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回歸
{研君~你怎麼又在發獃?}
英?
{這本書就這麼重要麼?比我還重要?~真是的,馬上就是大學生了結果還是這副樣子……}
……
{你家裡居然同意讓你一個人住?嘿嘿~這樣的話我也多了一個留宿的地方~!}
英。
{怎麼了?一個人在外面覺得寂寞嗎~~}
……
寂寞的話,就回來吧……
研。
……
緊閉的眼眸陡然睜開。
白髮青年靜默了片刻,扭頭看了眼床邊的時鐘,四點十五分。
原來是夢……么?
隨手拿起一旁已經冷掉的咖啡,金木微微抿了一口,有些困擾的蹙起眉。
果然還是很難喝。
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杯沿,深褐色的液體乾淨澄凝,但唇齒間揮之不去的澀口酸味卻讓青年無奈的承認自己確實沒有這方面的才能。端著咖啡走到窗前,黑沉的夜色仍然將一棟棟宅院緊緊裹在暗處,街上沒有路燈,影影綽綽只能看到偶爾有野貓略過,驚起幾隻狼狽逃竄的黑鴉……
白髮青年靠在窗沿邊低垂著眼帘。
那個夢,還歷歷在目。
就彷彿之前老者讓自己看到的記憶一般,明朗清晰彷彿刺痛了神經。
是的,金木並沒有被咒語擊中。微妙的閃避角度與倒下的動作能夠蒙蔽人的感知,更何況青年早就從澤崎的記憶里了解到那些巫師並不重視毫無魔力的普通人。
至於那個女孩……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那個時候你可以了解到你想要了解的一切。}
金木看了看天際隱隱泛起的微光,仰頭一口喝完杯中的咖啡,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澤崎就會出現。
白髮青年放下手中的白瓷杯,輕舔了下唇瓣轉身走向門口,齒間並不美好的餘味讓金木感到些許不適,已經不再與本能對抗的身體顯然不滿於連零食都稱不上的酸澀液體,掀起一股發泄似的渴求。
can種的食慾確實可怕,金木站在廚房裡微微嘆了口氣,無論如何滿足自己,渴望進食的餓感只會愈加強烈,如若毫無節制的增加食量,早晚一日變成大喰那樣也並不奇怪。
伸進冰箱的蒼白手掌略過滿滿壘起的密封盒,拿出了一個裝著深褐色液體的玻璃壺,壺底沉澱著細碎的雜質讓裡面的液體透出令人不快的渾濁質感。金木端著玻璃壺回到卧室,再次將空掉的杯子倒滿,一股腥澀的味道瞬時彌散開來。
靠在窗檯邊的青年一面享受著「早餐」,一面看著橙艷的霞光染紅天際,白色的發尾卷翹著透出淡淡的紅色,青年深灰色的雙眸被朝陽映射出明明滅滅的火光,是時候該做出決定了。
————————————————————————————————————————————————————————————————————————————————————————————
……
當金木抵達一年三班,教室里還沒有出現澤崎的身影,但古怪的是一直謹守校規的新一也無故缺勤。已經站在講台上的福田似乎有些困惑,然而在詢問了幾句未果后男人顯然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準備開始當天的課程。
時節已近初夏,空氣里漸漸明顯的燥熱與老師懶散的嗓音讓學生們睏乏起來,當越來越多的學生抵不住睡意打起盹,教室門再次被「唰」的一聲拉開了。
站在門口的身影讓教室里的人陡然間提起了精神,青紫的臉頰,沾滿泥土與零星血漬的校服,還有布滿裂紋的眼鏡,福田愣愣的看著門口,一時間也不找不出合適的言語來數落這個平日里斯文認真此刻卻滿身狼狽的男孩。
「新一?!」最先開口的卻是面含急色的裕子,女孩顯然還在為前天對方貿然離開的事情耿耿於懷,「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呃……」新一有點難堪的撓了撓臉頰,自己因為逞能被校外的不良少年揍了一頓,無論如何說明都只會被當成莽撞無知吧……「一不小心……嘛……」
「一,一不小心?」女孩沒想到對方敷衍的如此隨意,不覺愣了一下。
