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交匯
鄧布利多回到霍格沃茲時已近深夜。
老人隱沒在半月眼鏡后的目光幾番游弋,最終仍是定格在桌上一個不起眼的白色玻璃瓶上。
那是屬於霍布斯的記憶,然而鄧布利多,這個被譽為史上最偉大的白巫師卻在恐懼,老人隱約間似乎預感到這份記憶所開啟的,將會是多麼讓人膽寒的事實,然而……
蒼老的手扭開蕩漾著稀薄白霧的玻璃瓶,看著淺淡的銀絲匯入黝黑的石盆,鄧布利多最終闔上雙眼深深掉進了屬於霍布斯的回憶中。
……
墜落的地點仍然是那座學校,老人默默立於校門口,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彷彿處在記憶的夾縫間模糊不清,直到熟悉的白髮青年出現在視野里,眼前的一切才在瞬間清晰起來。鄧布利多細細觀察著那個男孩,對方溫和放鬆的面容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只有眼底隱約透出的幾許漠然才讓老者感覺到微微的異樣。
畫面忽然變換,鄧布利多站在了空曠的天台上。老人看向身旁正眺望著遠處的霍布斯,對方閃爍著奇異色澤的雙眼顯然被施放過咒語。這個忠實的夥伴在老人的記憶里並不是一個如此謹慎的人,但是緊拽著魔杖的右手,微微弓起的脊背以及繃住的面容都透露出對方正處於極度的戒備之中。鄧布利多凝重的抿起嘴,順著霍布斯的視線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天台,一個熟悉的身影陡然撞入老人的視線中。
艾達!
鄧布利多愕然的瞪大雙眼,而緊隨其後發生的一幕,讓老者幾乎無法動彈。
小心……那個……
怪物。
老人終於知道霍布斯臨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里,究竟包含了怎樣的恐懼。
扭曲變形的頭顱,古怪僵硬的動作,還有即便微弱卻幾乎刺痛耳膜的詭異聲線。即便漫長的生命歷程可以讓老人克服面對未知的失措,但鄧布利多無法接受的,是一個巫師、一個孩子被如此迫害。老人能夠判斷出,艾達已經死了。
然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一個陌生麻瓜男孩的手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與艾達如出一轍的生物,還未看清楚緣由,雙方便頃刻間陷入到令人膽寒的廝殺之中,此刻的霍布斯顯然也在密切關注著,看著對面的情況愈加危急,男人手裡的魔杖頂端開始閃爍點點微光,一道咒語已經在喉間醞釀,當冷厲的寒光侵入艾達近前,霍布斯的魔杖已經穩穩指向了素未謀面的亞裔男孩,男人並沒有忘記那個女孩仍是教授努力試圖保護的對象。
就在此刻,一直令鄧布利多深深顧忌的白髮男孩突然出現在天台上。
……
原來,那個男孩也不是人類。
看著對方身體里冒出的紅色觸手狠狠切斷了攻向艾達的刀刃,鄧布利多不知是驚異亦或是悲哀的得到了這個結論。
老人目光深沉的注視著白髮青年惡意的踩碾著艾達的頸項,聽著對方滿含殺意的威脅低語,只感到淤積在胸口的陰霾愈加厚重,一切都在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
「原來……在這裡,狡猾的偷窺者。」
低啞的聲線猝然從身後傳來,鄧布利多猛然扭頭,眼前無數的利刃暴雨般擊穿了霍布斯的身體,男人悴不及防的驚懼面孔彷彿一道無聲惡咒讓老者再次感受到陰沉洶湧的壓迫感,噴濺的血紅攜著驟然崩塌的記憶將周遭捲入一片迷霧之中,老人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被崩潰的記憶絞碎,在最後的瞬間,鄧布利多隻來得及捕捉到霍布斯身後,那半張被拉扯變形的猙獰面龐……
正如男人所言……
Theyaremonsters.
