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續章 7
七
吵鬧聲已經攪得寒月心煩意亂的,時兒瞅瞅那邊的動靜,更擔心姐摻和進去要吃虧的。她只得停下手頭的活,去把姐拽到一邊。細聲說姐,你去看看我登記的數字對不對。寒日踟躕的,還是來到她的桌台前。看著她用學生作業本登記的,日期,三線王師傅多少件,打包劉姐多少件,打包周師傅多少件,平機朱師傅多少件,三線姐多少件,交貨多少件。寒日說,記是都記了,是不條理,不能一目了然的。打包工給的貨你不能算她們的,算了她們的,你不白折了。她又用手指點說,你要劃成表格形式,列項目,日期,三線,平機,交貨,備註。以交貨的數量分別登記姓名數量,不清楚了。她說了要離去。寒月說,姐,我是用人家幾個打包工的代號呢。寒日說,哦。那你在備註里說明。寒月說,你給畫個樣子,關說不行的。她是想拖住姐,錯過熱鬧的時候。寒日卻說,這時沒空。她的心思還在那邊,走火入魔似的憋那口疝氣了。然而,她一眼又瞟到台桌的衣服,見衣袖裂開著。便三、二下扯爛了那衣服,往地下一扔。並說,這不合格的衣服不能裝袋,出口被打回來了是要負責任的。打包不僅是打包,還要驗收,做的不合格的扯了。寒月望著扯成的碎塊布條,似乎吝惜起來。覺得姐怎麼變得粗野了,衣袖歪了點,是走線皺著,一折可均稱的。好好的扯得稀爛,多心疼,把布當不值錢的廢紙了。便說,這不浪費了。寒日說,不浪費,規定有百分之五的損耗。這是紡粘法丙綸長絲無紡布,回收到總部,又可加工成好布料的。她說著,便匆匆離去。任憑寒月怎麼喊姐,她也不回頭的。寒月便埋下來划表格,划著划著,便感悟了,做工欠佳的衣服折起來費時,不如扯了扔了痛快,又不耽誤工,只是廠方要費工的。甚至悟到這是一種向廠方的報復。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吵鬧聲早停了,那邊的一堆人也不見了。她們早一窩蜂的散去,真正的開始罷工了。劉姐走過來說,我回去了。小寒,你要繼續折,把我那邊的幾包搬來折了。寒月機械的望了下劉姐,又望了那邊堆的幾包貨。劉姐算她是應允了,便悻悻地離去。
車間里只剩下少許的人了,大都是打包工。沒了往日的說笑,沒了往日的繁忙,更沒了往日的生機,彷彿又回到從前寒月國營廠子要倒閉時的寂靜。然而,她心裡一點都不寂靜,象縫紉針頭連續不斷地在心頭椎刺。才有個合適的事做,又被弄得如此尷尬。人家簽了合同的工人都離去了。自己一個試用工還賴在這裡,心真有說不出的苦楚。管他呢,生計要緊。有人在嘆息,沒事做了喲,怎麼辦呢。又想著劉姐的話,倒是提醒了她,不讓別人把那幾包衣服弄去折了。她等劉姐出了車間門,趕緊過去搬那幾包衣服。一個包總有大幾十百斤,沉沉的,像個鐵砣。她用盡全身力氣,抱起它,可挪不開步,又只得放下。要是像過去的機械廠一樣,車間里有吊車,按下開關行,多好多美呀!過去的國營廠子多好,不擔心憂愁的,只管把事做好,她懷起舊來。又四處搜尋發現了推車,是昨天劉姐用過的那種,在會計驗質的那邊。
去推來工具車,動作像小偷,滑稽又好笑。把包往車抱,只能抱兩個,再抱搬不那麼高了。她不想找人幫忙,不願麻煩別人,也怕別人搶了貨去做。要姐在場好,不要她請,姐會主動幫她的。不知什麼時候,經理過來了,說新來的,你只做自己的,不要打別人的搞混淆了。寒月驚詫而羞澀的解釋說是劉姐,劉師傅讓她搬的。心想,這經理還蠻負責任的呵!其實他早注意著她了。他說,她人呢,也想學她們不做了。寒月心靈轉博快,忙說不是的。經理,她家裡有點事去了,讓我跟您說說,我險些忘掉了。經理不再說什麼,茫然的掃視著清冷的車間,似乎還在嘆息。寒月停住話,對經理輕柔說,大家為么事都那麼氣憤的,還喊著罷工。經理還沒消氣的說,為什麼,二分五的小事,攤到個人才幾十塊錢。她們要那麼鬧騰呢。寒月勸解說,她們說是總廠錯了,你跟總廠說說好話,改過來不得了。經理十分委屈的說,總部沒有錯,要改得付一千多塊錢。他們規定很嚴的,誰肯支付這筆錢。我一人才一千多塊錢,不能讓我個人賠吧。這個黑垵誰也不會填的。他說著便向車間外走去。
入夏的天氣格外燥z,車間內外面要高五到八度。寒月推過那五包貨后,已經渾身冒汗。人吃虧,心裡還是很滿足的。如果加桌台周師傅的一包多貨,還可以做兩天多,剛好可把三天試用做滿。三天過去,她可以簽正式合同了。然而,眼下的境況讓人憂慮。簽了合同又怎麼樣,縫紉工不工,她打包的也沒事做,不和悶在家裡一個樣。剛才聽經理的話,她心裡總算弄明白了,為了一千多塊錢,當然不是個小數目,雙方互不相讓,也不承認錯誤。自然不光是承認的事,承認了要拿錢出來的;女工們認倒霉的話,少了幾十塊錢的收入。幾十塊錢,平常人家過日子,也能走一截子路。平時經理和她們都說得來,相處很和諧的,怎麼一遇事這樣百匹馬力拉不回頭呢。她還在想,能不能少補幾個錢,服服人心,雙方都讓步算了。誰能從調解呢。
