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歲月易相侵

第三十九章 歲月易相侵

秦羽蹊恍惚間被點醒,抬頭看了眼深邃的夜空,星子滿天,真是璀璨耀眼至極,她伸出手木然地夠了夠:「敏虹,你知道嗎?他好看極了,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可怎麼辦,他離我一個星河的遙遠,我要以什麼方式,才能將將夠到他的指尖?我連仰望他都需要勇氣,怎麼能夠帶著沉重的包袱與他並肩……」

敏虹拍了拍她的肩膀:「愛你的人,就算他是頂天立地的九五之尊,也會伸手輕鬆拽你到身邊。」

「我只怕自己會浪費他的心意,他若是對我失望了,不喜歡了,棄之如蔽履,我真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

看著秦羽蹊一副喪氣的樣子,敏虹很是奇怪:「按你說,他是有所表示了?」

「是。」她深深嘆了口氣:「可是被我推脫了……」

敏虹嘟起嘴巴,瞟了她一眼:「你不必煩憂,要是他被拒絕一次就打退堂鼓,我瞧著不要也罷。」

秦羽蹊望著她:「這方面……我許多不懂的,敏虹,你且給我說說裡面的門道……」

她們慢慢踱步在甬道上,小聲地說著話,墨色的長空中,一縷銀輝幽幽拉長了兩個窈窕的,並肩的身影……

秦羽蹊偶然得知,她在地不寧中被救,還託了朵日剌的福。那日昭衍早早上朝去了,她挽起帳子,門口喜田搖頭晃腦地進來,伸了個懶腰,咂咂嘴靠在牆邊上曬太陽。

「聽聞早上陛下將那幾個水晶蒸餃都賞給你了?」她撲撲裙子,轉而托起毛氈子往外走。

喜田意猶未盡:「正是,姑姑猜個准。」

「我當你會忌諱這個,沒想到你大條得很。」

「我那是心中坦蕩蕩,當年被幾隻蒸餃整下去的常樂,成日被常海挑唆著,對姑姑滿是敵意,他不下台誰下台?」喜田笑盈盈的:「因為姑姑平安回來了,陛下這幾日都開心的,不僅飯多吃了兩碗,睡覺的時辰也往前調了調。」

秦羽蹊白眼一翻,他吃好喝好還不是因為惦記著,過兩日找她「談談」。

思及此,她覺得心上壓住了石塊,煩悶得緊,看喜田弔兒郎當的樣子有些來氣:「管住你的嘴巴,跟我說說就是了,方才那話扔到哪裡不扒你層皮。」

喜田看秦羽蹊好心情敗光了,吸吸鼻子立即立正站好,彎腰賠罪:「多謝姑姑提點,奴才得意忘形了,真是該打。」

秦羽蹊不理他,將毛氈子扔到牆角:「我這氈子用薄了,你回頭給我整個厚實的,半夜兩條腿凍得我直打嘚嘚。」

喜田一口應下,又道:「陛下說,朵甘妃福寧宮的宮女用的是朵甘族特製的毛氈子,厚實又保暖,讓奴才給姑姑尋摸幾個來。」

秦羽蹊有幾分忌憚暴脾氣朵日剌,話鋒一轉,微不可見地拒絕:「這是哪裡的規矩,陛下身邊的掌事宮女用開妃子的東西了。」

「姑姑莫急,宮妃中哪一個不願意與陛下常常你來我往的,就是個性強悍的朵甘妃,對陛下,也是一片冰心。」喜田又道:「姑姑當日被關在夾道中,還是朵甘妃告訴陛下姑姑的下落……」

「當真?」秦羽蹊詫異:「她怎麼會知道我的事……」

「奴才看,是朵甘妃平日常常留意陛下,嘴上不說,也不忙著邀寵,肯定有別的想贏得帝心的法子,欲拒還迎不就是這個道理嗎?嘴上說著不要,心裡早就倚靠過去了。」喜田聲音漸漸變小,他左右看了看:「到底是為了權位還是為了挽救陛下的好感,朵甘妃身在圈子裡看不明白,咱們這些下人還看不明白嗎?」

秦羽蹊早知朵日剌對昭衍有好感,不過她做事剛烈,總給人似是而非的錯覺。現下想起,作為一個妃子,她能幫助昭衍的地方,真是十個李貴妃也比不上的。

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她喜歡昭衍,還能阻止別人喜歡嗎?

「但也沒見陛下對她有多少好感。」她心裡堵得慌。

喜田莫諱如深地望著她:「那不是因為有姑姑在嘛……」

她被他一提醒,才恍惚聞到自己身上撒發出的濃濃醋味,秦羽蹊唇角一彎:「得了得了,少瞎說。」

秦羽蹊拂袖往前走,走了兩步頓住,囑咐喜田:「陛下尋我那日的衣裳,我看了,袖口都磨破了,你送到尚衣局去,能補就補,補不了問陛下他還要不要了。」

「是。」

喜田兜了手,看秦羽蹊裊裊而去,「嘿嘿」一笑進了屋子。

問陛下做什麼呢,那衣服縱使破破爛爛了,陛下也是要的,紀念嘛,誰還不知道這個。

秦羽蹊在卿鳳門前徘徊了片刻,覺得那衣裳還是由自己親自修好送還給他的好,不管最後是不是不歡而散,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都不得不報。

