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反噬
昏暗的房間中，姬央正在照顧他的父親。
自從上一次他父親被他救回來后，就一直時好時壞的。
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這些不過是皮外傷，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結果這傷確實是滿滿好了，他父親的身體卻出現了新的問題。
好的時候倒還一切正常，壞的時候，整個人都無法動彈，有時候還會胡言亂語。
他們去醫院檢查，醫生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姬央的父親名叫央波，單從名字來講，確實符合某些苗疆人起名的習慣。
央波屬於典型的南方人，個子不高，堪堪一米七的樣子，不過因為長期鍛煉的關係，身體倒是很結實。自從他得了這種怪病後，身體就迅速地瘦了下去，倒是顯得比以前瘦弱了不少。
央波其實對自己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一定的猜測，他知道，這一定是那天被巫穆打傷的。
巫穆既然能夠破解自己的巫蠱，必然不是一般人，既然不是一般人，又怎麼會用這種普通手段來對付自己呢？
想來，也正是因為這樣有恃無恐，他們才會隨意的將自己交給警方，這根本就是算準了的。即便警察拿他們這樣的人沒有辦法，巫穆施加在他身上的傷害也沒辦法治療。
央波一天比一天瘦弱，一日比一日混沌，他知道自己清醒的時間不多了。
這天，央波將姬央叫到了自己的身邊，準備將一些事情交代清楚，以免自己哪天突然離去。
「姬央，過來，站過來一點，給爸爸好好看看。」
姬央順著對方伸來的，略顯無力的手走了過去，看起來無比乖順。
「好孩子，我的時間恐怕不多了。還記得我交給你的本命蠱嗎？」央波問道。
姬央點點頭。
「你的本命蠱比我和你媽媽的都要厲害，那可是我們從寨子里的聖師那裡特意偷出來的，你一出生我們就用你的血幫你認主了。」大概是說話耗費了他太多的力氣，央波休息了片刻后才繼續說道，「還記得我教給你的吞噬大-法嗎？等我快不行的時候，你就將我的本命蠱吞掉，那樣一來，你的蠱蟲就會變得比現在強大得多。到時候，就算奈何不了姬沐暉和巫穆，也能夠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姬央聽了將眼帘垂了下去，說道：「爸爸你不要說這種喪氣話，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好起來的。」
央波見姬央一副捨不得他的樣子，既滿足又無奈。
他何嘗不想多陪陪兒子呢？這一切都是命啊！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後悔起來，如果早知道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當初為什麼要死抓著姬沐暉他們不放？
如果他肯退一步，或者是在更早的時候，讓姬央退一步，提前從那些恩怨中抽身，是不是就不會出現現在這幅局面了呢？
擔心姬央會步他的後塵，央波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姬央，聽我一句，不要再去想姬家的事情了。姬家到底養了你一場，過去那些就隨它去吧。等我走了以後，只要你不隨意使用巫蠱之術，執法者是不會注意到你的。」
姬央默不作聲，再次點了點頭，模樣越發乖順。
央波這才放下心來。
他抬起手，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他的血管開始有一個小小的凸起，這個凸起不斷遊走著，最終順著經脈到了他的手腕處。隨後，這個凸起漸漸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最後，央波的表皮被撐得越來越薄，終於，一隻漆黑的小蟲子從裡面鑽了出來。
小黑蟲停頓了一會兒，隨後抖了抖翅膀，飛了起來，隨即停在了他的指尖。
央波用一種寵溺中夾雜著不舍的眼神看著手中的蟲子，就彷彿注視著自己最心愛卻又不得不捨棄的戀人一樣。
房間里就這樣沉寂了一會兒，隨後央波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似的，繼續向姬央交代道：「這就是我的本命蠱，雖然沒有你的蠱蟲高級，但是畢竟跟隨我的時間最久，它能修鍊到現在這個樣子實屬不易。等我快不行的時候，我會將他託付給你，到時候你就看著辦吧。」
所謂的「託付」不過是客套的說法，實際上央波知道，這本命蠱交到姬央的手上必死無疑。本來就是準備給姬央的本命蠱當做營養來吸收的，斷沒有存活下去的可能性，他這麼說不過是不願意麵對罷了，畢竟是從小養到大的本命蠱，其中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如果不是為了讓兒子有自保的能力，他是斷不會將本命蠱交給他人的。
對於一個巫蠱師來說，本命蠱本來就是個自己同生共死的蠱蟲，從某些方面來說，本命蠱之於巫蠱師，是一種比伴侶更加親近的存在。
就在央波還在心疼自己的本命蠱時，一道金光從姬央的身體里飛出，朝著黑色蠱蟲筆直地撲了過去。
那道金色光線速度太快，而央波對於姬央又毫無防範，等到他猜到那道金光是什麼的時候，為時已晚。
