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帝歸來
古蘭偏遠小城,荒涼的野草,被凌霜覆蓋,一座破廟的上空忽然炸響驚雷,整個村子的人都聽到了異動,更有目擊者看到刺眼的白光從破廟的窗口溢出。
「妖怪!妖怪又來了!」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四周的村民就像是被攪渾的湖水般動蕩起來,紛紛慌張逃回家關上門窗,藏匿起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仍不見妖怪肆虐,四周依舊寂靜,人們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懼,有人甚至幻想破廟中有寶物從天而降,他們陸陸續續拎著農具結伴靠近破廟。
為首膽子大的年輕人一腳踹開廟門,本來就破舊的門扇徹底倒地,激起層層灰塵。人們小心翼翼的探進腦袋,四處打量,卻見月老雕像下的稻草堆中有一雙腳,穿著奇怪的鞋子,人們推搡著,緩緩走了進去。
稻草上躺著一位少女,白色的長裙,裸露著兩隻藕節般的玉臂,烏黑油亮的長發,有著自然的捲曲,濃密的長睫安靜的垂著,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瓷白的肌膚沒有一絲瑕疵,兩瓣紅唇飽滿溫潤……
「生的這麼漂亮,一定是妖精!」
「怎麼辦?一旦她醒過來,一定會挖人心,吃人肉,要不,就趁她睡著,把她捆起來,再去找除妖師過來看看……」
「好!拿繩子……還有符咒……」
林熹微是被凍醒的,寒意絲絲入骨,她恍惚睜開眼,便見眼前一片迷濛,四周一片嘈雜,她想揉揉眼,卻發現手被捆在背後,她一怔,什麼情況?雙眼被覆上紗布,手腕被勒得生疼,腳……腳也被捆上了!
「妖精醒了!小心她施妖法!」
「沒事,已經在她額上貼了符咒……」
林熹微滴汗,感情她現在跟林正英的殭屍們一樣,額上被貼了一張符咒?「諸位,我只是一介凡人——」
她話沒說完,就感覺有東西潑頭而下,有一些飄進嘴裡,鹹鹹的,林熹微一邊吐口水,一邊黑著臉喊道:「你們是準備把我清蒸還是爆炒?鹽多的沒處放嗎?!」
「這妖精的道行不淺啊,苦鹽亦無法讓她顯出原形!」有人驚奇的感嘆。
林熹微氣得咬緊了牙,膽敢如此對她,待她鬆綁,定要這幫蠢貨好看!
「若是苦鹽也制服不了她,那就上火刑,妖精害人不淺,一個也不能留!」不知是哪個混蛋提的主意,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林熹微頓時白了臉,「喂!你們見過哪個妖精像我這麼窩囊任你們欺負?都說了我是人不是妖精!殺人難道就不犯法嗎?」
眾人不理她,兩個人架起林熹微步向柴堆,有人嘀咕道:「犯法?當今天下,哪裡還有王法?」
林熹微即將被丟上柴堆,忽聽一聲溫潤好聽的聲音響起,「且慢,是否妖精,讓在下看一看便知。」林熹微身形一僵,原本掙扎叫喊的她,忽然安靜了下來。
眾人似乎很尊敬來者,迅速安靜了下來,原本架著林熹微的兩人鬆開了手,林熹微透過眼前的紗布,隱隱看到那一團陰影漸漸靠近,她忽然退縮了,幸而那人在她一米處站定,手中似乎有白光一閃而過,頓了半晌,便聽到他道:「身上並無妖氣,這位姑娘並不是妖精……」他話音落,林熹微腳腕手腕上的繩子便被解開。
林熹微剛鬆了口氣,又聽到他說:「不但沒有妖氣,反而身帶瑞光,想來應不是凡人。」他伸手欲拉下林熹微遮眼的紗布,林熹微下意識的偏過頭躲開,而紗布卻無故脫落,幸好散亂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她轉身欲走,忽聽到背後有女子輕柔的聲音。
「嘉臨。」
嘉臨……咋聽之下,心臟還是猛地一慟。
當今天下,只有父皇和你可以喚我嘉臨二字,其他人,沒這個資格……少年溫柔磁性的聲音彷彿還在耳畔。不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林熹微微勾了勾唇角,她找到了她的幸福,而他,亦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她撿起地上的背包,舉步剛走兩步,背後傳來涼玉的溫潤的聲音,「雪衣,你怎麼來了?」
雪衣!