新一無措的避開裕子的目光,雖然對不起擔心自己的好友,但這麼丟人的事情男孩並不想弄得人盡皆知,「差,差不多就是這樣……」
「哈??!」
女孩眉宇間已經染上了不耐,但新一言不由衷的樣子卻只能讓裕子惱火的嘆出一口氣。
新一心虛的瞟了瞟臉色明顯變差的女孩,張開嘴卻不知能說點什麼。
突然,冷凝的身音從身後傳來。
「讓一下,謝謝。」
被打斷的男孩回頭看去,站在後面的卻是許久不見的澤崎同學。
「澤,澤崎……?」女孩的目光似乎比以前更加漠然,新一不覺側身退開了一步。
澤崎瞟了眼男孩隱含著怯意的目光,猛然抬腳走近一步。
「噗呲。」
一聲輕響幾不可聞的在新一身側響起。
澤崎面前的男孩突然踉蹌的靠向門沿,澤崎看著勉強穩住身形的新一倉皇藏起右手,毫無溫度的雙眼彷彿透過男孩的身軀,緊盯著對方掩藏在身後的小右。
「澤,澤崎同學!?」男孩卻是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還不等教室里的人反應過來便捂著右手轉身跑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直沉默的金木也抬起頭來,幽幽看向了立於門前的瘦小身影。
那只是被稱為澤崎愛子的外殼,然而讓白髮青年真正在意的,是對方散發出的波長明顯不同於人類,然而卻也並非是寄生獸,如此也可以解釋為何小右事先並未察覺到對方的存在,只是可能么……簡直就像是完全不一樣的生物。
……
既然你能夠產生{融合}的結果,那麼其它的生物也許也會造成這樣的現象……
我們作為一個物種並不完整,無法獨立生存的我們究竟為什麼要降臨在這個世界……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好的消息。
……
「……進化的可能?」
低聲的呢喃被名為澤崎的生物敏銳的捕捉到,女孩忽然看向坐於教室后側的白髮身影,露出一個稱不上笑容的僵硬表情。
……
這時福田才終於回過神來,男人抬了抬眼鏡難掩震驚的開口道:「你不是已經……」
「我回來了,福田老師。」女孩淡淡的點了點頭,在同學們困惑愕然的目光下轉身走向座位。
福田緊張的咽了咽喉嚨,直等到女孩在位置上坐定,男人才猛地合上教案,「自習!」留下這句話福田也形色匆匆的離開了教室。
直至此刻,金木的視線仍然緊緊膠著在那個頂著澤崎外貌的生物身上。對方似乎根本沒注意周圍的目光自顧自的呆坐的座位上,但那股詭異的波長卻愈加激烈。
就彷彿在探求著什麼。
……
所有的訊息如同殘缺破損的拼圖讓人看不出端倪,然而金木還記得田宮離開時眼底炙熱的火光與意欲不明的低語,異變必然已經開始了,寄生獸、巫師、未知的世界,甚至是心底並不明朗的契機,一切早已做出了選擇。
「咯吱。」
位置上的捲髮女孩突然站起身來。澤崎面無表情的瞟了眼身後的白髮青年,抬腳緩緩走向門口。
「澤崎同學?」一個學生忽然壯起膽子一把扯住了澤崎的衣角「現……現在,還是上課時間。」
「鬆開。」在澤崎話音落下的瞬間,出聲提醒的女孩已經倏地鬆開了雙手。
白髮青年看著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門后,明顯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朝著新一離開的方位迅速接近,而此刻屬於小右的波長也開始激烈涌動起來。
金木一把拉開身後的椅子,疾步追了出去。
一連少了四個人的教室驟然間嗡嗡作響,學生們低聲議論著,卻不知道就在這棟樓的天台上,眼鏡男孩正緊緊拽著手中已然陷入強烈殺念的小右,急的焦頭爛額。
「必須殺了它。」冷凝的聲音毫無餘地的從小右嘴裡吐出,新一幾乎嘗試了所有的勸阻,但小右似乎執意要在這裡立刻解決那個傢伙。
「為什麼?」新一不解的問道:「不一定要在這裡吧……就,就算澤崎變成了寄生獸,我們在這裡殺了它不是就等於殺人么?!」
「別搞錯了,新一。」小右的聲音里含著少有的冷厲,「那個生物根本就不是寄生獸。」
「哎?!」
「那已經成為了一隻怪物。」
怪物?
