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真心話(中)
?準確地說,刑天與前妻談及電視劇的時候,白蛇還藏在愚公的麵包車後車廂里,只等夜更深、更靜一些。♀,
午夜前一個小時,犯規小組中最年輕的成員一面留心遮掩好手電筒的光束,一面著手在別墅二層驗看為數不多的物品。一樓她已搜過,走廊的那些畫也被她一幅一幅地摘下來連同它們背面的牆壁一起接受了檢查,可惜都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加入小組之初,刑天曾教過她,警方搜查與竊賊入戶「掃蕩」的一大區別,在於警察必須盯著那些看似毫無價值的東西,從中找出關鍵的線索。這個道理就算是看刑偵劇的觀眾也不難明白,但是當一名小偷要將其付諸行動,他就得要求自己對固有的行為習慣作出改變。不得不說,白蛇花了點兒工夫,才在細節方面有了明顯的改善。然而一旦遇到一無所獲的狀況,她還是忍不住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能力仍有缺陷,今晚到目前為止亦是這樣。
「我沒問題!」昨天下午太陽落山以後,在東遠印刷廠和愚公、簡愛、但丁密會時,待他們問她以現在的狀態能否投入到行動當中,她用令他們稍感意外的斬釘截鐵的態度作出回答。「明天是個絕好的機會,也很可能是未來一段時間內,我們取得決定性進展的唯一機會。」愚公攥緊他的茶杯,說道,「我不想給你壓力,可明天沒有格鬥本領強的『同事』提供支援。」「為了他們倆,我也一定把活兒干好!」白蛇的話音甚是響亮。
別墅的那位主人不在家,聯排的另一半也空著;瀰漫的霧霾令今夜的帝子佳園猶如海市蜃樓一般,小區的住戶幾乎沒有喜歡熬夜的,到了這鐘點兒早熄燈睡了;憑手電筒照亮兒的保安的巡邏路線與時間間隔,通過一個白天的觀察已基本弄清。就客觀環境來看,這次鄭浩輝的住處搜集隱藏於此的一切與他有關的信息,對白蛇而言是一次相對安全的潛入計劃。她依然戴了那枚領針,卻並未配備無線電通話裝置——因為小組搞不到。通過領針,愚公可以實時關注她的處境,在她可能遭遇麻煩時前去提供必要的幫助。
如同事先的估計,麻煩尚未有出現的可能。愚公由傳輸到智能手機上的畫面看出的,除了一件接一件被翻查的東西,還有白蛇和以往不盡相同的行事風格。沒錯,她出手還是那樣利落,對每件東西輕拿輕放,仔細檢查過之後放歸原位,但依動作來看,她今天彷彿比平時更勇敢,或者說更衝動。愚公與白蛇一同執行入室搜查任務的次數極為有限,對她這方面表現的認識是有意無意地從刑天的描述和事後的錄像分析之中歸納出來的。那些認識提醒他,在這種時候,年輕的小偷總是講求謹慎為上,甚至有時會畏首畏尾,寧可無功而返,也決不打草驚蛇。而此時此刻,領針別在她的領口,愚公看不到她的表情,卻根據間或猛烈晃動的鏡頭和在鏡頭前頻繁擺動的手臂,感受到她似乎完全放開了手腳,就像青春期女生在整理自己的衣櫃一樣,過去的許多顧忌大概都被她拋到了一邊。大概今天這房子讓她感覺不到太大壓力吧。愚公倒不覺得她的舉動有什麼出格的。
刑天和卓吾被他用這輛麵包車拉回北京的那天深夜,在張廠長愛人的診所,卓吾和白蛇對坐於前廳。「你自己下了車,把他一個人留在車上?」白蛇瞪著眼質問道。卓吾的頸部蹭掉一塊皮肉,肘關節和腰部也受到撞擊,所幸沒傷到骨頭。而白蛇埋怨的眼神給他造成的痛感可比這些傷強烈得多。「我說過了,是他讓我下車的。我不會開車,也不是指揮者,而且不瞞你,我當時被那輛沒有司機的車嚇得不知所措了。他讓我下去,我以為他有好辦法,就聽了他的。」「你就看不出他是想和那輛車對撞?你跑了,讓他一個人去撞那輛沒人的車?」「你要想說我膽小,我承認,我那時候確實非常害怕。你要是咬定我臨陣脫逃,我無話可說。難道我非得陪著他一起去撞車,才夠勇敢夠義氣?」白蛇仰起頭,抬手遮住眼睛,深吸幾口氣,鋒利的語氣稍有收斂:「虧他……唉!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有危險的話,我們也不能把『同事』拋下,你至少該勸勸他下車和你一起跑呀!」