……
「啾——」
嘹亮的鳴叫打破了校長室的沉寂,紅色的大鳥抖了抖翅膀,金色的瞳孔若有所覺的看向回到石盆外卻靜立不動的白須老人。
「福克斯,去通知他們。」
滄桑的聲線里含著少有的冷凝,此刻,沒有任何質疑能夠阻礙這位睿智的老者,那對湛藍的眼眸已經透過迷霧,看到了嚴峻乃至殘酷的未來。枯瘦的手輕輕拂過石盆粗糲的邊沿,目光森然的白髮男孩再次躍入鄧布利多的腦海,然而本應如往日的忌憚神色不覺間,隱約透出一縷思討。
那個男孩,也許會再次成為打開眼前局面的鑰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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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周日的下午。
略微燥熱的氣候,明媚的陽光,自行車駛過馬路的清脆鈴聲。
金木執起沸騰的水壺,慢條斯理的沖泡著已經研磨成褐色粉末的咖啡豆,頃刻間醇厚的咖啡香味瀰漫整個廚房。當白髮青年端著兩個白瓷杯出現在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白髮老人已經駕輕就熟的準備好了美味的奶油曲奇和冒著甜香的蜂蜜茶。
「容我道歉,又一次唐突的見面。我想我需要再次介紹自己,你可以叫我鄧布利多教授,金木……研。」老人託了托鼻樑上的半圓眼鏡,優雅的英式腔調透過蒼老的聲線好似暖絨的紅茶,鄧布利多彎起眉眼,抬起手邀請男孩坐下。
「是的,教授。」白髮青年點了點頭,絲毫不顯戒備的淡然模樣讓老教授隱含訝異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對方放下咖啡,走到對面坐定。
……
因為霍布斯的關係,鄧布利多不得不考慮魔法失效的可能性,到目前為止,老人仍然懷疑對方是否保有記憶。然而貿然試探不算是明智的選擇,因為鄧布利多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的,是那群明顯與對方有關的怪物究竟打算以何種姿態出現在巫師的世界里。目前,老人暫時不願意打破還算融洽的氣氛。
但是,這個男孩的態度,卻令鄧布利多感到疑惑。
深邃的藍眼睛透過鏡框凝視著對面神色平常的身影,鄧布利多發誓沒有動用任何魔法干擾這個孩子,至此對方的反應可以完完全全的認為是正常思維下的結果,無論對方是否有記憶,老人都無法設想,簡直就好像已經完全認定了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的事實。
「需要來一塊么?」鄧布利多捻起一塊曲奇,沖著男孩溫吞的抿了下嘴,「這是家養小精靈做的,它們總是善於抓住巫師的口味。」
沒有回答,白髮青年只是沉默的看著對面的老人。疊在桌下的雙手不自覺的摩挲著指節,金木並不像鄧布利多揣度的那般淡然……
屬於艾達的回憶在腦海中翻湧不止。
他們討厭你。
他們懷有目的。
他們擁有什麼?
他們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么?
開口索求?
談判還是威脅?
這股思慮彷彿勾起了那個女孩陰暗的憎惡,金木幾乎想要將對方狠狠釘在牆上,聞著鮮血的甜香一字一句的逼問出自己渴求的某些東西,然而記憶中灰暗的男人卻在冷聲警告著……
zehn,不要暴露自己的yu望。
……
「嗯……也許不和你胃口。」老人仿若未覺,自顧自的綴了口甜香四溢的蜂蜜茶,悠然出聲道:「雖然巫師與魔法生物共生的歷史可以追溯上千年,但我們總是偏好按照自己的方式妄加判斷。」
「魔法……生物?」
「你不是人類。」端著瓷杯的手不自覺緊縮了一下,鄧布利多沒有忽視對面陡然凜冽的殺意,「關於你的回憶,我已經看過了無數遍,任何細節,那些快樂的、黑暗的、古怪的、可怕的,任何細節我都沒有錯過,然後……」老人直視著對方顯露而出的黑紅異瞳,再次重複道:「……我想你應該不是人類。」
死寂。
金木很肯定,自己想要殺死這個人。
這股強烈的殺欲並非來自於記憶被窺探的憤怒,而是青年忽然深刻的意識到這樣一群人所擁有的力量遠不及自己所想的簡單。
魔法究竟是……
「魔法是什麼?」鄧布利多忽然低笑著道出了對方的疑惑,看著男孩投來驚異的目光,老人也只是禮貌的舉了舉杯,溫聲道:「一個有趣的問題,大多我接觸過的麻瓜似乎都問過這個問題,而剛好他們都有些自己解決不了的小麻煩,我看的出來……」老者輕輕放下茶杯,和善的打量著對面的男孩:「……並且,我很樂意給予你力所能及的幫助。」
「幫助?」輕柔異常的聲線里透出森然的冷意,金木玩味的咀嚼著這個字眼,忽然嗤笑出聲:「你幫的了什麼?」
白髮青年撐著桌面靠近老者,瘋狂暗涌的猩紅異瞳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對方透徹的湛藍眼眸,「那個女孩很痛苦,你以為她是那些傢伙殺死的……然後呢?多麼可笑,你明明清楚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你?」
「我都知道。」金木陰鬱的低笑著,「在你們眼裡我們什麼都不是。」
鄧布利多忽然間失去了言語,老人從來不知道巫師界橫陳數百年的鴻溝會成為這次談話的阻礙,艾達毫無疑問是它的犧牲品,但金木說出的話卻讓老者隱約間聽到了那個女孩一直質問自己的聲音。
老人眼底再次浮出深切的悲哀與無奈,「我很抱歉,但我別無選擇。」
「……」白髮青年靜默了片刻,眼裡的瘋狂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好似一場話劇失去了主演,金木興味索然的移開視線,房間里舒適和諧的氣氛終於消失殆盡。
「那麼,你要什麼?」
金木輕綴了一口咖啡,語氣漫不經心。
……
鄧布利多默然的摩挲著手裡的魔杖,直到盛著蜂蜜茶的瓷杯邊緣凝固出琥珀色的糖漬,老人才悠悠開口:「不是我想要什麼,而是那些怪物,究竟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