林熹微心頭一震,就像是一個驚雷在她頭頂炸響,她停了腳步,不敢置信的回頭望去。
女子一身淡青色裙子,眉目溫婉,氣質柔雅,蘭芷慧心,容色絕美,她走到涼玉跟前,柔柔一笑,溫聲道:「掌門找你有事,命你速歸。」她說著,目光無意間掃過林熹微,突然怔住,神色變換。
涼玉點頭,隨意的回頭望去,待看到林熹微的容顏后,亦是一震,唇畔的笑意漸漸沉下。
她沒死?!
林熹微幾乎不能呼吸,她幾乎失控的上前詢問她姜珩的下落,但卻被另一道灼烈的目光所燙,視線稍偏,她便對上涼玉的目光:震驚,不敢相信,想接近卻又硬生生按捺住。
一襲青袍,外罩白色紗衣,披了一件同色的披風,身材欣長,芝蘭玉樹,兩道長眉,一雙深邃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樑,唇瓣微張,很震驚的模樣,白皙修長的手中執了一塊赤銅的古鏡,浮雕異獸。
她不在的日子,過了多久?他看起來,要比上一次見他成熟許多……
電光石火間,她的腦子飛快的運轉,是相認還是錯開?相認過後會怎樣?錯過之後,會怎麼樣?
她腦子裡一片混亂,下意識的轉身疾步走,一邊走,頭髮上一邊掉鹽粒,林熹微想笑,又想哭。老天為什麼要安排讓她再次來到這個世界后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手腕忽然被握住,那雙手溫熱有力,像極了雲墨,可她知道,他不是。而她之所以會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是因為在這寒秋時節,她穿了一件清涼的短袖連衣長裙,她冷。
可她寧願此刻冷著,也不願被他握住手腕。
「姜嫄,你回來了?」他許久的沉默后,薄唇微顫,低聲道。
林熹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秒鐘后,她抬頭看他,眼神清澈無辜,「公子,認錯人了吧?我姓林,不姓姜。」
他怔住,一雙深眸凝視著這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林熹微對他彎唇一笑,緩緩掙開手,狡黠道:「雖然很感謝你為我解圍,但是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你的愛人在那裡看著,你拉著我的手,這樣終歸不好。」
她的笑臉沒有一絲縫隙,讓涼玉徹底怔在了原地,難道,真的不是她?
林熹微對他笑了笑,轉身漸漸走遠,涼玉仍呆怔的看著她的背影,雪衣走了過來,面色悲傷,「嘉臨,天下這麼大,長得相像的人太多了,雖然你我都不願意承認,但嫄兒,的確死了。」
涼玉沒有看她,亦沒有說話,他忽然跑向林熹微,林熹微驚訝的看著堵在自己跟前的涼玉,「公子,我都說了,你認錯人了!」
涼玉雙眸鎖在她的臉上,微微笑道:「也許吧,林姑娘,方才,失禮了。」他對她躬身一揖。
林熹微頷首,「公子不必掛懷。」
涼玉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好,林熹微錯開視線,又微微福了福身,「沒什麼事的話,就告辭了。」
擦肩而過,涼玉忽然又拉住她的手臂,他解開自己的披風,親手為她繫上,「天氣寒冷,姑娘萬要珍惜身體。」
距離的近,他身上的冷香緩緩傳入鼻端,他眉目依舊俊美如畫,聲音溫柔低緩,連城始終低頭,沉默片刻,福了福身,「多謝公子,小女子告辭。」
「再見。」他輕聲道。
再見?再見無益。林熹微低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