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續章 6
六
班的頭一天,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寒月都深深印入腦海,思慮無窮。折衣的時候一個勁頭,下班了才感覺渾身不舒服的,是酸是痛她也不清楚,還覺得騎自行車那麼彆扭,象剛學自行車時那麼生疏。然而,在思慮加酸楚,她還是穿過大街小巷,搖晃的回到了家。
一天不在家,回家了倒有些新鮮。她溫存的對看著電視的丈夫說,餓了吧,我去做飯。丈夫不出聲,彷彿沒她似的。她丟下提包,又慌忙的去了廚房,還說吳畏呢。丈夫吳青還是不出聲。她有些惱了,說啞巴了。沒有癱吧,硬要等我回來做飯的。也許是丈夫感覺她到了廚房,便笑了起來,她用力接開塑料罩,原來飯菜已做好,罩在小圓桌。她跟著也笑了,輕鬆而舒暢的說,什麼意思你,調戲我呢。他說黃花閨女吧,還調戲你。她說說話注意點,便前來親了他,他也關了電視站起身,相互目光含情的微笑了。他說,去喊吳畏吃飯。她去喊了兒子了,似責備又心疼的說,再不要等我吃飯了,你們自己先吃,別把胃給餓壞了。兒子撩著惺忪的眼睛來到桌邊。吳青說,誰等你啊,自作多情。還不是你兒子心疼你,硬要等,一口都不讓吃。其實是菜有限,共著多分開少,不夠三份。再一家人一起吃,即使是籮卜青菜也是有滋有味的,怎忍心撇下在外打工的她呢。
一家三口圍著小圓桌,吃的有味,談的愜意。寒月繪聲繪色講述了班第一天發生的一些事,吳青好不時的打破沙鍋璺到底。當然出20塊錢看周師傅兒子的事沒說,只叮囑兒子不要生事闖禍,不能學有的孩子做壞事,還傷了同學,被關進看守所,說要判刑的。說了一堆,還險些漏嘴說出20塊錢的事,可經吳青一追問,她還是只告訴,是她折衣桌台周姐的兒子被同學砍傷了,也許身邊的更具教育效果。還說要不是這樣,她還沒有空位的,還得虧日姐找她的打包師傅教她。然而,硬是沒有說出20塊錢的事,不想傷了他們的心,攪了這和諧的氣氛。只是說,也許是姐擔心她沒有錢交,不讓她報名。她擔心不報名,不簽合同,心裡不踏實。吳青和她志同道合,說對的,不少那120塊錢,簽了合同是正式的,人都珍貴些。說著說著,說到了工人們要罷工的事,要真鬧起來,三天的試用到了。也不定簽得了合同的。吳青見她目光迷茫而憂鬱,臉面布滿沉陰的烏雲,似乎已擔憂起來,說她們罷工,不會影響你折衣服吧。寒月說,怎麼不影響,真要罷工了,她們不機做出貨,我們折什麼。不過我今天攬了幾百千件,可以做個兩三天,如果罷工了,整個車間都要停下了。吳青埋怨說,姐也真是的,這種事也鬧頭。人家廠方既然能來我們市,是有背景撐著的。不管紅的黑的,都有一手的。你真讓人家下不了台,說不定私下裡會要了你的狗命,你還不知冤在哪裡呢。一打工的,認真做事,有錢發行,寒月說,你別噼哩啪啦象放鞭似的。我看姐的表情,她也不想摻和,是那幫人抄起她出頭的,還可以說是逼迫的。吳青說,這更不應該了,何必當人家的撞鐘錘。寒月呵欠地說,吃飯吧,姐的腦袋一向很穩的,她不會吃那憨巴虧的。
吃完飯,放了碗筷,她坐在椅,不願動彈,眼皮要用牙籤撐著似的,過去在機械廠,班是三班倒,八小時,象這樣10多個小時划長水,明輕暗重的,還真累人的。吳青望了下她疲憊的樣兒,暗暗笑了下。便催兒子抹了嘴繼續睡去,自己忙著收洗碗筷。寒月突地站起來,出著粗氣說,人啊,不能懶怠,得打起精神來。她這樣說著,似乎有了充足的精力,起身搶著收碗筷了。吳青溫存說,你累了一天,休息去吧,還是我來。寒月犟地說,不行,人不能這樣懶怠下去。她們天天都在這樣做,等熬過三天,我也熬出來了。和姐她們一樣,不覺累了。等他們又洗了手臉,看鬧鐘都11點過了,明天早晨6點起床,不到7個小時了。一趴到床入睡,睡得死沉沉的,連夢也不做一個。
鬧鐘準時鬧起了全家人,是為兒子學定的鬧鐘,也正好合寒月班的時間。其實她可以多睡會,睡滿足了再起床,遲會兒也沒誰說,只是她自己和自己過意不去,遲了時間要少做活,少做活要少發錢,到一個月公布牆,人家少一截子不光彩,再說家裡也要錢過日子。
