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俠之大者(1)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事,磨盡胸中萬古刀。」依劉叉詩中所言,男子當有『不平則鳴,行俠仗義』之胸襟情懷。慷慨悲歌,快意恩仇,實乃江湖兒郎之夙願。世間本多事,施救與被救,屢見不鮮,縱橫江湖,忘不了恩義,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方當得起這個『俠』字!
西北一帶的豪傑皆知,李玄淵是一個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人。自打巫山與凌天成一晤后,他便西進川地,打夔州開始就一路打探惡藥商金大燦的行蹤,此舉乃替人報仇還恩——十年前,李玄淵還只是江湖上默默無聞的後輩,他遠赴川南馬邊縣,挑戰綽號『裂日槍』的韓霧樽,因技不如人而被韓霧樽重傷敗北。當時的李玄淵身負七處大傷,倒在山澗里奄奄一息。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馬邊寧安堂藥鋪的雲掌柜進山採藥,撞上了命懸一線的李玄淵。
雲掌柜父子心腸甚好,二人當下便棄了葯筐和剛採的草藥,將李玄淵帶回家中醫治,雲掌柜一家替李玄淵細細調理了半月有餘,才將其從鬼門關中拉了回來。傷愈后,李玄淵再戰『裂日槍』韓霧樽,以八十一招快劍將韓霧樽擊敗並得了『黃沙快劍』的綽號從而名震川陝兩省。李玄淵心中雪亮,若無當日寧安堂掌柜一家施以援手,世上早無李玄淵這麼一號人,更遑論名震川陝,李玄淵想為雲掌柜做些什麼,雲掌柜卻是家道殷實,子孫滿堂,無災無禍,可以說人生如意之極,故這段恩情實在無以為報。
李玄淵只得將之埋在心裡,默默貯藏起來。幾個月前,李玄淵收到消息,寧安堂因不願與馬邊的惡霸藥商金大燦一道哄抬葯價,還每每施醫贈葯給窮苦百姓而被金大燦視為眼中釘,後者雇了一幫外地響馬,將寧安堂一把火燒成了灰燼,雲掌柜告官求援,要求官府鎖拿金大燦,怎奈當地的縣老爺早收了金大燦的五萬兩銀子,說什麼也不肯接這個官司。
雲掌柜求告無門,心情氣悶難當,一時間急火攻心,犯了痰氣,僅僅三日便撒手人寰。雲家的子侄屢受金大燦刁難欺壓,眼看日子一天難過一天,就要在馬邊待不下去了。雲家子侄求告李玄淵,他了解金獅幫之恩怨,便西入川中,決定殺了金大燦替雲掌柜報仇。他早已打聽清楚,金大燦進藏地收草藥去了,而打箭爐是他回馬邊的必經之路。
打箭爐處於雪山環繞之中,往西走就是康巴藏區,沿折多河向南走,三日內便能到川中的貨物集散之地——馬邊。自唐以來,打箭爐就是溝通川藏的咽喉之地。望著那條日久年深,開闊筆直的馳道由遠及近,直鋪到貢嘎雪山的山腳下,李玄淵忽然生出物換星移的感慨,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走過這條馳道,這條馳道上也不知已發生了多少故事,而如今,馳道依然,曾經的人和事卻已消失在蒼茫歷史中。千年彈指一揮間,想到此處,李玄淵忽地大大的吐出了一口白汽。此時,他站在貢嘎的一處山崗上,身形彷彿石化般,一動不動,身上裹著的毛氈布早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他已在這裡待了三天了!
