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對我寄望很深,所以……」想起宋依織嚴厲的表情,他難掩惶然,「我哥要我離你遠一點,要是她知道你幫我找了師父,又買這麼好的雕刀給我,她一定會很生氣。你有所不知,她生氣起來好可怕的。」
看他一臉畏懼惶恐的樣子,楚鄂哈哈一笑,一派輕鬆地說:「不怕,我陪你回去跟他說。」他一把拉過宋依仁,信步往仙人麵店而去。
兩人回到仙人麵店時,正是店裡最忙碌的時間。宋依織見楚鄂跟宋依仁一道回來,愣了一下。
楚鄂朝她招招手,「你忙,我們等你。」
她還沒回過神,就見楚鄂不知問了宋依仁什麼,宋依仁點點頭,便領著他往後面去了。
她一邊忙著生意,一邊又猜想著楚鄂葫蘆里賣著什麼葯,不禁有點神不守舍。
話說回來,楚鄂為什麼會跟著依仁回來?依仁今天回來得比平常都晚,他跟楚鄂在一起嗎?這臭小子,她明明千叮嚀萬囑咐要他離楚鄂遠一點,他竟敢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她將工作交代給錦兒跟小寶,立刻沖向連接前後院的小庭院。
小庭院本來荒廢著,宋依織整理之後便播下天衣給她的喬麥種子,收成之後,她照著《廚神秘笈》上的作法和了喬麥麵糰,做出口感特殊的蘺麥涼麵,不過這面得看季節,而現在正當季。
楚鄂跟宋依仁坐在庭院旁邊的一條長凳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見狀,她心頭一驚,立刻大步向前。
「楚鄂,你到底在做什麼?」她一把抓起宋依仁,像母雞保護小雞般將弟弟護在後頭。
見她把自己當老鷹一般防範著,楚鄂無奈的一笑,「你這是做什麼?依仁是你最珍貴寶貝的弟弟,我保護他都來不及,怎會傷害他呢?」
他又在胡說八道了!為什麼老是說這種讓人聽起來全身癢得難受的話呢?依仁?天啊,從前她不曾覺得弟弟的名字有什麼不好的,可從楚鄂口中叫出的依仁為什麼有種在喊「伊人」的感覺?
是她對楚鄂有偏見,所以很敏感?還是……楚鄂真的對她弟弟有興趣?!
她弟弟也是文弱秀氣的少年郎,似乎正是楚鄂喜歡的類型。
「哥,我——」
「你閉嘴!」宋依織打斷了宋依仁,「你這麼晚回來,跑哪裡去了?該不是跟這個傢伙在一起吧?」
「我……」宋依仁心虛地垂下頭。
見他那一臉「我認了」的表情,宋依織整個腦袋冒火,她回過身,怒氣沖沖的瞪著楚鄂,「楚鄂,你最好別靠近我弟弟,你為什麼要纏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質問,楚鄂先是一頓,然後蹙眉苦笑。
「我沒纏著他,只是想幫助他。」楚鄂氣定神閑地解釋,「我實現我對依仁的承諾,幫他覓了個名師,完成他習藝的夢想。」
聞言,她一愣,「名師?」
「哥,」這時,宋依仁怯怯地開口,「楚大哥帶我去見了京城雕刻名師壽山老人,那位大師也收我為弟子了。」
「什麼?!」她陡地一驚,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怎麼沒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張?」
「哥,我真的想習藝,我真的——」
「宋依仁!」她沉聲打斷了他,「你的事,我待會兒再跟你算,現在你一個字都不準說!」
「楚鄂。」轉身,她怒目直視著楚鄂,「我不知道你究竟打著什麼主意,依仁天真可欺,可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會讓你如願的!」
楚鄂微怔,故作一臉無辜,「我純粹出於愛才惜才之心,並無不軌企圖。」
「哼!」她冷哼一記,「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隨便讓你說三句話就能糊弄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安著什麼心。」
見她如此氣憤,楚鄂露出困惑的表情,若有所思一會兒,才饒富興味的一笑。「小仙,你該不是在吃味吧?」
她一愣,「嗄?」
「是不是見我對依仁好,你心裡不舒坦?」
「誰、誰吃你的味?!」她漲紅了臉,羞惱地吼叫,「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你快走,別纏著我弟弟!」
她氣怒的動手推他,可她的力氣不夠,他個兒又高大,她根本推不動。他好整以暇的笑視著她,像是在看著什麼笑話。
覺得自己被捉弄了,宋依織益發的惱怒。「不准你再來!快走,我不會讓依仁去跟什麼壽山老人學雕刻,我們不領你的情!」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一旁的宋依仁忽地屈膝一跪,她嚇了一跳,瞠大了兩隻眼睛看著他。
「哥,我知道我們的日子不好過,我也不曾求過你什麼,」宋依仁眼眶泛淚,「但這次,我求求你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曾經因為不想讓你失望而強迫自己別再拿起雕刻的小刀,可是我還是……我還是想要雕刻,我……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雕刻,我想成為一個很棒的工匠……」他潸然淚下,開始啜泣。
宋依織忽地一陣鼻酸。她感覺得到宋依仁的決心,也感覺得到他的痛苦及壓抑,他一直很敬畏她,對她的話總是言聽計從,不敢違背。
她想,他是不快樂的。
可是,她希望他成材,她希望他有出息啊!