卓吾猛地一掙身子,隨後咬著牙揉了揉腰,壓住嗓門兒低吼道:「下車一起跑?然後一起被軋死是吧!」他眼前浮現出了數小時之前的模糊的情景:他跑下公路撥通愚公的手機用暗號大聲問著「喂,是伊爾東(120)嗎」,回頭看到黑色桑塔納準備趁寶馬轉彎之際向它的側面撞過去。孰料,無人駕駛的「幽靈寶馬」竟然像長了眼睛一樣,根本沒有拐彎,而是在繞進彎道前直接沖了出去,闖入了旁邊顛簸的、布滿石塊與矮灌木的野路。它閃著遠光燈,晃了幾下車頭,便照到了呆若木雞的卓吾。卓吾剛剛跟愚公隱晦地報告了他們所處的路段,就見幽靈寶馬如餓虎一般直朝他撲來。「我靠!」他完全慌了,慌不擇路,只顧拔腿朝儘可能遠的地方狂奔、躲閃。不幸的是,他比不了電影里那些跑得比車還快的主角,幾次回頭,看見的都是幽靈寶馬逼得越來越近。終於,他感到寶馬的車頭就要頂到自己的屁股了,正欲再回一次頭,忽聽到另一輛車尖銳的車輪聲急促襲來,接著,他就被撞到了,整個人摔了出去。砰!這不是他落地的聲音,而是兩車相撞的爆響,隨之而來的還有玻璃破碎及零件濺落的「嘩啦」聲。卓吾摔得很重,脖子也被灌木狠狠剮了一下,循著聲響,他掙扎著翻了個身,依稀看到兩輛車擠在一塊聳立的大石邊……
「刑天救了我的命,我欠他的!」卓吾用顫抖的手指指著診所裡屋的門,「你擔心他、心裡不好受,我也是!用不用把現在在裡面的換成我,或者我和他一起躺裡面?那你就安心了?」白蛇騰地坐起來,盯著這個魁梧的男人,卻說不出話。頃刻,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溢出。
裡屋門開了,張廠長的愛人皺著眉頭走了出來。白蛇抽泣一聲,連忙揩去了眼淚,卓吾紅著臉低下頭,輕聲問:「阿姨,刑天他……怎麼樣?」「沒有生命危險,但傷得也不輕。」「阿姨」走近一點兒,掃視著兩個年輕人,「我們給他包紮好了。他需要好好歇一陣,很長一陣。」爾後她對卓吾說:「你也一樣。」「好的,好的。」「早點兒回去休息吧,廠里要有人問起,老張會說派你出差了。哦,對了。」她到葯櫃那裡取了一些葯,又摸出一張紙條,一同裝進墨綠色布兜交給他,「這是些外用藥,用法寫在裡面那張紙條上。」「謝謝您。」張廠長的愛人又瞅了瞅白蛇,繼續和卓吾說道:「這麼晚了,讓老張開車送你回去吧?」「噢,不用了,謝謝您,謝謝廠長。」卓吾窺了白蛇一眼,白蛇正輕輕地搓著臉,沒有看他,「我打車就行了。」說完,他便向「阿姨」擺擺手,轉身走出了診所。
這一幕發生時,愚公已經離開了診所,後來張廠長也沒有跟他提及此事,只是告訴了他刑天、卓吾二人的傷勢,並估計了他們這一回的調養時間。因此,眼下守在麵包車中,愚公最操心的也不是白蛇的微妙變化,而是近來各方面信息的匯總。「卓吾不要緊吧?唉,我要能早點兒撞上那寶馬……對,我就是奔它側面兒去的,一口氣兒把它頂到那大石頭上夾個稀巴爛……在拐彎兒的那塊兒,我就打算這麼把它撞出去,沒想到,丫真賊……從車裡鑽出來以後,我看過了,真的沒人駕駛。靠,丫不會是變形金剛之類的玩意兒吧?」刑天解釋得很清楚,而幽靈寶馬操縱者之謎好歹也有了些眉目。不過,當天晚上愚公換了輛比亞迪趕回事發現場,卻發現兩輛車都不見了,留意這幾天的新聞,並沒有該路段發生交通事故的報道,看來也不是交警處理的。愚公不僅擔憂對手的莫測,更在琢磨:山西的那個假大夫,到底是一顆轉移視線的煙霧彈,還是一枚引出犯規小組的誘餌。
驀地,他的思路中斷了,因為領針傳回的畫面不動了,倒不是那東西出了什麼毛病,而更像是白蛇在通過這種方式向他報告。
白蛇的目光和鏡頭的成像一道停留在那扇上鎖的門上。在別的角落暫無收穫,使得白蛇覺得是時候弄開門鎖探索一下藏在它後面的秘密了。愚公明白,這小姑娘有點兒犯緊張,即便最終畫面重新開始緩緩移動,那扇門也漸漸貼近。實際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未完待續N13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