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竟日衷腸似有刀

第七十一章 竟日衷腸似有刀

長涇猛然回頭,雲草也跟著回頭,二人看見秦羽蹊,均是放下一口氣,跑著趕上來迎接。

長涇看秦羽蹊一身狼狽,十分悔恨:「奴才失職!」

雲草直接跪倒,嚶嚶哭起來。

秦羽蹊笑了笑,看看身旁的一眾侍從,解釋道:「不是你們的問題,我走到百里長橋,就把侍從支走了,想自己轉轉,沒想到轉過了頭忘記時間,害你們擔心了,快起來吧。」

長涇起身,扶著秦羽蹊往下走,輕聲道:「王爺剛到政事堂,就借故還王妃的手帕將奴才支到華庭苑,是奴才笨拙,去的晚了,正巧與王妃錯身而過,聽探子說,王妃將侍從傷的不輕,還遇上了烏塔王子?」

她點點頭:「我生怕那侍從圖謀不軌,便先下手為強了,棋行險招也是不得已為之,希望沒有給王爺添麻煩。」

長涇搖搖頭:「王爺急瘋了,又出不來,只差把奴才生吞活剝……族長夫人的心思陰狠難猜,王爺的意思是,王妃給她個下馬威也不錯。」

她緩過神來,長嘆一口氣:「那我便放心了,一會晚宴,你告訴王爺,我帶著雲草去更衣梳洗。」

「是。」

秦羽蹊鬆散下來,只覺得身體處處都是疼痛的,麻木的,瀟洒遊玩了這麼多日,偶爾緊緊弦就疲憊盡顯,她有些擔憂日後的情況了。

鑽進馬車,她癱軟地往車壁上一靠,閉上雙眼,只留絲絲喘息在安靜的內室中,雲草臉上難掩悔意,翻身去尋了一件新衣掛起來,又跑到秦羽蹊面前,輕輕扯開袖子,看見袖管內有一攤血跡,她訝然往後一退,跌坐下來。

秦羽蹊這才睜開雙目,靜靜地望著雲草,雲草感覺她的眼神空洞極了,彷彿在透過自己的身影看向別處,那片血跡到底是什麼……雲草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別怕。」她撇過頭,聲音低沉:「是那狗奴才的血。」

雲草往前爬了兩步跪倒在秦羽蹊面前:「奴婢……奴婢沒有保護好王妃……是奴婢的錯……幸好王妃沒有受傷……」她說著說著眼淚便滴答落下來,一邊用袖子擦著一邊抽泣。

「我休息一會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雲草點頭說是,抽抽搭搭地下了馬車。

秦羽蹊稍稍正坐,給自己滿了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裡,眼神怔怔地盯著桌角。

不一會,車簾拉開,露出夙恆的臉,他焦急萬分,一上來就把她拉進懷裡,輕輕拍撫著,輕輕吻她的額角。

「羽蹊,你還好嗎?」

她在他懷裡點點頭,伸出手蓋在他的手背上:「是我唐突了,仔細想想,族長夫人也沒有道理在府邸動我分毫,只是……那股氣氛,太冷讓我害怕,如果不先下手,」她坐正,直直地望著夙恆擔憂的眼眸:「那個時候,我只能先下手,哪怕當時殺了那個狗奴才,也不能被人任意玩弄羞辱!」

「你不需要這麼好強,你還有我,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知道嗎?」

「我知道。」她長嘆一聲,將暖手的茶杯扔到桌子上。

忽地想到一事,秦羽蹊嚴肅道:「我早些年跟隨陛下去衛清,俞清死後,紹王無心朝政,如今又感念陛下剷除餘孽的恩德,他是不可能留有野心的人!」

夙恆微笑道:「紹王自然不可能,族長這一招聲東擊西做的甚好,他企圖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更加忌憚紹王,而放鬆對粟城的監管,好讓他們繼續一手遮天。」

「只是你看,除了族長夫人野心昭然若揭,族長倒是隱藏的極好,對你極其恭敬。」

夙恆大笑兩聲,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不是唱戲,任他演的再好,也是沒有用的!」

秦羽蹊想了想,又問道:「你打算今後如何?」

「首當其衝,當然是斷其臂膀……清其道路……」

「這一招好,先帝曾用過,釜底抽薪,亂其內部,你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他搖搖頭:「沒有這麼快,莫要打草驚蛇,而且培養一個人跟養花花草草不一樣,要一點一滴打基礎。」

她靈機一動:「我倒有個合適的人選!」

「誰?」

「烏塔!」

他撂袍坐到她身邊的墊子上,將雙腿盤起,一手抓住腳腕前後晃著,似是在思考。

「怎麼樣?」秦羽蹊側頭去問。

夙恆先是點點頭,再是搖搖頭,問道:「你今天見了他,肯定比我了解,他這個人初見如何?」

「嗯……尚不諳世事時的年紀遠走他鄉,在皇宮無人可靠,在府邸無人可信,迄今為止看起來是和善的。」她堅信烏塔的本質並不壞,他有一股子憋著的力量沒有使出來。

而且她知道,方才那橄欖枝是烏塔終於下定決心的表現:「他肯幫我,那正說明,他的心早就不在府邸之中了。」

秦羽蹊看人的本事夙恆是一直相信的,他即可敲定:「那就從拉攏烏塔王子開始,一點點瓦解朵甘政權吧。」

她使勁點頭:「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可以。」

夙恆將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握緊:「一會我去赴宴,你就在這裡歇著,很快我就回來,咱們繼續上路。」

