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重來回首已三生
只見,眾宮人簇擁著一個身著盛裝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
眾人定睛看時,不由大吃了一驚。那人竟是閉宮靜養了多日的輕顰。
輕顰自被朱棣猜疑、疏遠后,眾人便知,她已失去了往日的榮光。且又恰逢她喪父、失子、身負重傷。有些人便暗中料定,她已盛極而衰,成了明日黃花了。
眾人如此揣測著,又眼見著輕顰日復一日的一蹶不振下去。有些人便趕忙見風轉舵,擇木而棲了。更有甚者,非但不再如先時一般巴結輕顰,反倒對她落井下石。
如眾人揣測的一般,輕顰失去了至親至愛,確已是一蹶不振、生無可戀了。她也曾想過死,想過死了一了百了。可朱棣不許她死。他派了人,不分白日黑夜的輪番死死看著她,讓她連死都不能夠。
輕顰早已恨極了朱棣!
是他,強行將她帶到了個是非之地、將她推到這風口浪尖兒上,讓她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一個一個的在眼前死去。
是他,將她玩弄於鼓掌之上,對她的那顆心實施永無休止的囚禁與折磨。
是他,到頭來連死的自由都不肯留給她。
她恨極了朱棣!她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然而,恨歸恨。即便再如何恨,她又能怎樣?
他終究是皇上!他終究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
即便恨,她終也不過是無可奈何罷了。
在半年的頹廢過後,輕顰選擇了重生。
她不能讓她最愛的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她更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悲悲戚戚、委委屈屈的白白死去。她不能就這樣一味做朱棣或者是旁人那案板上的魚肉。
她要查清楚,狼野、父親、央兒的死因。她要活,她要活著查清楚這一切。
「輕顰?」見到她,朱棣喜出望外。
半年來,輕顰從不肯對他說一句話。今日,她竟肯主動前來,出席公主的滿月宴。朱棣是萬萬沒有料想到的。
既如此,朱棣便對眾嬪妃喜道:「還不快見過卿貴妃。」
眾人聞言,只得帶著驚疑的神情,施禮見過了輕顰。
輕顰斜眼看著她們對著自己施禮,卻並不理睬。只向朱棣微微施禮道:「臣妾久病初愈,特來參見皇上。」
朱棣見她如此恭順有禮,不由心花怒放。連連喜道:「好,好!養好了身子便好。」又對眾人道:「都起來吧。」
他指著身旁虛設的空席,對輕顰道:「卿貴妃,你來朕身旁坐。」
輕顰直起身子,並不看眾嬪妃,也不理會朱棣的招呼。只昂起頭,肅然道:「本宮未進門時,彷彿聽見有人在此慷慨陳詞。不知適才說話之人是哪一位?」
周才人聞言,不由暗自揣測:「如今,輕顰的身旁沒有了皇子撐腰,她又曾遭到朱棣的猜忌、冷落。如今,即便朱棣肯摒棄前嫌,既往不咎。只怕在他們彼此的心裡,亦是破鏡再難重圓了。」
她又暗自揣測道:「我既一早便選擇了投靠嫻嬪,便不可再回頭。」如此想著,她便拿出了破釜沉舟之勢,索性與輕顰正面為敵。
她見問,不由越眾上前,一臉桀驁道:「是嬪妾。」
輕顰緩緩轉過身,望向她。
輕顰的目光森冷,直逼周才人的眉睫。
「本宮病了多日,竟不知,這後宮里又添新人了。」輕顰肅然道。
周才人一臉不服氣,道:「貴妃娘娘是何等高貴之人,眼裡怎會有嬪妾這樣的人呢?嬪妾入宮已快一年了,娘娘竟還不知。」
她頓了頓,冷笑道:「娘娘身為貴妃,對這後宮諸事,竟這般不理不睬。嬪妾是該說娘娘會省心呢,還是該說嬪妾太過默默無聞呢?」
輕顰冷冷盯著她,厲聲道:「許久以來,確是本宮太過仁慈!一味縱容後宮諸人。才會容得你,在此顛倒黑白、信口雌黃、目無尊卑!」
眾嬪妃從未見過輕顰發怒,一時見她如此,皆被唬得措手不及。
未及眾人緩過神色,輕顰又厲聲道:「皇後娘娘剛剛仙逝不久,你便敢在此說出『無福之人,年壽不永』的渾話!當真是聖上與本宮都太過嬌縱於你,致使你膽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輕易妄言禍福之事!」
