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華負 第二百零四章 真假花事了
回過神來.面前的青年仍然沒有被她的言語氣走.見到她的失神.忍不住笑道:「說句實話.你狠起來心來.真是六親不認.就連自己以前的男人也不認.和你那喜怒無常的親生女兒有的一拼.」
涼九歡聽到「親生女兒」四個字.微微地笑了兩下.
是啊.親生女兒.她要解釋嗎.不需要.不僅連戰奇.恐怕整個六界都知道.她是魔皇悅千冢生有一女的妻子.
就連她當初在赤潮巫谷斷斷續續想到一些零碎記憶時.她也對此信以為真.
可是.當她真正恢復全部記憶時.才知道.她這一生要想和魔界劃清界限.那是不可能了.
皎月的確是她孕育出的孩子.當年她和悅千冢當初在雲水州時.看到一堆屍骨上驀然開出了一朵紅蓮花.甚是心疼.便央求著悅千冢將它移植到他們所住的院內河水中.
悅千冢說那花很奇特.說不定會修鍊成小孩兒.她聽了很開心.
有一天.她心血來潮.便坐在河水旁的石凳上.對著紅蓮.一邊開心地同它說話.一邊學著如何給它做出一件小紅襖當見面禮.
正在為自己的聰明洋洋得意時.手忽然不小心被銀針給扎破了指間.頓時滲出了一絲鮮血.
她尚未來的急叫疼.卻被眼前忽然發生的一幕給驚呆了.
那紅蓮自動伸長了細莖.那紅蓮的蓮蕊迅速移到她滲血的指間.舔著她的鮮血.
她一是時間驚得一動不動.生怕自己打擾了它大餐美食的好心情.
當然.她更多的是在想自己.
那時自從她出了蒼華蓮境.無論碰觸什麼生命物體.都會凋殘死亡.所以她儘管喜歡紅蓮.卻從不敢碰觸紅蓮.生怕自己害死它.因此常常都是遠遠觀之.
是以.哪會想到自己的鮮血會奇迹般救活一朵紅蓮.
發覺不對的悅千冢.忽然從她身後走出.看見這一幕.笑著說:「你看.雖然你的體質特殊.但是總有接受你的人.這朵紅蓮既與你有緣.那我就施法助她化成人形.也好與整日喊著無聊的你作伴.」
慢慢地紅蓮.在悅千冢和她的精心護養下.逐漸長到.直到有一天.她真的變成了一個精緻的八歲小女孩.
小女孩從水面上走下來.向她奔跑過來.一把抱住她.又跳又蹦.
那模樣與曾經在蒼華蓮境剛剛化成人形的她.一模一樣.
她還笑著說:「小小歡出來啦.」
后來.一切都如皎月所說.她哺育了她.也拋棄了她.那般決絕狠心.
「女兒不來見生母.生母不去見父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青年再次出言換回她的記憶.
涼九歡沉默了許久.道:「你說.如果那時.我老老實實呆在雲水州.不捨棄他們父女.如今一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吧.」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皎月那陰陽怪氣的彆扭勁兒是從哪來的.」
是啊.一切皆因為她.
涼九歡抱著琴.不再多言.繼續要離開.
「真的不見他嗎.」青年說著.將下巴陡然一揚.直指他們遠處.
這裡.是枯骸黃昏所建的一片巨型宮殿.在詭譎異陣的掩護下.隱藏在漫天黃沙中.而他們此時所交談的地方.正是涼九歡的居住的寢殿.也是這片宮殿中地位最高的豪華宮殿.高有三十多丈.直刺沖霄.取名傾漠樓.
其勢北陡南緩.從北看殿勢挺拔.如懸崖峭壁.奇石鋪階.琉璃做瓦.很難想象一片荒蕪的沙漠中.會有如此華麗的宮殿.
傾漠樓除了氣勢雄壯外.其視野更是極其開闊.站在殿梯上.能夠俯瞰到四周的一切動靜.
就像此時青年所指的方向.這片宮殿的森嚴鐵門處.有一身著白衣浴袍的痴傻男子.正一遍又一遍地.如瘋了一般.敲打著緊閉的鐵門.
「打死我.都無法相信.當初將洪荒蠻地打的天翻地覆的堂堂魔皇就是門外那個傻子……」青年「噗嗤」一聲笑聲出來.
此時.涼九歡看去.正好看見那個傻子.往他們這個方向.焦急地張望著.
他手裡還抱著一罐子的糖果.
「他已經恢復記憶了.」
他看她一眼.原來如此.若是以前.她絕對看不出來.
這就是她狠下心不見他的原因嗎.明知他已經恢復記憶.她也恢復了記憶.兩人再難回到之前瘋玩的狀態.
是足夠的狠心.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
若是以往.他一定會裝起膽子跑到魔皇面前.掐著腰大笑:「想不到堂堂魔皇竟然靠裝瘋賣傻糊弄一個女人……」
可是.他感覺此時那個裝瘋賣傻的悅千冢比他正常時更可怕.
因為當一個人連自己最不齒的行為都做了.那還有什麼不能隱忍的.更何況.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見或不見.他都幫不了她了.
青年離開了.涼九歡沒有問他去了哪裡.可是她知道.他離開了.
因為這裡.沒有他想見的涼九歡.
走進房間門口.如往常一般.她身上的一身黑袍換成了一襲白衣.一頭白髮換成一頭青絲.她抱著琴.一張冷漠地臉換成喜笑顏開.推開門朝著蓮子的內間開心地喊道:「美人師叔.歡歡回來了哦.」
她邁著歡快地步子.急著走進去.十分急切地想要看到裡面的熟悉人兒.