「不用我赴宴?」

他輕聲「嗯」了:「夫人也去,我想你不會想再看見她。」

她乖乖應了,又不屑道:「她可能也不想見我了呢。」

從養心殿到永定宮,整整一千步。

朵日剌的腳停頓在一處碎石磚塊上,她撥弄了撥弄碎石礫,蹙起秀眉:「這還是上次地不寧時的傑作,陛下還沒有派人來修么。」

「陛下說了,修葺宮殿費用巨大,要忌奢從簡。」喜田答道。

她輕哼一聲:「就你知道得多。」

喜田「噗通」跪下:「奴才死罪。」

朵日剌怠懶地抬了抬手:「起來吧起來吧,沒得讓人看見,說本宮連個奴才都不放過。」

喜田這才起身,悄悄抬眸看了眼朵日剌身後一直沉悶不言的陌生女子。

她一襲宮裝在身,身姿窈窕柔美,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嬌媚奪人眼球,再看那張如花面容,一雙細長的眉眼,顧盼生姿,紅唇一抹,嬌嫩欲滴。

生的這樣嬌滴滴的美人,他只在戲檯子上見過。

朵日剌在永定宮前站定,一手將那女子拉到身前,對著她左右看了看,十分滿意,轉而對喜田道:「我們早就說好的,你把陛下面前的司衣換下,把她補上去,什麼都不用多做,就讓她站在床榻邊上。」

「御寢宮女一直是坐在外間的。」喜田木然道。

朵日剌被他噎的一梗,冷笑道:「那是你們的掌事秦羽蹊!」

她拉緊了女子的手,把她疼的直噝噝,朵日剌眸子掃過去:「她是我的人,我讓她站在哪裡,她就站在哪裡,在我面前,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份兒了?!」

喜田心中長嘆,又「噗通」跪下去:「奴才……」

「閉嘴!閉嘴!」她一把將女子推出去:「都滾!」

喜田見朵日剌甩袖走遠,慢慢從地上起來,搓了搓僵硬的臉:「跟我來。」

女子小心翼翼地答了個「是」,不緊不慢地跟上喜田,進了永寧宮。

傍晚,門前響起靴聲,昭衍手裡還拿著一本摺子,眉頭緊緊鎖起來,對一邊的人道:「朕向來不知道,在揚州的茗都還有這個規矩,縣官說出來的就是法度,刑罰不用翻書就能定,要不是幟衛探子傳來這本摺子,朕看著,要不了多久,茗都就能脫離揚州自治了呢。」

他身側的人一邊揩汗一邊應是,腦袋就要低到地底下了。

昭衍停在門口的屏風處,將摺子甩給他:「限你三日給朕調查清楚,別逼著朕親自去。」

「是是是,奴才謹記,恭送陛下……」

昭衍「嗯」了聲,進了屋子。

喜田從一旁遞過帕子,他擦了擦手,湊近喜田聞了聞,皺眉問道:「你晚上用的什麼膳?」

「膳?奴才不敢在陛下用膳之前偷吃東西……」

「原來如此……」昭衍負手走到桌前:「那你這身衣服上串的什麼味兒?抹香膏了?」

他翻了翻桌上的書,抬起頭,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著喜田:「朕怎麼不知道你有這個喜好。」

喜田一個機靈跪下來,立時想到,莫不是那姑娘身上的香膏味道太重了……

昭衍站了片刻,覺得不對勁,這味道分明不是長安香料,倒有些像關外的東西。他一雙眸盯住喜田:「你搗鼓什麼呢?」

說罷,他往屋裡走去,那嬌媚的姑娘正在塌邊站的筆直,見了陛下,臉上一紅垂下頭,還沒來得及問安,昭衍便轉頭走了出去……

喜田咽了口吐沫。

昭衍的臉沉得就像是暴雨前的陰霾,他三兩步走到喜田面前,一腳踹下去:「你個什麼東西!?」

喜田「誒喲」一聲,滾了滾,撞到門框上,渾身顫抖,屁滾尿流地跪在地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她是誰?!」

昭衍的怒氣立時要掀開房頂,喜田哆哆索索要回答,昭衍一揮袖子:「罷了!叫朵日剌滾過來見朕!」

「是!是!」喜田勉強爬起來,一回頭「嘣」地撞到門上,鼻子撞得生疼,用手一摸,滿滿的血,顧不得這些,他推開門跑了出去。

芳翹正從階下往上走,看見喜田狼狽的樣子,驚訝過後,輕輕的一哂,在殿外給昭衍請了個大安:「奴婢方才聽說,朵甘妃給陛下尋了個新的御寢司習,奴婢料到陛下不喜歡,這就把人接出宮去。」

昭衍瞪了她兩眼,算是默認了。

等芳翹走到寢殿,本來嬌媚的姑娘早已哭的人事不知了,她捂著嘴,臉憋得通紅,又不敢出聲,渾身抖篩子似的。

見到芳翹,她往後縮了縮頭,淚水淋濕了胸前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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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宮御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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