金色光線襲上黑色小蟲的那一剎那，立刻就將黑色小蟲撞飛了出去，這樣一來，它就算想要躲進央波的身體里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金色光線在撞飛黑色小蟲后，稍微停頓了一下，這時候它才露出了自己的原貌。
原來，這個「金色光線」不是別的，正是姬央的本命蠱蟲！
那金色本命蠱就是央波以及姬央的母親辛辛苦苦從聖師那裡盜取出來的。
金色蠱蟲實力本不如黑色蠱蟲，可是它的級別比黑色蠱蟲高，這就是一定程度上起了壓製作用。而另一方面，因為央波身體過於虛弱，對於本命蠱也產生了一定的傷害，這才使得本應該比金色蠱蟲厲害的黑色蠱蟲，在拚鬥中漸漸出於下風。
而央波在反應過來以後，非但沒能好好指揮自己的本命蠱，反而因為心神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越發凌亂起來。而他的本命蠱也受此影響，露出了頹敗之勢。
幾個回合后，這一場蠱蟲之間的較量終於落下了帷幕。
不出意料的，姬央的金色蠱蟲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金色蠱蟲將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站起來的黑色蠱蟲狠狠壓在腳下，那看起來十分纖細的足有幾根已經刺穿了黑色蠱蟲背上的硬殼。
黑色蠱蟲已經完全沒辦法動彈，只能偶爾抽搐抖動一下，證明自己並沒有完全死透。
隨著黑色蠱蟲的落敗，原本就已經病入膏肓的央波顯得越發奄奄一息起來，他的意識開始抽離，眼神開始渾濁。
他望著姬央的方向，艱難地開口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啊，為什麼呢？自己明明就已經做好了將本命蠱給對方吞噬的打算，自己這個樣子還有幾天好活呢？不過是早幾天、晚幾天的區別罷了，為什麼對方就是等不了呢？
「就算我今天不吞噬你的本命蠱，你也沒幾天可活了，不是嗎？既然如此，早一點給我又有什麼關係呢？爸爸不是總說自己很愛我嗎？既然這麼愛我，為什麼就不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呢？」姬央聽到央波的質問，只分給他一個眼神，就收回了注意力，他現在更關心的是自己的本命蠱，可沒時間理會這個馬上就要死掉的糟老頭子。
央波看到姬央的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對方恐怕早就有了吞噬他本命蠱的打算，虧他還一心一意的為對方著想，為了避免自己死去給本命蠱帶來不必要的損耗，甚至讓姬央在自己還沒完全死掉的時候，就對蠱蟲進行吞噬，不就是為了將自己的本命蠱發揮出最大的作用，給姬央最好的保障嗎？
為什麼對方明知道他的想法，還是不肯多等一段時間呢？
姬央看著金色的蠱蟲張開口器，一點一點的啃咬著黑色的蠱蟲，一種滿足感逐漸升起。
他不知道這種滿足感是本命蠱給他的，還是自己產生的，他只覺得自己做得這個決定格外正確。
從金色蠱蟲開始啃食黑色蠱蟲的那一刻起，央波的身體就隨著自己的本命蠱一起抽搐了起來。
他本就虛弱的身體，經過這番折騰，越發脆弱了。隨著黑色蠱蟲被一口一口的吞噬，央波的七竅中，開始冒出黑色的血水。
這不單是意味著他的本命蠱受到了傷害，還意味著，此時的央波已經壓制不住身體里的其他蠱蟲了，這些在過去被鎮壓的蠱蟲，在此刻終於顯露出了自己最為可怖的一面，它們開始噬主了！
央波的雙眸逐漸變得死灰一片，他怔怔地看著姬央的方向，好像在無聲的問著「為什麼要這樣做？」
而姬央在確定自己的本命蠱在吞噬途中不會再出現其他意外后，這才將注意力稍稍分給了央波一點。
他見央波露出了悲傷的神色，嗤笑一聲說道：「別這樣看我，弄得我好像十惡不赦似的。說實在的，我到現在都不能完全肯定你就是我的父親呢？」
不出意外的，他看到對方的央波露出更加悲傷的神情。
頓了一會兒，姬央繼續道：「別怪我，其實我本來也沒想到要立刻就要了你的命的。可是誰叫你要多管閑事呢？我去不去找姬沐暉報仇管你什麼事？那種被反噬的痛苦你根本沒有體會過，又怎麼能感受到我當時的痛苦呢？！」
說道這裡，姬央神色癲狂，眼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
見自己的本命蠱吞噬的差不多了，而對面的央波顯然也出氣多進氣少，這才平復了心緒，聲音恢復平緩道：「你放心，吞噬了你的本命蠱后，我就有足夠的實力去對付姬沐暉和巫穆了。你的仇我也會順便幫你報了的，所以不用太難過。」
說完還得意地笑了下。
隨著黑色蠱蟲僅剩的一點殘破驅殼被金色蠱蟲咬進嘴裡，央波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逐漸消散。
他的眼睛沒能閉上，睜得大大的雙眼在最後一刻滑下了兩行清淚，也不知道是在哀悼自己，還是在哀悼對面這個人。
而這時，金色蠱蟲已經將他的本命蠱徹底吞噬了個乾淨。
也不知道是自己產生了錯覺，姬央總覺得吞噬完黑色蠱蟲的本命蠱好像長大了一圈。
他仔細感受了一下，欣喜的發現這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
姬央動了動手指，召回自己的本命蠱，一種更加緊密的聯繫出現在他和本命蠱之間。
姬央滿意地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夠將剩餘的力量煉化，到那個時候，姬沐暉和巫穆這兩個賤人可就要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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