李玄淵的眼中忽有厲芒閃動,舉目遠眺,一支十數人的馬隊賓士而來,李玄淵眯了眯眼,嘴角逸出冷酷的笑,他隨手抓過一團白雪塞進口中,暗道:「金大燦,你來的好!」人影一閃,李玄淵已扔掉滿是積雪的毛氈,按劍往山腳走去。
金大燦的心情甚好,他收了八十筐的上等藥材,價錢僅僅是去年的一半,如今川中做藥材的商家只剩他一家,其餘的要不被他趕走,要不被他吞併,收藥材的價錢自然是他說多少就是多少。想到如海的銀子即將流入自己的腰包,他的臉上不由地露出喜色,情不自禁下,他又用馬鞭抽了兩下馬臀,希望坐騎跑的快些,早些帶他回馬邊發財。
路的盡頭,在朝陽之下、雪山之畔,悄立著一個著黑衣的年輕人,來人長發披肩,按劍凝立,意態顯得瀟然而冷傲。金大燦本不想理會他,但那黑衣人就站在路的中間,就這麼不理會,別人還當自己怕了他,於是,金大燦勒住了馬,拱手道:「朋友,你在這可是等什麼人?」
聽說金大燦愛穿青色湖綢長衫,左手的無名指和拇指上分別戴了一隻鑲了祖母綠寶石的戒指。李玄淵看著眼前人的穿著和聽來的情況相符,遂問到:「你是金大燦嗎?」
「正是!」金大燦傲然道。
「我等你!」李玄淵淡淡道,眸子已微微收縮起來。
「等我?可我不認識你啊!」
「我為寧安堂的雲掌柜討債。」李玄淵的話語剛落,金大燦坐下馬匹突然不安地嘶吼起來,不斷移動著四蹄,任憑金大燦如何操弄馬兒也安靜不下來。只見李玄淵的手已按上了劍柄,一股殺氣彌散,金大燦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金大燦神色驚恐地望了望身側的康區漢子一眼,那漢子朝他點了點頭,這一點頭竟彷彿蘊藏了極大的魔力,金大燦臉上的驚恐神色瞬間就消失了,他從容道;「朋友,我今日心情甚好,不想殺人,你走開些,別耽誤了我們趕路。」
李玄淵的眼神警惕地盯著那康區大漢,能用一個眼神就讓別人安心的人,自然不是尋常之人。他淡淡道:「不巧,我今日心情不好!正想殺人。」李玄淵已抽出寶劍,橫在胸前,冷冷道:「若不反抗,留你全屍。」
金大燦受不了李玄淵那冷漠的眼神,那種神色在他看來,是被人蔑視的眼神,他討厭被人輕視,因為他這一輩都活在別人的恭維和畏懼中,無論走到哪,只要知道他的財力,只要見到他的銀子,他都比別人要高上一等。金大燦目光轉冷,接著,他朝身旁的三個大漢揮了揮手。
身旁的三名康區大漢下馬上前,將李玄淵團團圍住,瞧身形氣度,便知無一不是江湖好手。李玄淵淡淡道:「我不想殺其他人,你們別逼我。」
康區大漢們同時大笑,其中一個個頭最高的漢子道:「我們三個就在你面前,想要我們的命,就來取吧。」說著,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鏘!』沒有多餘的話語,李玄淵的寶劍發出一聲龍吟,已圈起漫天劍影,卷向三人。
……
金大燦望著叱吒聲不斷的戰陣處,微微皺起了眉,往常這三個人殺人絕不會超過一盞茶的功夫,如今已經過去了半柱香的光景,戰陣中的黑衣劍客依舊未露敗象,金大燦身側的一名夥計小聲道:「爺,這小子爪子挺硬,要不要小的們去給凶爺們幫把手。」
金大燦搖頭道:「他們對付一人也是三人,對付千軍萬馬也是三人,旁人若是插手,會引得他們不高興的。」
「哦!小的明白啦!」夥計應承一聲,不再說話。
李玄淵的長劍吞吐削刺,為康區大漢們所深深忌憚,每一次寶劍攻出,大漢們都使得是避實就虛之法,不敢與之正面相抗,四人身形乍合倏分,驟分又合,再斗百餘招,李玄淵的長劍已被壓在身遭兩尺的範圍內,再也施展不開。李玄淵感到周身應付愈發艱難,長劍挽起劍花,使了個虛招,脫出了戰陣,他凝視三人,忽道:「康區三凶?」
「正是。」個頭最高的漢子輕蔑地笑道。
李玄淵看向那個子最高的漢子,道:「相傳『白凶』長得摩天接地,想必就是你了。」
「哈哈!這個是『藍凶』,這個是『赤凶』,你看看他們可和江湖傳言說的差不多。」
「一般的面目可憎!」李玄淵冷哼道。他心中暗忖:「此三人聯手,我勝不了他們的,但今日若就這麼走了,再要殺金大燦卻是千難萬難,如此,雲掌柜的大仇不知何時能雪,也罷,我受雲掌柜救命之恩,縱然死又何妨。」他正要再戰三凶時,忽聽得遠方山崗上一陣喊聲傳來:「康區三凶,任雙全找你們多時了。」雖隔得遠,但字字清晰,彷彿是在眾人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