「依仁,我希望你讀書,我希望你能參加科考,然後——」
「我知道。」他抬起頭,第一次打斷了姊姊的話,「我知道你對我有期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還是無法忘情雕刻,這次多虧楚大哥幫忙,我有幸能拜得名師……」說著,他目光一凝,神情堅定地一字一句說出心聲,「無論如何,這次我是不會放棄的。」
迎上他堅定毅然的眸子,宋依織的心一撼。
「小仙,看著他的眼睛。」楚鄂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宋依仁的面前,讓她直視著他。
「你忍心摧毀他的夢嗎?」楚鄂說道:「他沒有責任達成你的期望,你也沒有棹力剝奪他的夢想。」
這句話,撼動了她的心。
「他並不會荒廢學業,只要把時間安排好,他可以一邊讀書,一邊習藝,並非只能選擇一個。」楚鄂說罷,鬆開了手,「他是你弟弟,如果你相信他,就放手讓他去飛吧。」
聽了楚鄂的這番話,再看著在她面前一臉倔強的宋依仁,她的心動搖了。
依仁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不是她養的小鳥。確實,她沒有權力剝奪他的夢想,她該放手讓他飛,勇敢的去飛。
「依仁,你真的那麼喜歡雕刻嗎?」她問。
宋依仁用力點點頭。
「那你能答應我不荒廢課業嗎?」
他先是一怔,旋即使勁點頭。「我會更努力讀書,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一嘆,鬆口,「好,那你去吧。」
宋依仁一聽,緊繃的身體及情緒瞬間放鬆,哇的一聲哭了。
楚鄂拍拍他的肩,將他拉了起來,「好了,依仁,你哥都答應你了,別哭了。」
「嗯。」宋依仁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楚鄂憐愛地摸摸宋依仁的頭,看著他那溫柔又憐惜的眼神,宋依織警覺的撥開他的手,「我是答應讓他去習藝,但你還是給我離他遠一點。」
楚鄂先是一愣,然後不以為意的哈哈大笑。
御書房裡,當今皇帝朱和庸正跟自己的御前帶刀侍衛閑聊著。
「好呀你,居然趁朕不注意時來這麼一招?」朱和庸眉心一擰,有幾分不快的瞪著楚鄂。
楚鄂滿不在乎的一笑,「出奇致勝,這是趙太傅教的。」
「好個出奇致勝。」朱和庸哼笑一聲,「這普天之下,只有你夠有膽量跟當今天子爭女人吧?」
「我若禮讓,豈不是表示皇上爭不贏我?」楚鄂聳聳肩,「這麼一來,臣算是羞辱了皇上,合該是死罪難逃。」
朱和庸聽著,雖覺得他狡辯,卻又有幾分道理。
「瞧你那伶俐的嘴。」他故意沉下臉說:「可別忘了朕是君,你是臣。」
楚鄂臉上沒有一絲畏懼,反倒爽朗一笑,「皇上平時老要臣跟您稱兄道弟,說什麼只有兩人之時,不是君臣,而是兄弟,怎麼這會兒卻拿皇上的頭銜欺壓我?」
聽他用欺壓二字形容,朱和庸好氣又好笑。「先來後到的道理你懂吧?是朕先說了喜歡她,想將她納為貴妃的,你怎好意思來爭?」
楚鄂不以為然,「感情的事哪來先來後到?當然是各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