周才人深知,仙逝的徐皇后是宮中人人敬仰之人。眼下,聽聞輕顰提起皇后,她不由慌忙跪地,辯白道:「皇上聖明,嬪妾方才所言,並非有意指向皇後娘娘。」
她見朱棣不應聲,便又仰面辯駁道:「皇後娘娘在世時,受萬人敬仰,嬪妾即便有一萬個膽子,也斷斷不敢對皇後娘娘不敬。卿貴妃如此說,明擺著是強詞奪理、有意要刁難嬪妾。求皇上明鑒。」
輕顰垂眼看著她,冷冷道:「話既已說出,便無從狡辯。周才人適才所言,尚在眾人耳畔。如何能夠在頃刻間便反毀不認?」她頓了頓,又肅然道:「周才人倚仗自己年輕貌美,便如此恃寵生驕、目無尊卑。若不嚴加懲治,只恐會誘導後人。」
輕顰望向朱棣,道:「請皇上定奪。」
朱棣垂眼思忖片刻。忽抬起眼,盯著周才人,正色道:「周才人適才口無遮攔,胡言亂語。雖無意對皇后不敬,可你身為後宮嬪妃,竟這般不知謹言慎行。就地掌嘴五十,罰俸半年!即刻便回自己宮裡,閉門思過。」
周才人聞聽自己要被責罰,自然哭喊求饒。可終是無用。
哭喊求饒間,便已有人走上前,來行刑。
淑妃看著周才人被人掌摑,心裡著實痛快。竊喜之餘,她又悄悄將目光投向了輕顰。
只見,輕顰正如泥塑一般,端端正正的昂首站著。她挺著胸膛,神色似臘月里的湖面一般,堅毅、冷寧。再看她的眉梢、眼角,再無往日的怯弱隱忍。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捉摸不透,卻又不寒而慄的冷毒之態。
淑妃慌忙收回了目光,不由暗自打了一個冷戰。
輕顰此次現於人前,一改往日舊貌。先時,她的妝容總是淡雅素凈、低調謙卑的。如今,她每每現於人前,總是華麗雍容、盛氣凌人。
她的行事,更是與先時不同。先前,無論對誰,她總是優柔隱忍、退避再三。如今,眾人看著,她做事卻是雷厲風行了不少。許多先前曾與輕顰有過節的嬪妃,此時都不得不忌憚心憂起來。
這日,朱棣在乾清宮批閱奏摺,宣了輕顰前來,陪侍他研磨、奉茶。待輕顰從乾清宮出來,預備返回長樂宮時,天色已晚。
儀仗行至御花園附近時,眾人忽見一道白影,從眼前一閃而過。
隨行的宮人皆驚慌了起來。七嘴八舌道:「聽聞近日,宮裡常有鬼魂出沒。傳言說,是婧貴人與曉蓮的冤魂回來索命了。許多人都曾見過了。」
打燈的宮女亦顫聲道:「奴婢聽聞,昨日黃昏時,有一個小宮女去井邊打水。她竟抬頭撞見了兩個披頭散髮的女鬼,登時她便嚇暈在井旁了。」
輕顰坐在步輦上,一面由眾人抬著前行,一面有意無意的聽著他們絮絮議論。
輕顰聽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兒,見他們又是個個戰戰兢兢、惶恐不已的樣子。不由甚感費解。
她不單未被他們的話唬住,反倒嗤笑道:「當真是有趣兒,依你們之言,是婧貴人與曉蓮的冤魂一道來了?」
她滿不在乎的淺笑了一聲,淡淡道:「本宮倒是頭一次聽聞,鬼魂竟也有主僕結伴來索命的。虧得她們想的出來,竟編出了這樣的鬼話!也虧得你們會相信,還跟著以訛傳訛。」
眾人見輕顰不以為然,便只唯唯諾諾的自稱愚鈍,不敢再胡言亂語。
可他們雖嘴上這樣說著,內心裡哪裡會真的有主意。便依舊是惶恐的。
輕顰見他們神態惶恐,只覺得他們冥頑不靈,便不想再多言。只淡淡吩咐道:「你們不必受那些流言蠱惑,只管低頭走好自己的路吧。」
輕顰說著,便又轉過頭,低聲吩咐護在步輦旁的小滿子,道:「回到長樂宮,你給本宮去尋一條鞭子來。」
小滿子神色一怔,不解何意。卻也不敢問,只顧連忙答應了。他又叮囑眾人道:「都走穩著點,小心別摔了娘娘。」
翌日,輕顰又被朱棣宣去了乾清宮。無非還是烹茶研墨,陪侍朱棣閑話。
此次在乾清宮裡,輕顰有意多耽擱了一些時候。直至天黑透了,她才乘上步輦,返回長樂宮。
行至御花園時,輕顰命人停了下來。她道:「御花園夜景醉人,本宮尤其貪戀這滿園的月色。若不在此好好駐足欣賞一番,著實辜負了這樣好的月色。」
她指著漆黑月影處,對眾人道:「山石那一側,月影重重。想必,會別有一番景緻。本宮要繞過去看看,你們都不許跟著,只伊秋陪著本宮便可。」
眾人甚感此處陰森,卻也不敢阻攔。只戰戰兢兢的留在了原處侍候,偷眼四下觀望著。
須臾,輕顰便由伊秋攙扶著,繞過了山石。月影深處,一片漆黑。
伊秋有些發毛,不由拉緊了輕顰的胳膊,怯怯道:「娘娘,這裡好安靜啊……」夢鎖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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