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涇渭

108 涇渭

氣候轉暖,日色也漸漸明媚。然而也許是絞肉殺人案一直沒有破獲的關係,西高高中也同整個東京市一般,顯得有些凝重嚴肅。

此刻已是放學后,大部分教室已經空落的看不到學生,往日因為社團活動而熱鬧喧囂的校園也僅剩下寥寥幾個身影徘徊。

「金,金木君!」戴著厚框眼鏡的短髮女孩忽然叫住了收拾好書本正準備離開的白髮青年。

「立川同學……」金木放下書包,疑惑的看向面前顯得有點局促的女孩,「請問有什麼事么?」

「那個……」裕子拽了拽裙角,雖然知道他是新一的鄰居,但想到對方在同學間一貫的風評便不禁緊張起來,「新一他這兩天都沒有來學校,所以想問一下,是怎麼回事……」

白髮青年詫異的挑了挑眉。

「其,其實我已經去過新一家了,但好像沒有人的樣子。」眼見金木的神色,裕子擺了擺手連忙補充道,隨即有些擔心的蹙起眉,「雖然我們從小就認識,可是新一最近變得不太一樣,感覺……好像瞞著什麼……呃……」似乎意識到這樣說不太合適,裕子又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那傢伙一向喜歡把事情都攬在身上,所以……該說讓人擔心,總之是個沒辦法不在意的麻煩傢伙!」

「呵……」聽到這裡,白髮青年嘴角瀉出一絲笑意,深灰色的雙眼微微眯起,好似狹促般看著面色泛紅的女孩,「立川同學不用太擔心。」

「哎?」

「泉同學前幾天已經離開家了,可能是他父母有點事情,所以臨時出去了。」

「臨時?什麼時候的事情?伯父伯母他們……」

「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金木抱歉的笑了笑,「可能過幾天就會回來,到時候你再親自問泉同學吧。」

「呃……」女孩欲言又止的看著金木重新開始收拾起課本,顯然沒有繼續話題的打算,「……恩,謝,謝謝你了,金木君。」

「那麼……」青年順勢提起書包離開座位,「我先離開了。」

裕子點了點頭,一直看著對方拉開門走出教室才聳落下肩膀無奈的嘆了口氣,剛剛的氣氛雖然不算難過,但和金木聊天似乎帶著點隱約的壓迫感,女孩無奈的撫上胸口終是再次呼出一口氣,「新一那傢伙到底怎麼回事……里美也是,居然偷偷去了新一家……」女孩低聲抱怨了幾句,抬頭看了看暮色漸沉的天空才驚覺繪畫社的活動似乎已經快要結束了,「糟糕!」

隨著一聲低呼,女孩顧不得收拾情緒,提起書包便急匆匆離開了教室。

……

黑沉的夜色熙熙攘攘,文京區周圍一帶被鬧市環繞,夜晚喧囂比之白天更甚,不過連日不斷加劇的案情也使得沿路的警備異常嚴密,躲在暗處的獵食者似乎意識到游弋在城市裡的緊張氣息,行動愈加收斂。靠在路邊的白髮青年微微瞟了眼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停車庫,濃郁的甜香正從裡面絲絲逸散出來,兩個面無表情的男子站在車庫外的街邊,佯裝低頭翻閱著手中的報紙。不僅行動謹慎,看對面的情形不難判斷出寄生獸已經形成了名為組織的集團,金木扯了扯衣領避開對方探尋掃視的視線,轉身拐進後方不遠處一條僻靜的暗巷。

比起有組織的行動,這裡仍然不乏不合群的傢伙。就在巷子盡頭,一個發福的中年背影正伏在一具艷麗女人的屍體上大塊朵頤著。

這才是絕佳的獵物。暗紅色侵入白潔的眼球,當吞咽不止的怪物注意到身後的異樣氣息,猩紅的觸手已然削斷了頸項。幾十米開外的人潮仍然在無知無覺的涌動著,守在街邊的男子漠然瞟了眼對面漆黑的巷口,隨即折起報紙轉身拐進身後的車庫。

……

金木回到居所時已近深夜。

深青色的校服筆挺服帖,就連袖口也是白凈整潔。青年站在玄關處把外套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扯下校服的領帶饜足的輕呼出一口氣。

屋裡漆黑一片,只有透著光亮的廚房裡隱約傳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金木放下書包漫不經心的走過去,長長的肉色觸手從卧室一直延伸進來,名為小右的寄生獸正在一個一個的翻看牆上的柜子。

「你在找什麼?」

一隻眼球從背後浮了出來,「砂糖和鹽,新一的身體需要補充養分。」

「這裡沒有那些東西。」金木淡淡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小右看著進來不多時又離開的身影,直到對方的氣息離開這棟房子朝著新一家漸漸遠去,小右才最終收起視線回到卧室中。