午,寒月還是頂著火辣的太陽回家吃的飯。在飯桌都悶悶不樂的。吳青關切地問她沒有出什麼事啦,看你不高興的樣兒,是累了吧。寒月噓了口氣,輕鬆了下,把罷工的事說了。說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吳青輕巧說,你有什麼擔心的,她們只管鬧她們的,你折你的。不是擔心姐么,姐還用你操心,她會把握自己的。她說,我也是這樣想,可她們不做出貨來,我哪來事做。吳青恍然說,哦,是這樣的。寒月不耐煩的凶他,哦,餓(哦)了多吃兩碗。明白了吧。吳青理解她,心裡有火應該當他發。便說,姐也是的,鬧什麼啦,還為頭。寒月說,也難怪,人都一口氣。而且,姐受損最大,她做的最多。吳青感嘆說,如今啦,有哪個老闆不摳,賺那麼多錢,還摳打工=者的一千多塊錢。他們一餐飯卻不只一千多呢。寒月說,誰不說呢,可又有什麼辦法。她還說了,想把姐拽出來,不讓摻和,可她硬是犟著的;想勸經理讓步也是犟著的。彷彿水火不溶的僵著。他沒想到,一向對寒月遷的姐還這般不顧情面的,也沒有良策參謀了。
天色陡的又陰沉下來,像個無孔的大罩子蓋得人們有些喘z的。她慌急火燎的趕到廠子,還是下班時的清冷景象,彷彿是被盆冰水從頭淋下,涼到腳底失望透底的。零星的幾人打包工在折衣服,誰也不和誰搭訕,像哪家死了人似的,哭喪著臉。有人陸續來看了下,像參觀的閑人又離去了。寒日一直沒有來,姐不來,她好像失去了依襯似的。真想用小靈通給姐打個電話,可裡面沒有幾個話費了,只作響機提示,來傳遞信息。不僅是惜電話費,更怕姐說她多管閑事。摸了摸手機又放棄了。
老半天了,也不見經理會計的蹤影,也沒有多的人來。難道這個廠子這麼垮了不成。真要垮了,她這個試用工,再怎麼發狠折衣服,又有什麼意思呢。她也停下來,甩了甩手,再看看其他人,都還在一個勁的折。她又埋頭折衣了。不知什麼時候,寒日幽靈似的悄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問她看見經理沒有。寒月若顯驚訝說沒有。又補了一句,好像一下午都沒見著人,也沒見著會計的人。寒日咬牙切齒的說,看來,他們是真要和我們較勁的。好,等著瞧吧。說了這話,她離開。寒月後悔自己的話沒說好,是往火澆了一瓢油。又連連喊住姐,還補了一句,也許經理馬會來的。寒日似乎沒有聽見,飄去得無影無蹤了。寒月的心裡象塞一團亂麻,想去找經理,再說說好話,讓她們一下,只當救濟做好事補了那二分五,和解算了,轉念一想,自己憑什麼讓經理能聽她的,也打消了這念頭。
這時,經理果然來了。寒月奉迎說,經理,我姐來了,也還來了一些人。要您在場好了,也許跟他們做做工作,象小孩要大人哄幾句,氣消了。也許這時在機做了。又不是仇敵,何必鬧得這麼僵局。經理說,我一直在下面辦公室里,沒哪一個找我的。天啊,他是這麼以為的。寒月還是說,您說的三天期限,誰還敢找你呀。經理說,小寒,三天不是我限的,是總廠的的意思。他又嘆了口氣說,老闆要炒我魷魚,她們也要炒我魷魚。我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累。看來,這碗飯我是吃不了哪。有誰能勸勸她們好了。也要理解我的苦衷啊。要都象你好了,與人為善,友好相處。寒月笑說,說我好,你沒見識,要誰虧了我,我她們鬧得更厲害,誰說她們不善良,昨天去看周師傅的兒子,都眼睛不眨一下捨得出錢。你也善良,也出了錢的。經理感嘆說,這不是善良能解決的事問題。他說這話,有些可憐巴巴,惶惶不可終日的。寒月進一步勸說,經理,您大人大量,不和她們計較,也讓點步,我也去勸勸姐她們。老闆也是的,指頭還少了這一千多塊錢,讓你經理受罪的。經理硬氣說,勸勸當然好,不勸也無所謂的。反正三天期限,到了關門,都做不成算了。看他這般態度,寒月心裡也忿忿不平起來。但為了美好的明天,還得耐著性子,和他細聊。想聊到他的心底,去打開那扇緊閉的心靈之窗。然而,她的努力似乎太幼稚天真了。在毫無結果后,便把希望寄托在姐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