新一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這種話從你嘴裡吐出來反而沒有說服力了。」
「來了!」
小右話音剛落,天台的鐵門便被緩緩推開。
一個捲髮女孩正站在入口處,毫無感情的雙眼定定的注視著驚駭回頭的男孩。
「噗呲!」
泛著寒芒的利刃陡然從男孩右腕處射出,新一根本來不及開口眼前便是一片殘影。激烈的戰鬥牽動了整個上身,這次小右明顯下定決心要幹掉對方,攻擊動作比起以往顯得更加凌厲迅捷,而與此相對的是體力大量的流失,新一滿頭冷汗的靠坐在一旁,只覺得呼吸漸漸急促甚至連站起身顯得艱難。
「砰!」
女孩的身體忽然趔趄了一下,被擊飛的觸手倉皇抵住反震,然而鋒利的刀刃卻急追而來「呲」的一聲連連斬下其餘的三根觸手。
「奇怪……」小右忽然停下了動作,光裸的眼球瞥向倒在地上猶自掙扎著起來的身影,明明本能在不斷的警告著,但對方的實力卻出乎意料的弱小,甚至比不上那些被稱為寄生獸的同類。
「太奇怪了,但是……」危險仍然在叫囂著,眼底的疑惑迅速被冷厲取代,一截利刃再次朝著澤崎的脖頸掃去,「保險起見還是應該除掉對方。」
「如果我說不行呢。」淡漠的聲音混著天台的風聲幽幽傳來,在刀刃即將刺入女孩頸項的瞬間,一陣劇痛驟然傳入新一的身體之中。
「呃啊啊啊!」
新一捂住右臂不可抑制的慘叫起來,冷汗順著額頭一路流進校服的領口,小右瞟了眼自己被斬去前端的觸手,冷靜的收回了其餘的武器,回頭看了看仍然痛苦呻yin的男孩。雖說並非沒有痛感,但自己受傷居然會給新一帶著這麼大的影響也確實是預料之外的情況。幸而現在還是上課時間,但如若繼續下去難免會引起注意,更何況還有那個麻煩的傢伙。
「為什麼要阻礙我?」小右只能重新把目光投向立於前方的青年。
金木淡淡瞥了眼小右便轉身走向正在緩慢恢復的{澤崎},傷痛似乎讓對方痛苦異常,變形的頭顱在劇痛之下連保留基本的輪廓都做不到,剩餘的觸手更是不由自主的緊緊扭曲在一起。
簡直就像是被釘在魚鉤上的餌食。
一隻腳毫不留情的踩住了怪物的脖子,並未收斂的力道讓{澤崎}難受的咳嗆起來,但怪物似乎還保有幾分理智沒有貿然出手還擊。
「你還記得么,澤崎……不,艾達。」金木低頭俯視著對方扭曲變形的面龐,語氣仍是漫不經心,「那個地方,那些人,還有你的力量……你看……」腳下的力道猛然加重,金木漠然的看著對方因為窒息而痛苦掙扎的樣子,「……其實你是可以殺了我的,只要你還記得,對么艾達?」
金木的語氣里含著一絲古怪的期待,小右再次打量起那個仍然專註的看著澤崎的青年,說起來田宮離開時確實和金木說過什麼,雖然無法理解但不難推測他和田宮之間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約定,不過居然和那個怪物有關。
探究的目光投向無助掙扎的{澤崎},不知為何,小右已經隱隱將金木與田宮看做一夥。
溫涼的風輕輕拂過,當停駐在天台上的野雀都不耐的騰起翅膀,深灰色的眼底終於浮現出晦澀的殺念,這個女孩是自己與那個世界唯一可能的聯繫,沒想到……這就是田宮兌現的承諾。
「很可惜,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那麼……」偏頭避開對方負隅頑抗的反擊,深紅色的觸手幽幽伸出體外,「只能殺掉你了。」
「住手。」冷漠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一個陌生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天台外,溫良的面龐微微扭曲,幾秒鐘后定格在田宮良子的容貌上。
「田宮小姐。」金木看起來並不意外對方的出現,禮貌性的沖著女人點了點頭,但腳下的力道卻毫無變化,「請解釋一下,澤崎同學到底怎麼回事。」
田宮此刻並未急著回答金木的問題,而是扭頭看向新一和小右:「沒想到,它找的居然是你們。」