去折衣服是前幾天的晚,他們雙雙姐的門,懇請姐出面跟廠里說的。還許諾等寒月找了事做,手裡寬裕些了,把寒爺爺寒奶奶接回家的,儘管老人不在寒月家,寒奶奶的退休金沒少給她家。再熬年把,寒爺爺也有退休金,那日子好多了。寒日卻說,要是你們抱這種愧,拿寒爺爺寒奶奶要挾,我不去說了。吳青笑的彆扭,賠笑說,姐,我們不是那意思。寒月也連忙說,姐,他不會說話。我們是想儘儘孝心的。再說沒事做,我心裡整天象貓子抓的。寒日轉向一旁的老人,和緩說,寒爺爺寒奶奶,到哪住都一樣吧。他們答應著是的。她又說,只要吳青不婆媽的嘀咕,心裡不怕貓子抓,人家有老婆不做事,在家養起的。寒月說,吳青,你聽清楚了。你能啵!當著姐的面這樣順話說,可心裡心疼他,家是共同的,不能勞累了他一人。吳青不作答,一勁兒嘿的憨笑,姐妹倆也相互會意的笑了。寒日這樣答應去廠里說,讓寒月去折衣服了。
人一醒來什麼疲勞也忘了,象升起的太陽新鮮又溶入到勞累奔波,趕忙做早餐吃了。蹬自行車班去,難怪有人自我寬慰說,活著是受累的。寒月又擔心起不會真的罷工啵。車間的門是開著的,欣喜可以照常做事了。然而,三線機停著,人沒做事,在嘰嘰渣喳的。幾名來廠早的打包工,在埋頭折衣,不見經理和會計。寒月沒有惹閑,看不出會有什麼變博,去桌台接著昨天的事做。
陸陸續續的,人快到滿了,那嘰喳聲更大了,成了一種氛圍。有人在喊著姓名要找經理,說不答覆或答覆不滿意,不機做事,還用自己的兒女賭咒發誓。經理還不露面,不來答覆,會計也沒來,忿滿的情緒越來越高漲,象長江的潮湧,一浪高過一浪。有人嚷著說要下去找經理,有人質問說是誰打開的門。車間的門是會計經理還有質檢輪流值班開關的。今天應該是會計當班,難道她開了門也溜了不成。嚷聲有了多種猜疑成分,寒月焦慮起來,經理再不來解釋有個說法,真要炸鍋的,炸了鍋,會讓她們打包工也做不成事的。她兒時窺視寒日,見她沒有冒頭。但也不領頭機做事,夾雜在嘰哩呱啦之。
這時,經理氣沖沖的來了,臉泛紅暈,一定是喝了早酒的,或是憋了一肚子氣似的。她們顧不得他的臉象好歹,不等他開口,朝他開攻了,象戰場的槍子直飆。你大清早的哪去了,昨天說的話要兌現的,喝了一巴貓尿,醉熏熏,等等更難聽的。話語不留情,也還是有嘻皮笑臉嚷出的。然而,經理拉長了臉,大聲喊,不吵,不吵,吵什麼唦!他這一麻罩,倒讓她們鎮住不作聲了。他接著說,你們聽我說,總部里沒有什麼說的了,以結算單為準。有人搶話說,不行,結算單又不是央件,錯了得改。經理堅決說,不是總部錯了。有人又搶話說,不是總部錯了,是你經理錯呢。錯了得糾正,也有人說,那天明明是你說總部通知的,怎麼不總部錯了喲。經理說隨你們怎麼認為,反正只能按結算單辦事。有人又憤怒說,嗨!經理,你幾時變得橫蠻不講理了。經理清了清嗓子大聲說,你們這麼多人,亂鬨哄的吵,我說的你們又不聽,讓我有什麼辦法。
經理的無可奈何,並不能打動這幫怒火的三線工,讓她們憐憫原諒。彷彿她們不是在為幾個錢,而是為自己被蒙伸屈,如果不讓這口惡氣暢快吐出,似乎要蔽死人的,甚至有的打包工,平機工也摻和進來了,忿忿不平的。整個打工陣營彷彿形成了與廠方對立的統一陣線。經理哭笑不得,哭喪著臉說,你們這樣吵,無非是讓老闆炒了我魷魚。沒辦法,我只能做到這樣,平時對你們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諒解。他說著,嗓音嘎嘎的了,便要臨陣脫逃而去。眾人攔住他,說不能讓他跑,他跑了我們找誰去。這時,會計沉穩的出現了,她說經理跑不了。經理跑了,廠子跑不了,機器跑不了,你們怕什麼,女工們一想,這也是一句話,她畢竟是地方人,關鍵時候還能為地方人說句話。這話也讓她們開始轉變對她的看法。經理還是進退兩難,便一屁股踏到會計的椅子,任憑吵鬧聲在腦殼頂轟炸。
事情終究還是鬧開了,女工們步步緊逼,要經理立刻給老闆打電話,如實反映這邊的情況。還說你怕用電話費,我們給手機你打。經理覺得她們簡直在調戲自己的人格,不鏽鋼的腦殼都被炸開似的。惱羞成怒的說,這廠子不是你們的哪!你們是老闆,你們說了算!?你不做不做,讓我有什麼辦法。不過,我搞經理一天還得負一天的責,限你們三天內工,不工的按合同條款處理。他的話是禾場里歇飛機沒有一點餘地,象一根火柴點著了汽油,瞬間砰地爆燃了,群情激憤了,高喊我們罷工了,讓你們老闆來和我們對話,三天內沒有滿意的答覆,我們不工。還有人發誓,誰我們的機做了,讓她如何如何的,這是在提防廠方,你張三罷工了,他們會重新招來李四。也許李四為了生計,只得聽廠方擺布。便跟著紛紛發誓,不準任何人機做事,氣氛使她們只能帶頭鬧事,不能帶頭機做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