「嘻嘻.他的皮膚真好……」
「那是.壞女人天天把最好吃的都悄悄給他.當然長得好了……」
兩聲頑劣的稚童音從裡面傳來.涼九歡連忙蹙眉加步走進去.豁然看到兩個三歲左右的小男童爬到床上.伸著四隻小粉拳.對著躺在那裡的一個男人.不停地搗鼓著他的臉.
「你們在做什麼.」
看到這一幕.涼九歡手中的琴.頓時摔在地上.她霍然一怒.大喝一聲.袖子一揮.就一掌摔飛了這兩個男童.
「哇..壞女人吃人啦.」
「哇..壞女人吃人啦.」
兩個男童被她摔得又疼又怕.倒在地上頓時慘烈地大哭了起來.
涼九歡充耳未聞.只是緊張地抱起床上的男人.溫柔地擦拭著他的臉.
男人垂散的長發竟是烏青碧色.宛如從天而落的煙雨瀑布.鬆鬆軟軟地滑落過肩頭.伏貼柔順地垂至纖腰之際.通身簡單的只有發后的一根青竹枝.將一小束頭髮鬆鬆垮垮地挽在腦後.故而正面看去.能若隱若現地看出是一張溫婉似水的臉.
那肌膚是純粹的雪白.白中透出一絲蒼茫;那纖細如柳的眉.似訴不盡的溫柔;那不染而朱的薄唇.給純粹的雪白添了幾許生機.
男人周邊散發而出的清淡之氣.宛如吹散不盡的青霧繚繞.使得其格外像一浮停在碧江煙雨中的天青細舟.
遠遠看去.真真堪比一幅煙雨浩渺圖.
看到這裡.便是一幅再美不過的畫卷.可是……男人的一雙拒染紅塵的煙眸卻緊閉著.無論女人如何呼喊.他都像醒不來似得.
這男人的臉.分明與花事谷的花事了神君一模一樣.其容.清澈靈秀.溫婉似水.
「美人師叔.美人師叔……不疼哦不疼.都是他們不好.歡歡也不好.不該讓人打擾你休息……」涼九歡一遍又一遍地緊抱著他哭喊.
孩子的啼哭.再次刺激住了她.「你們.罪該萬死.」
涼九歡「噌」的一聲站起來.連帶桌子旁邊的一張銅鏡摔在了下面.
忽然頭痛欲裂.深知是體內的另一個人快要奪回身體的掌控權.她雙手抱頭抽搐成團.
一個完整的銅鏡就那麼在她面前.碎裂成了千萬片碎渣.也映出了她千萬張布滿了無數條雜亂無章的黑印惡臉.
左手顫抖著.對著碎鏡.慢慢靠近.左邊的整半張臉.那些黑印有的橫.有的豎.猶如妖冶乖戾的黑色枯藤.暴筋而出.
那天她醒來.是在魔絕魂棺中.
四周異常冰冷.卻冷不過她的面容.
她起身無意間看到冰棺中映出的一張臉.
陌生的面容.妖冶無雙.只可惜盡半張的額畔.都烙刺了墨色的神魔怖印.像無數黑筋在臉上蠢蠢欲動.詭譎恐怖的魔氣從中散發而出.
一頭浸滿血味的白髮.披在冰清玉潔的玉衣上.顯得愈發可笑.
她清楚地知道這張臉的主人.那麼冰清玉潔.如今卻因為自己而玷污了.
「哈哈哈..啊..」
她的肉軀從魔絕魂棺中重生了.可是那又怎樣.到底只是一個承裝殘魂的軀殼而已.
幾聲蒼涼的笑.不斷失去所重視的一切.涼九歡.你稱得上不幸嗎.
眼底滑落一顆清淚.右手猛然抓住詭異的左手腕.箍得那左手腕直至發青.「唔.」緊咬的嘴角.一不小心溢出的一聲低沉輕嗚.泄露了那力道蠻橫.那阻止另一個人沖體而出的yuwang.
「唔.我.我不會讓你得逞.」
許久.四周的黑氣繚霧逐漸消散減弱.神魔怖印逐漸變淡.癱倒在地的人.才緩緩平靜下來.
她闔上一雙赤紅到發黑的眸子.一陣沉默.
「生懷神魔之力.身負三劫七絕命格……烽火紅塵路……天地不容的存在……哈哈哈……」
三劫:塵世劫、天雷劫、心魔劫.塵世劫最誘惑.天雷劫最霸道.心魔劫最詭異.
七絕:絕父母、絕師門、絕親友、絕恩義、絕苦痛、絕情愛、絕悲喜.
直至絕情、絕恨、絕欲、絕殺、絕生、絕命、絕滅.最終一生無愛.那時.也是所謂的神魔之力.所能發揮的最大威力之時.
涼九歡.你真是不幸啊.幾乎所有的結局.都在你愛上姚應華.有了意識那一刻.都註定了.
呵呵.也許.這樣也好.
至少在這條烽火紅塵之路上.你總能遇到讓自己堅定初衷的人、事、物.
美人師叔說.你不需要懂得那些塵世險惡.只是堅信仁道本於真情.儘可能地讓自己就去看認知中人性光明的一面.滾滾紅塵中的層層險阻.固然衝擊著價值觀.但若以此為砥礦本心的試煉.又有何妨.
縱然初衷遭邪魔染.本真未改.終必有所終.亦不悔.
所以.在此之前.何苦輕許那些未能兌現之諾言.
「歡歡.師叔太任性.走了竟未留給你隻言片語.但是你要用心去感知.你之心歡即是吾魂.夢歸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