此刻卧室里並未亮著燈,潔白的床褥被窗外的路燈染上一層稀薄的冷光。面容憔悴的男孩氣息微弱的昏睡在床上,微微起伏的胸膛上一道巨大傷痕猙獰的盤踞在正中央。小右對於自己處境不無驚訝,雖然作為心臟蟄伏在新一的身體里但基本的感知卻並沒有喪失,小右很清楚自己與新一是被金木帶回來的,對方應該也洞悉了當時的情形,甚至判斷出新一併非必死的情況。站在門口的小右目光一路游弋,略過胸口的疤痕、乾裂的嘴唇,最終定格在對方輕顫抖動的眼瞼之上。

應該是陷入噩夢的反應,小右搜索腦海里的知識得出了這個結論。不同於常規的思考模式,小右訝異於新一遠優於普通人類的恢復力,不僅承受住了修復心臟的風險甚至恢復到超出預料的程度,寄生獸的肉體組織確實成功保障了新一的生命,但小右同時能夠感覺到自己的一部分已經遺失在對方的身體里,它們分裂的過於瑣碎以至於無法產生回歸的本能,然而即便是如此微小的個體卻能夠保持活著,在人類,這個對於寄生獸而言最佳的溫床里……

究竟會有什麼後果,小右無法預料。

「啪。」

一個塑料袋被輕輕放在卧室外,小右收斂思緒看向身後的白髮青年,微微低垂的眼眸里仍然帶著一絲還未褪去的暗紅,對方的危險性毫無疑問,不過理智能夠讓小右判斷出金木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夠求助的對象,「把鹽和砂糖混進水裡,百分之五左右就足夠了。」

青年依言點了點頭,提起袋子轉身走向廚房。

對方身上血腥氣息仍然濃郁得駭人,小右必須承認自己確實感到了恐懼,即使理智能夠說服自己但本能還在不斷的警告著,這使得小右不得不努力剋制住過度防範的衝動,不過比起面對澤崎時的反應小右很驚訝自己仍然理智的狀態。

伴著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裝滿了澄澈的液體的玻璃壺被送到小右面前。

「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探出一根管狀口器抽了一口,一直淡定謹慎的小右忽然劇烈的咳嗆起來。

「怎麼了?」金木疑惑的看著對方似乎過激的反應。

「咳咳咳……」只是鹽、砂糖和水的混合居然能夠做出意料之外的恐怖味道,小右回頭看了看新一虛弱乾癟的面頰,還是不要冒險讓那個身體承受這樣的衝擊為好,「剩下的砂糖和鹽在哪裡?」

……

半個小時后,小右抽出了通入食道的導管,灌下約300毫升的糖鹽水新一的氣色明顯好轉了不少,細細端詳了片刻,在確認對方基本無恙后,小右終於無力的垂下了身體。

沒想到會這麼疲憊。如果身邊仍存在著威脅,寄生獸的自衛本能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但漸漸恍惚的神智卻難以抵抗意識的流逝。

居然多了一個如此致命的弱點,小右勉強看了看身旁呼吸均勻有力的新一,這種情況只能歸結於身體里無法找回一部分……

強撐著擺了擺頭,最後模糊的視線里只剩下一簇白色的發尾被月光染成幽森的藍色。

「金……」

呢喃的話語還未完全吐出,屬於寄生獸的形態已經變回普通的右手。

金木站在門口默默的看著這一幕,過了一會忽而冷冷撇開視線,走到床邊的窗檯旁低頭看著幾隻飛蟲圍著路燈漫無目的的飛舞著,青年身後昏睡不醒的新一彷彿被拖入深深的陰影中,連同那看似被夢靨吞沒的痛苦神情也隱沒不見。

……

那個男人沒回來嗎?

它佔領了你母親的大腦!

那個男人果然死了么……

新一!!

「媽媽!!!!」

刺耳的慘叫聲忽然在寂靜的黑夜中炸響,面容憔悴的男孩驚魂未定的坐在床上,顫抖不止的手掌死死拽著柔軟的床褥,青年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滴在被子上,染出一個個深色的圓形印記。

「醒了么,泉同學?」

忽然響起的說話聲讓喘息不止的男孩猛地屏住呼吸看向聲源處,白色短髮的單薄青年正站在窗沿旁沖著自己微微勾起嘴角。

「金,金木?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剛剛……對了!母親她!她……」

「已經死了。」白髮青年平淡道破事實。男孩彷彿怔住一般愣愣的停住動作,金木能夠看見恐懼的陰霾一絲一縷的浸透對方的眼眸,當那對曾經明朗的雙眼終於被絕望淹沒,男孩終於佝僂著背緊緊環抱住了自己……

「唔……」氣若遊絲的哀鳴被顫抖的扼在喉頭,死死扣住雙肩的手指如同僵硬的鉗爪般扭曲的撕扯出生硬的褶皺,新一的精神正在面臨崩潰,白髮青年不無意外的轉身走向門口,然而過了片刻理應響起的痛哭卻未傳來,甚至連隱約泄露出的低泣聲也漸漸消失……

與此同時,一股異樣波長忽然從男孩的身體里彌散而出。

走至門口的金木回頭看去,對方原本顫抖不止的脊背彷彿化為一座石墩般忽然沒了動靜,只有埋在雙臂間的臉龐緩緩抬起,一對毫無波瀾的冷漠雙眸陡然映入金木的眼帘。

「我要殺了它。」

這是怨恨么?