她從卿鳳門前繞近道去尚衣局,路過福寧宮,福寧宮外植著一顆百年老榕樹,枝椏長長伸到宮牆外,天氣寒冷,樹葉掉光,光禿禿的樹榦帶著衝破天際的鋒利。

走到福寧宮門前,聽見裡面傳來「嗖嗖」地劍聲,她一聽就渾身發冷,加快了步子,待過了門兩步遠,聽見裡面傳來朵日剌的聲音:「你方才問本宮什麼?」

秦羽蹊默默停住腳步,只聽裡面一個宮女悄聲問道:「娘娘當年是如何與陛下相識的?娘娘昨晚剛說了個開頭就不說了,奴才們苦苦等了一夜呢。」

秦羽蹊深吸一口氣,往宮牆前靠了靠。

「我當你們都忘了!矯情兮兮的,說他幹嘛,反正陛下早就忘得光光了!」

她一揮劍,秀美一皺,裙擺生風,一個前翻,穩穩落在地上。

「娘娘好本事!」小宮女們統統稱讚起來,朵日剌心情漸好,轉而道:「不過本宮也不喜歡聽沒結局的故事,悲情也好團圓也罷,總歸是要結束的。」

小宮女們又圍起來,朵日剌將劍扔給一邊的人,用絹帕擦擦額頭的汗,慢悠悠道:「那年陛下頭一次跟隨先皇巡視北方,我們粟城是頭一個,當年粟城並不繁華,除了族長,也就是我爹爹的住處略好些,城中的百姓都窮的叮噹響,第一次見皇宮中人,我的眼睛都被那些零碎的金銀玉器閃的花了眼。」

她坐到長椅上,宮女取出一件白貂披風將她緊緊圍住,朵日剌隨手拿一個手爐放進懷中,繼續道:「那日我高燒不止,央求爹爹帶我到城中玩耍,買糖果點心吃,爹爹見我病怏怏,也就許了,就是在集市上,我第一次見到陛下,翩翩少年,穿著一席錦緞常服,英姿勃發地站在街角的玉石鋪門外,他領子上的貂毛我識的,是前兩日爹爹進貢玖昭的物件,沒想到那貂的絨毛,撫在他面容上,顯得如此尊貴華麗。」

她微微笑道:「我心生一計,央求下人將我放到玉器鋪前,下馬車的時候,我踉蹌了幾步,想撲到陛下背上,卻被他早早發現,他一手擰起我的胳膊,把我摜到地上。我倒在地上耍賴,嚶嚶哭著,扯著他的袍角。陛下錯把我當成賊人,之後十分後悔苦惱,遂把身側的玉佩放到我手上:『這就送給你了,玖昭皇宮的玉器,尊貴無比,你若有麻煩,拿著它來長安找我就可。』他一見我不哭了,拔腿就跑,男孩子腳程快,不等我爹爹發現,他就消失了。」

幾個小宮女聽得聚精會神,忙問道:「這就完了嗎?」

朵日剌哼笑:「這算什麼完了。」

她繼續回憶:「我不著急,他此行來粟城,必要拜會我爹爹,若見面,來日方長。只可惜這玉佩後來被我爹爹發現了,他忌憚先皇威壓,悄悄送還給陛下身邊的嬤嬤了。為了此事,我整整一個月都沒跟爹爹說話,氣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但我一直覺得,我那個出場極其特別,陛下肯定忘不掉我的……所以多年之後,他再來粟城時,我便導演了一出相似的戲碼,但沒料到,他不僅忘得乾乾淨淨,身邊還站了更在乎的人……」

「是誰?」小宮女們一個個詫異萬分:「李良娣並未跟隨啊……」

秦羽蹊聽到這,心中緊了緊,害怕朵日剌說的更多,將她暴露。

「人生在世,多得是露水情緣,究根究底無用功罷了!」她直嚷口渴:『你們這些小蹄子,光欺負我了!我這廂講的歡實,連杯熱茶都沒有!」

「來了來了!」

院中一片嘈亂。

秦羽蹊垂下頭,緊了緊拳頭往前走去,她剛剛走到拐角,便聽一個尖銳的嗓音在身後響起:「你都知道了?」

秦羽蹊只覺後背一陣發涼,身後的朵日剌往前走了兩步:「聽了這麼久,還不告而別,這就是姑姑的禮節?」

秦羽蹊只得硬著頭皮轉身請安:「奴婢見過娘娘。」

朵日剌冷笑一聲:「這裡沒有別人,你裝給誰看呢?」

秦羽蹊抬起頭,看她身後空落落的,沒有一個宮女,心下鬆了口氣:「奴婢冒犯了娘娘,請娘娘降罪。」

「降罪?」朵日剌並不走進,跟她保持幾步距離,雙手疊在胸前:「你是昭衍的寶貝,他剛剛瘋魔似的尋你回來,我就要給你使絆子,活得不耐煩了嗎。」

秦羽蹊以靜制動,並不言語,說起來她偷聽壁角很不光彩,讓朵日剌為難幾句實數自找,怨不得別人,也擺不起譜來。

「你到底聽到多少?」

女孩子的心事說到底還是令人羞澀的,跟自己人嚼舌頭就罷了,要是連情敵都聽到了,她的自尊心還真的過不去。

秦羽蹊躬身下去,沉聲如實道:「全部。」

「是你想聽的對不對?」朵日剌簡直恨得牙痒痒。

「是,奴婢想聽,關於陛下的一切,奴婢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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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宮御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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