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原來是你

陽春三月，正是多雨時節，屋外濕淋淋的飄著雨，燕小宛站在屋檐下，仰著頭伸手接過順著屋檐滑落下來的雨水，雨水一串串的落在她的手掌中，綻放成了水花。既然病了，就該在屋裡好好養著，這時日雖涼快，卻也是最容易得病的季節。後面突然傳來這樣的一句話，驚得她猛的轉過身來，許是因為仰頭太久，又在轉頭時轉得太急，只覺眼前一黑，便要往地上栽去，上官煉眼馳手快，及時的上前扶住了她。

燕小宛清醒過來后，只見自己正躺在他的懷裡，動作十分的曖昧，臉一下子便紅得通透，她立馬跳開，退後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俯了俯身請安道：小宛見過王爺。上官煉上前一步扶起她道：「我不是說過了，只你我二人，不必行止虛禮。燕小宛低著頭，聲音平靜如水：「禮不可廢，小宛不敢造次。

上官煉聽出了她語氣中帶著的刻意疏離，薄唇緊抿，目光如炬，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許久方道：你在躲我？燕小宛驚得抬眼看他，只見他漆黑的眼眸，似幽深的海底，兩個小小的她正映在他的眼中，她看著他那樣的神情，心裡再次驚慌了起來，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道：「小宛不敢躲著王爺。她第一次看到他用這樣的眼光看她是上一次在書房裡，她那時便已明白了他對自己的心思，但害怕接受，害怕再一次受傷，所以她裝病，尋著諸多的借口，不再去見他，只願等日子久了，他便會把她淡忘掉，沒想到他卻尋了過來。

上官煉輕笑了出來，明顯不想拆穿她一戳就破的謊言，抬頭看著廓外飄著的細雨，清了清嗓子道：「我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一句簡單的我想你了，道出了燕小宛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道出了這一段時日一直壓抑在他心裡的想法。燕小宛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不知所措了起來，只能一直低著頭，任由那一層紅暈一點點的佔據她的臉頰。上官煉看著她如此嬌羞的表情，心底的某一處再次微微的動蕩了一下。

日子一日一日的流逝，眼看著日子一天天的熱了起來，上官煉有許多的朝廷公務要處理，不可能每日都待在府里，她也不必時刻都待在書房裡陪著他，她憶起她已經一月有餘未曾去看過老奶奶，便向溫嬤嬤告了假，前去探望老奶奶。她提著些糕點，瓜果來到老奶奶家，亦如平常那樣，輕輕的扣了下門扉，卻是過了許久都沒有人來應門，她正疑惑時，只聽身後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她轉過身來，只見幾名男子站在面前。其中一名男子道：「請問姑娘可是認識居住在此處的老奶奶。燕小宛疑惑的點點頭道：「是。那就好，姑娘請隨我來，說著做出了請的手勢。燕小宛在坊間流浪過一段時間，曾被騙過，被拐過，所以對所有的陌生人都十分的警惕，背緊緊的抵著門，一動也不動，男子看她這樣，一下明白了她所想，微微笑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我家公子想見姑娘一面，你找的老奶奶已經被我們安置在了一處舒適的地方。

燕小宛審視了一下男子，看其文質彬彬，儀錶堂堂，確實不像是偷蒙拐騙的人，遂半信半疑的跟著他們走。走了一段路，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來，燕小宛抬頭看了一下，青磚黑瓦，跟一般人家的宅邸毫無二異，那男子打開門，讓她進去，裡面是個不大的院子，左邊種著棵梨樹，右邊是一口井，走進屋內，帶他過來的男子向正坐在屋內的那名男子弓身行了個禮道：「公子，人帶來了。那名男子轉過身來，卻是當日她曾搭救過的男子，旁邊站著戰戰兢兢的老奶奶，她衝過去拉過奶奶查看了一遍，見無傷無損，又警惕的看著他。

男子被她這樣警惕的看著，微微笑道：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不會把你抓去賣了。燕小宛聽到他說話的聲音，臉上的表情先從警惕變成震驚，再從震驚變成不相信，當初她救醒他時，他的聲音嘶啞，她雖有疑惑卻也沒多想，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半響哆嗦著聲音八分確信二分懷疑地道：你、你，是你救的我。燕小宛是一個只要別人曾經對她好過，她就會一輩子都對他感恩帶德的人，對爺爺是，對奶奶是，對如今面前這位男子亦如是。

她如今對男子已經完全沒有了警惕與戒備，有的只是滿心的感恩。男子好像對她的表情轉換非常的滿意，嘿嘿笑著道：你也不必對我心懷感恩，我也是本無意救你，只是不幸讓我遇上了被人拐賣的你，若我當日放任著不管，來日必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我所做的一切不過都只是為了我自己。燕小宛聽他的那一番話，正是當時她對他說過的一番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燕小宛道：「你先幫了我一次，我後來又幫了你一次，我們算是兩清了，以後咱們兩不相欠。

