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孤兒的復仇(下)
一陣濃霧神不知鬼不覺地籠上了夜空,月光被遮蔽得更加朦朧,而這條老街的路燈本來就年久失修,此刻整條街就更顯得陰暗了。倒是銀行自動取款機所在的小房間充滿了白色的燈光,是街上最明亮的一個角落。
「你不會也以為我只懂得畫那些在你們眼裡簡單低級的火柴人吧?」鄭浩輝盯著但丁問。「其實……我覺得你的火柴人漫畫還挺有意蘊的。」但丁答道。「哦?」這個回答讓鄭浩輝愣了一下。隨即,他又說:「總之,別看我畫的是那些,我對畫的了解可遠不止於此。雖然我沒上過美術科班,也沒正經地拜過什麼師父,只不過上過一些我也分不清是真的還是騙人的培訓班,但我學的時候還是很用心的。」「這我相信。」「請別急著打斷我,朋友。」「對不起。」「我在培訓班學過水彩畫、油畫、水墨畫,可是後來都沒有繼續畫下去。本以為這輩子再也用不上它們了,沒想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它們幫了我的大忙!」
鄭浩輝將右手舉到自己眼前盯著看,但丁這才注意到他的指頭好像有點兒發紫,他這幾根「竹籤子」上那種淡淡的顏色不是沾染上去的,而是從里往外滲透出來的。「我一個文弱的畫家,沒有塊頭沒有肌肉沒有功夫,菜刀都拿不好,也別說搞槍和炸藥,即使真的能搞到也不會用,簡直就是天意讓我用筆頭殺掉他啊!」鄭浩輝的右手攥成一個拳頭,「當年在學習過程中我熟悉了各種繪畫顏料,了解了它們的成分和屬性。那麼,接下來需要知道的就是把什麼樣的毒劑和它們混合在一起能不被看出來或者聞出來了。老實說,我的化學可學得不好,但是謝天謝地,在這個時代,很多複雜的知識和資料都能從網上查到。」毒劑?但丁想起從他帝子佳園別墅的電腦中拷出的情報並沒有這方面的信息,忍不住想問「你是回來以後查的嗎」,卻沒敢再打斷他。
「當然,光把有毒的顏料畫到畫里是不夠的,他們這些附庸風雅的傢伙又不會用手去摸畫,更不可能一直湊上去用鼻子聞。雖然毒劑可以揮發出來,可是每天的劑量也不會非常大,一通風就很容易被吹散了。好吧,就算揮發出來的劑量足夠,不會被吹散,他們也天天在畫前面站幾個小時,但毒劑起效還需要一個緩慢的過程,那我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他們下地獄呢!」鄭浩輝的語氣,活像一個孩子在焦急地期待自己的新玩具,「幸虧我查到,溫度高起來能夠加劇毒劑的蒸發,讓它們揮發得更快更濃更劇烈,儘管這會使它們的氣味有些明顯,一個滿是美酒和香水的場合仍然有的是氣味幫我遮掩。我在我的……根據地關緊了門試驗過了,差點兒把我自己犧牲了,不過成功了,毒劑蒸發成了毒氣!這樣,等到給他們掛畫的時候,我盡量選擇更靠近空調口的地方,然後去控制室把中央空調給他們調得暖和一些……」
這下但丁明白為什麼會場里那麼燥熱了,想到自己也吸入了鄭浩輝製造的「毒氣」,他不由得開始擔心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
麵包車裡安靜了大約兩分鐘,但丁瞄了瞄沒有繼續說話的鄭浩輝,低聲問:「那麼現在,對你來說,一切都結束了是嗎?」鄭浩輝嘆了口氣,道:「當我母親去世時,我就感覺我成了一個孤兒,今天,我徹徹底底真真正正地是一個孤兒了。但要說結束,很接近了,不過還差一件重要的事。」「關於……你妻子的?」「小妍?哼,那惡魔不知究竟耍了什麼讓人察覺不到的手段想把她從我身邊清除掉。他以為他總能掌控我的一切,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扭頭望向銀行,說,「不,和小妍無關,倒是和我的惡魔老爹直接相關。」
他從衣兜摸出錢包,掏出了裡面的一張銀行卡。但丁看到這卡正是外面那家銀行的。「我恨他,然而無論他多麼惡毒多麼無情,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是——他是我的經濟來源。多可悲啊,不是嗎?每個月,他都打一大筆錢到這張卡上,滿足我的花銷,就像按時餵給我的飼料一樣。我想過把這些錢都敗光,可惜我沒那麼大本事。從今天起終於不會再有錢打進來了。」他將銀行卡舉起來,笑著說,「你敢猜猜幾年下來這裡面的餘額有多少嗎?告訴你,差不多30萬!」「美金?」「嘻,那倒沒有,是人民幣。我最後一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怎麼處理這卡里的30萬。」