「找?」小右敏銳的捕捉到這個字眼,心底的疑惑愈加深重。
「你的預感沒有錯,他的目標確實是你,或者說它確實是以狩獵你作為目的。」
一縷長發忽然化為利刃朝著金木揮去,白髮青年微微後退一步,刀刃的寒芒堪堪擦過額頭擊向身後。
「很抱歉,它與我們相比要弱小很多。」女人看著澤崎仍然掙扎的身影,下意識撫上微微凸起的腹部,「人類和寄生獸的融合目前還不明確,不過澤崎愛子卻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當然,這一點我相信金木同學應該很清楚。」
白髮青年眼底沉鬱,那個女人果然察覺出了澤崎的異常,不過巫師與寄生獸的融合,說實話金木無法預想到會有怎樣的結果。
似乎看透了對方心底的疑惑,女人幽幽啟唇,眼裡醞釀著小右所不理解的複雜思緒:「人類是可怕的生物,與我們這些連源點都無法判斷的存在有著本質的差別,而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差距只會越來越大,總一天,我們必然會被這個物種消滅殆盡。」
「真是絕望的觀點。」小右的目光仍然沒有離開{澤崎}。
「但我相信你與我們某一點仍是相同的。」田宮深深注視著小右,「所以你一定也注意到了,我們與人類甚至是其它的物種比起來,有著最大的劣勢……繁殖。」
一陣巨風猛然卷過天台,烏鴉嘶啞的叫聲如同鼓鳴般「轟」的一聲在新一心底炸響。
男孩這一刻產生了強烈的預感,站在對面的女人試圖改變的,也許是整個世界的命運。
「不要這麼看著我,新一。」女人冷睥了眼突然沉下臉的男孩,「如此不完整的我們只是在尋找生存的道路,而你們正是這一切的契機也說不定。這個世界太大,一個物種的降臨與延續有著太多的可能性。」
「所以你就創造了那個怪物?」金木看了看{澤崎}慢慢站起的身軀,微弱的腦波斷斷續續的傳來,即便是這麼近的距離也無法真切的感受到,不難看出對方此刻也許連正常人的思維與情緒都已經喪失了。
女人漠然的看著{澤崎}僵硬艱難的朝著新一走去,「那個身體在排斥我們,一旦寄生就會相互抵抗,能夠保留本能與基本思維已經是極限了。」
「本能?」
「是的。」田宮無法剋制的牽起嘴角,瞳仁因為興奮緊緊縮成一點,「那就是我們的未來。」
奇怪的聲音從女孩的喉頭深處湧出,近在咫尺的新一能夠看到了對方慘白的牙齒上斑駁密布的暗紅殘渣,一股股讓人慾嘔的腥膻味道隨著{澤崎}的吐息充斥而來,然而新一卻已經無法自如的行動了。
應該是膽怯,新一顫抖著牙關如是想著。自己並沒有超凡的魄力,無論如何期盼著變強,在此刻也只是一個弱小的人類……
對……
無法反抗。
所以,必須面對死亡。
……
「站起來。」小右忽然出聲,「它在干擾我們。」
「干擾?」新一無措的鬆開緊緊捂著右臂的手掌,看著小右靈活的跳上肩頭一刀揮開對方逼近的腳步。
「冷靜下來,新一。不要相信那個聲音,你不會死的。」
不會死?
真是任性。
金木緊緊盯著男孩強撐著站起身,微微眯起的眼眸隱約透出猩紅,白髮青年同樣感受到{澤崎}不斷發散的詭異波長,如同催眠一般撕扯著內心陰暗的部分,金木捂住額頭遮掩住心底翻滾的暗涌,真是討厭的聲音,然而更讓金木厭惡的,是新一身上隱隱透出的某些東西,那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的東西,如同那個已然捨棄的世界與自己背道而馳的軌跡,只需一眼就知道這其間有多麼遙遠的距離。
……
寂寞的話,就回來吧……
研。
……
寂寞么?
輕輕按壓指節,記憶里痛苦綿延的觸感似乎都被時間曖昧的蒙上了迷霧,金木還清晰的記得回憶中英奔向自己的爽朗笑容,記得黑暗扭曲的囚室里嘎吱嘎吱的悚然脆響,那個給予自己地獄般絕望的世界,此刻卻勾起了無法遏制的激烈懷想。
……
英,我果然還是想回去。
回到那個殘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