男子道：「那不行，我當日只是讓人替你把壞人打跑，並沒有真正的幫過你，而你卻是撿了我回去，又替我包紮傷口，怎麼算都是我欠了你的。

燕小宛嘿嘿笑著，這事哪能算得清楚，只要現在咱們都平安無事就好，不想在這個誰欠著誰的問題上糾纏，突然想起一事，從懷裡摸出一玫玉佩來，雙手奉與男子：這玉墜色澤通透，做工精細，定是十分貴重的東西，如今物歸原主，否則把這麼貴重的東西放我身上，讓我整日都懷抱不安，就生怕它丟了。

男子看著她，也不伸手接回玉墜，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既是送與你的東西，即便是丟了，你也無須掛慮。

燕小宛看他的樣子，明顯沒有要收回的意思，又看他那一身華麗的穿著，還有幾個隨侍在則的小廝，想來這樣的東西他家中也會有著許多，便把玉墜收回懷中，想了想問道：「那日你是為何受的傷。

男子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的抿成了一條線，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直直視著前方，一縷哀傷從他漆黑的眼眸中滑過，不急不慢地道：許是有人一直都在覬覦我身上的東西。那語氣似乎在說今日的天氣很好般平靜。

燕小宛品味了一下這句話，恍然大悟，道：「你是被搶了，那人既然是救財，你給他就是了，搭上自己的命，可太不值當了。

男子聽得她自以為是的猜測，笑看著她道：「就算我願意給他，那也得他有這個能力承受。」

近響午的太陽**裸的灑在地上，如今的天氣已經慢慢一點點的炎熱了起來，知了攀附在樹枝上一聲聲知了、知了的叫著，燕小宛想到她也曾為了填餓肚子，去偷過，去搶過，她非常明白那種山窮水盡時的感覺，一個人若非不是萬不得已，是絕不可能去搶別人的東西，因為這樣做自己會被自己的良心譴責一輩子的，至少她就是這樣。她看著男子道：「如今這世道這般困難，我想那人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他雖為財傷了你，但你現在已經沒事了，日後你若是再見著他，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男子擱下茶碗，語氣平靜的道：「只要他從此安份守已，永不再犯，我想我定然不會為難他的。

他那次傷了你，心裡必定會愧疚難安，想來他也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男子的眼睛一直看著屋外沉默著，並不回話。燕小宛看著他，以為他還在記恨著那人傷了他，我叫燕小宛，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的宛。」

我原來不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我爹娘沒什麼文化，不會取些什麼好聽的名字，自我懂事以來，他們就丫頭、丫頭的叫我，可是在我五歲那年他們都死於飢荒了，我一個人坐在他們的遺體旁邊，不哭也不鬧，那時我以為我也會就這樣餓死，是爺爺經過收留了我，爺爺他對我很好，因為我沒有自己的名字，別人總是丫頭、丫頭的叫我，所以爺爺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小宛，燕是他的姓，那時候每天都有爺爺的陪伴跟呵護，我以為自己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二年前爺爺死了，我被他的兒子趕了出來，從此我就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餓極了，我也去搶過，偷過，可是每次都會被人發現，然後被毒打一頓，說到這裡燕小宛自嘲的笑了笑，又接著道：後來我不再偷東西了，就去乞討，可是總是被其他的乞丐欺負，總是討不到東西，就是討到了也會被他們搶了去，我實在是餓得不行，聽別人說，樹根和樹皮，甚至是河塘里的泥都可以用來果腹，就跑去挖了樹根，刨了樹皮來吃，可是才放進嘴裡，就因為受不了滿嘴的苦澀，全都吐了出來。

為了挖著樹根我的雙手都破了，黑黑的泥土全陷進了我的手指甲里，原先劃破時我沒覺得多疼，一心只想著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痛就痛些吧？後來看著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才找來的東西又不能下咽，我才覺得疼，非常非常的疼，那時我哭得撕心裂肺，暈天黑地的，哭完之後，我又跑去挖了河塘里的泥來吃，可想而之當然是沒有辦法咽下。

後來就餓倒在老奶奶家裡，那時我又一次以為我會就這樣死去，後來她看到了我，餵了我一些東西，我才活了過來，是她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說著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看了眼坐在一邊的老奶奶，老奶奶見他們都看向她，咧著嘴扯了個微笑回應他們，燕小宛看向男子認真的說道：「我非常明白那種窮途末路的感覺，所以我覺得那人雖傷了你，卻也只不過是求財而已，既然你現在都好好的，真的沒必要記掛在心。

男子聽完她娓娓道來，心內只覺一陣的翻江倒海，想不到這樣一個看起來如此清雅素凈的一個女子，竟經歷過如此多的波折，他知道現在還有很多地方的人都還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有人會因為沒有東西吃而餓死，現在在她的嘴裡聽來，卻是覺得十分的痛苦、難過。他看向她的眼神越發的輕柔了起來。

燕小宛看看男子依舊沒有半分波瀾，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比剛才更柔和了些，微微嘆了口氣，她該說的都說了，也已盡了力，若日後他還是不肯放過他，那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只能看那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