但丁還在為錢的數目而吃驚,鄭浩輝卻把卡遞到了他眼前。「本來我還未這個發愁呢,沒想到,真是天意讓我今天遇見你!你把卡拿走吧,謝謝你對我的關心。哦對了,你可以把它交給中心,讓他們用這筆錢去救助需要救助的人。密碼是……」「等等!」但丁連連擺手打斷了他。
他本人固然不貪圖這筆巨款,而刑天也給他講過執法常識,一旦隆勝莊園那些屍體被發現,這張卡很快將隨之成為嫌疑犯鄭浩輝的相關證據,救助中心哪兒還有權力把裡面的錢周轉給他人?驀地,但丁竟順著鄭浩輝的思路想到了什麼,問道:「你真的想拿這30萬救助別人?」「那樣當然好啦!」「那目前正有人急需一筆救助。」「誰?他怎麼了?」「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帶著手機嗎?」「帶著呢。」「能上網吧?」「能。」說到這兒,但丁又意識到了什麼,問:「你手機有信號嗎?」鄭浩輝點亮手機看了一眼,說:「有啊。」「我是說剛才,在禮堂的時候兒。」「有……吧。在禮堂我很忙,沒看手機。你那時給我打電話了?」「沒打,沒什麼。你搜一下兒這個……」
數字信息時代還是有一些不可否認的優點的,比如以前你要翻查一兩個月之前的報紙,在馬路邊想隨手撿到一張簡直太難了;而現在,就算是幾年前的新聞,用手機上網也可以隨時瀏覽到,包括報紙的電子版。看過那個患有先天血液病的孩子的父親想扮出氣筒掙醫藥費都不行的報道后,鄭浩輝流下了兩行眼淚。他拍拍但丁的肩膀感激地說:「謝謝你,朋友。你幫我的這筆錢找到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去處。只是……這錢,是我爸爸的收入,恐怕來得不太乾淨,人家知道以後會不會反感,不收?」「貨幣本身不附帶善惡。」但丁道,「不管是髒錢還是乾淨錢,能馬上挽救一個好人和他的家庭,我想不出比這更有價值的用途了。」鄭浩輝點點頭。但丁又勸他:「他們有一個眾籌的賬號,你可以把這張卡和你的手機綁定,然後用手機把上面的錢以匿名的方式轉過去,這樣兒省事兒些。」「好主意!」鄭浩輝興奮地搓了搓手。
這大概是但丁親眼見到的鄭浩輝辦事最快捷利索的一次——他當即抓起手機,按但丁說的辦法,令自己的指頭在4寸屏上飛快地彈來彈去。就這麼簡單地點幾下,一筆巨款便在眨眼間完成了易主。「得其所哉。」看著屏幕顯示錢款轉入眾籌賬號的交易操作已成功,但丁深吸一口氣,說,「我想下車透透風。」
鄭浩輝也跟著下了車。他見但丁倚著車門,臉上反而有憂鬱的神情。「怎麼了?還頭暈?」他問。「別擔心,我好多了。」但丁坦然道,「我想,從法律程序上說,我可能是你的從犯嫌疑人了。」
「不,不會的!」沉默片刻后,鄭浩輝堅決地說。接著,但丁聽到車門又開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去看,還在想鄭浩輝是不是在安慰他。忽然,他感到後頸處受到了重重一擊,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但丁再次蘇醒時,首先是聽到嘈雜吵鬧的聲音灌入自己的耳朵,然後,他的眼皮感受到了強光。睜眼前的一霎,他想伸手揉揉眼,不料發覺自己的雙手竟牢牢地固定在背後,根本動不了。等他緊張地睜開雙眼,迎面而來的一片光芒立即狠狠地晃得他低下了頭。
那是警用探照燈的白光,還夾雜著紅藍二色警燈的閃爍。但丁驚恐地看到,前面的馬路上橫著三輛警車,距自己約有二十米遠,有不知多少名警察圍繞著警車嚴陣以待。「這是怎麼了?」他叫起來,然而自己的聲音全都變作了「嗚嗚」聲。
他的嘴上封著膠帶,手腳也同樣被膠帶綁得結結實實。他坐在地上無法動彈,而鄭浩輝蹲著躲在他身後,用一把螺絲刀抵著他的脖子。
見他醒了,鄭浩輝架著他站起來,仍然把他像盾牌一樣擋在前面。那把螺絲刀也不像是僅僅裝裝樣子,是真的貼著他的皮膚,似乎稍稍再一使勁就可以刺進去。但丁看不見鄭浩輝的臉,錯愕不已的他只覺兩腿站不穩了。
「立即投降,釋放人質!」不記得過了多一會兒,他聽見警察喊道。話音落地,鄭浩輝的腦袋從但丁身後閃了出來。「真抱歉,我的朋友。但你安全了。」「綁架著」在「人質」耳邊輕聲說道。但丁連忙轉過頭,他看見鄭浩輝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再見了!」鄭浩輝大喊一聲,將螺絲刀高高舉起,作出要扎進但丁頭部的動作。「不嗚呃——」但丁的叫聲聽上去像在呼救。
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