不。

金木理解何為怨恨,所以能清晰分辨出新一眼底並沒有自己熟悉的波瀾。

那麼是憤怒么?

一絲笑意忽然爬上嘴角,坐在床上的男孩並沒有這樣的情緒,甚至,那個男孩也許並沒有發現自己此刻的異常。

金木走進兩步,細細端詳起眼前面色冷漠,不,是木然的面龐,曾經帶著陽光般灼人氣息的男孩比起此刻的新一,涇渭分明。

「如何才能變強?」毫無起伏的低喃忽然響起,好似在自言自語般新一的目光始終投注於前方一片空無的黑暗,「只靠小右是不夠的,你能告訴我如何變強么,金木研?」新一遲緩的扭頭看來,漠然的目光里全然一片冷靜思慮。

無法言喻的,絲絲愉悅感從心底透出,於是乎為了嘉獎這難得讓人愉快的瞬間,金木牽起唇瓣,瀉出的話語也撩起了難以忽視的愉快味道:「泉新一,泉同學。」

唇齒間彈出的位元組恍若留著甜蜜的餘味,金木忍不住溫和的眯起雙眼,彷彿校園裡每個閑適愜意的午後。然而,窗台上流瀉的冷光卻讓這一切顯得古怪詭異。

「我不會幫你,而現在的你也無法做這個決定。」對方陡然一窒的神色沒有逃出青年的目光,無力,軟弱,絕望,金木咀嚼著這幾個字眼卻無意戳破男孩古怪脆弱的外殼,而是忽然瞟了眼對方的右手道:「它與你的聯繫似乎也不再和原來一樣了。」

「小右?」新一抬起右手,眼底終於漏出一絲疑惑,名為小右的伴生者並沒有如往常顯出身形。

「也許是你的原因。」金木沒有隱瞞自己的推斷,甚至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在確保了你的安全以後,它就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

「我的……安全?」新一下意識的低下頭,還禁不住虛弱顫抖的手掌撫上胸口猙獰的傷疤。一絲掙扎忽然浮上臉龐,男孩的表情微微扭曲隨即轉瞬間消失不見,金木將對方古怪的情緒波動盡收眼底,而新一卻再次忽略了自己的異常,「這道傷口,癒合了。」

「身為人類的你是做不到的,小右接替了心臟的功能,讓你通過它活了下來。」金木停下話語,對方沉吟思量的樣子明顯已經意識到話里隱含的意味。

對,身為人類的你是做不到的,那麼活下來的……

究竟是什麼。

「我……」冷漠的語氣帶著不自然的顫抖,新一的表情彷彿在迷惘與木然間不斷搖擺,撫在胸口的手掌似乎被男孩起伏不定的心緒影響,時而狠狠收緊,時而又失去了力道,「……我……我是……」

「噗呲!」

猝然間,鋒利的刀刃狠狠劃過金木臉側,深深釘在白髮青年身後的牆壁里。

「你在笑什麼,金木研。」

陰冷的聲線終於打破了房間里漸漸詭異失控的局面。

「小右!」

彷彿終於找回了遺失的情緒,男孩此刻才忍不住呼喊出聲。然而小右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宿主,沒想到剛剛恢復意識就看到了新一幾乎失控的樣子,而那個傢伙就站在那裡,劇烈涌動的波長比任何一次都要瘋狂。

「新一,我們馬上離開這裡。」小右緊緊盯著前方偏著頭一動不動的身影,自己剛剛留在對方臉頰上的傷口正在肉眼可見的癒合著。

男孩順著小右的視線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呵……」一絲輕笑忽然響起,與此同時小右幾乎是立刻顯出了攻擊的姿態,而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白髮青年卻撫上額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抱歉,是我失禮了。」

如同剛剛驟然捲來的可怕氣息一般,此刻對方的波長也在瞬息間平靜得看不出絲毫異樣。此刻,小右終於真切的意識到,站在對面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沒有逗留一分一秒,小右催促著新一幾乎是立刻撤離了這個危險的地方。

金木看著對方倉皇逃離的樣子,隱約泛著笑意的眼眸也陡然沉寂下來,待兩人的氣息漸漸遠去,金木才似有所覺的瞥向窗外一閃而過的黑色身影。

那些傢伙,終於也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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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漫之七性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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