶舟瓊,我們,到底是又要見面了,你大概已經不曾留心記得了吧?...」

炎炎夏日,再過得不久或許就要到來。

因而天光是有些過於的明耀,似想要照亮每一處的暗沉,偏偏人心間的陰翳,存在於那明耀天光可能永遠也照耀不到的地方。

山上的日子,不總是枯燥而乏味的。

至少,在白雲觀所在的山上,那日子就不會總是枯燥乏味。

「啊——」

這是在某一日破曉之際,傳來的,令有些人熟悉而又令有些人陌生的尖叫聲響。

想來很快,就會有該去的人蜂擁而至。

距離白雲觀中整個中心位置較遠的略有些偏僻的院落,那個曾經有人居住過,後來因著那個人的離開,便封存起來的院落。

現下正有人因著這極其遠遠傳來的聲響,而緩緩醒來。

那是秦之嘉。

他睜開了雙眸,眸中似乎看不到多少的波瀾,他緩緩地自床榻上坐了起來,慢慢離開了床沿。

在他的身後,被子攤亂成一片。

他隨手取過掛在一邊架子上的寬鬆長袍,就那麼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那應要系好的帶子,他只任它隨意地垂下。

他的發間微有散亂,刺目的雪白在其間混雜。

離著那聲尖叫聲響起並沒有多久。

「篤篤篤——」

有人在輕叩著秦之嘉所在之處的房門。

而他的房門實際上慣來都是不曾從裡間拴上的,因此,聽著這叩響房門的聲音,秦之嘉也只是站到了放置著衣衫的地方,隨手在找著合適的衣衫,施施然就應了聲:「進。」

門外的人,就自覺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來人是惠安,這些年過去,多少面上也浮出了蒼老之色的惠安。

秦之嘉彷彿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他甚至沒有回過身去看惠安一眼,隨手又找了找,方才拿了件灰褐色的,顯得有些暗沉的衣衫,這才回過了身來,但他沒有看惠安,只稍稍整了整拿起的那件衣衫,便道:「你到這來,是要說什麼?」

他不問她為何過來,卻問她要說些什麼。

他不看她。

但惠安的目光卻一寸寸地似乎是有些放肆了的在他的身上逡巡,只是那目光中卻又並沒有摻雜著其他,就好像盛滿了一種今日才認識到了一般的陌生感,她似想要在他的身上找出些什麼,又什麼都沒有找到。

沉默了小小一會兒。

惠安方才開了口,聲音中仿若有那麼些幾乎要微不可聞的哽咽,說話間,有點點的艱難:「掌事,清心和清青都死了,在昨晚。」

她的眸光中似乎存在著點點的恍惚,她仍在說著,卻是開始在形容著她剛剛過去看到了的場景:「...她們死在了一處,就在那間屋子裡,衣衫不整,臉上卻好像還帶著笑痕,她們是在沖著我笑。」

惠安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她甚至不知道她跑到這裡來是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些什麼。

但她真的不知道么?或許心底多多少少都是存著明白的吧?

就算是因著這些話,秦之嘉也還是沒有抬眼看她,他將那灰褐色的衣衫隨手扔到了床榻邊上,只是說著:「所以呢?你到這來,就是為了說這麼件事情么?我對她們怎麼死的,死的樣子是怎麼的,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況且,這些事情你不是處理過很多回了么?難不成,過去這麼多年,現在,你處理這種事情,已經處理得不順手了?」

他說著話的時候,聲音其實並不沉冷,但那樣子的淡然無謂,聽來就更令得人無端端地心中發寒。

如同兜頭被冰棱砸下。

惠安在那樣寒意的刺痛下,不得不清醒過來,她不再那樣毫無意義的恍惚地說著話,眸中卻帶著慘淡的笑意,自嘲一般地說著:「是啊,掌事你是不會關心這些的,或者說,你早已有了預料不是么?」

人不是僅僅在不清醒的時候容易衝動,在極度清醒的時候,其實也會容易衝動,因為極度清醒,反倒容易認清自己所處的境地,有的時候,衝動與不衝動總都逃不過該有的下場,那麼,還能有多少顧慮,能限制著那樣的衝動呢?

她竟有了膽子在他面前來說這樣的話。

但現在才有了膽子又能怎麼樣呢?他並不會因此而高看她一眼。

秦之嘉終於將視線往惠安所站的地方移去,他的目光落到她的面上,然,目光之中所含著的,滿滿卻都是冰冷的蔑然,只道:「你既有著自己的認知,又何必來問?惠安,你能夠還這般『安生』地待了這麼多年,就應該明白了不是么?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早應該要有分寸!觸及到什麼不該觸及的逆鱗,哪怕一時安生,也不可能一世安穩的,你說對么?」

惠安面上的慘淡格外蒼白而頹然起來。

她的唇瓣微微開合,像想要再說些什麼,然而終究細細而不成聲。

秦之嘉也沒有給她再多一些的時間。

他道:「你該出去了,再過些時日,我得隨家主去那百花宴,這裡的一切,你若還管不好,等我下山之後,想來,你更是要安生不下來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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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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