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饑寒交迫
「今日凌晨,東北方有異象,星光遁隱,殘月赤紅,隱見天河之象,我算了許久,如果沒猜錯的話,應是女帝魂魄回歸之兆。」一襲白袍,神情淡漠的趙修靈在正堂與涼玉私談。
「東北方?」涼玉神情有些恍惚。
趙修靈抬眸看他,「你今天早上不是去了東北方的村鎮嗎?可發現什麼異常?」
涼玉沉默一會兒,道:「我遇到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如果她當年沒死的話,如今也該是那個年紀了,只是……她並不認得我,亦或許,是她不想認我。」
「女帝已經死了三年,雪衣也在你身邊陪了三年,你何必因為對一個死人的執著,而耽誤了兩個人的幸福呢?」趙修靈神情一貫清冷,雙眸寂靜空靈,彷彿一個淡看滾滾紅塵的局外人。
涼玉忽地一笑,語氣微冷,帶著一絲薄情,「執著?從她決定嫁與雲帝那一刻,我就已經不再對她抱有幻念了,至於雪衣……我會給她一個名分。」
趙修靈對他的呈舌之語,不做回應,僅淡淡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女帝和雪衣,你自己選擇。」他緩緩步出殿,站在台上,看著遠處的雲霧裊裊,輕聲道:「有時候,天意,也可以扭轉。」
涼玉站在原地,手漸漸握緊,他眉間微鎖,想起今天早上她平靜沒有波瀾的微笑和頭也不回的背影,心頭一慟,慘然一笑:「我還有選擇嗎?」
走了很長的路,她從路人那裡得知皇城的方向,便朝著那裡一直走。縱使披著涼玉的披風,依舊避免不了秋風凌冽的滲入肌理,好冷,好餓,行至城郊處,林熹微實在沒有力氣支撐身體,她倚著破敗的牆緩緩坐下,抱緊了懷中的背包,企圖能暖和那麼一點點。
「真狼狽啊……」她將臉埋入臂彎,苦笑一聲低語,如今她算是真正體會了何為饑寒交迫。她已經不是那個養尊處優的女帝了,該適應這樣的生活。
有蒼老的咳嗽聲從屋子裡傳出來,一個老人扶著門框走了出來,連城慌忙抬起頭望去,那老人眯了眯渾濁的老眼看了看林熹微,林熹微站起身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只是在這裡休息一會兒,馬上就走。」
老人不說話,繼續走至院子里,顫顫巍巍的搬了一捆粗柴,林熹微見他身形單薄瘦弱,步履蹣跚,便快步走上前接過柴捆,道:「老人家,我幫您吧。」
老人亦不拒絕,慢吞吞的走向廚房,林熹微跟在身後,說是廚房,其實就是破爛不堪,髒兮兮的四堵牆,用黃泥圍得一圈鍋台,幾塊磚頭墊在一起,上面放了一塊木板,應該就是菜板吧……
林熹微將柴放下,便聽到老人說:「丫頭吃飯了沒?」他的聲音蒼老,粗糙,就像是在磨砂板上磨過一般。
林熹微羞澀,「不曾……」
老人坐到灶前,取出兩塊火石,費力的撞擊,火星四濺,卻沒有燃起,林熹微忙道:「老人家,我來吧,我這裡有火!」
她從背包中翻出一個打火機,很快便點著了柴,老人眼睛有些昏花,盯著林熹微手中的打火機也沒看個清楚,他又將視線移向林熹微,「你是妖精嗎?」相比那群要燒死她的人,老人的語氣和神情顯得平靜多了。
林熹微一怔,她長得很像妖精嗎?她搖頭,「老人家說笑了,我只是一介凡人,我手裡的這個東西……也只是凡物,用來點火罷了,您要是有興趣,我送給您好了。」
老人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搖搖頭,「是不是妖精,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把水放上,再去把院子里的菜洗了……」
林熹微一聽有飯吃,聽話的按照老人說的去做,看到那一堆形似草,卻又被稱之為菜的東西,心中頓時失望,食慾減半,無奈肚子一直在抗議,心道,算了,還是勉強吃點吧。
她一邊洗草,不,洗菜,一邊狀似漫不經心的和老人搭話,「老人家,您一個人生活嗎?」
「嗯。」老人添了把柴火,淡淡應聲道,「老伴死的早,那年鬧飢荒、瘟疫,小兒沒撐得過去,也死了。就剩下我這把老骨頭,好死不死的活著。」
林熹微手一頓,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他,橘黃色的火光耀在他那張蒼老的臉上,黝黑無神,布滿歲月的溝壑,他說話的時候,只見嘴巴動了動,臉上沒有一絲變化,就像是在問她:丫頭吃飯了沒?
林熹微覺得難受,低頭洗菜,輕聲道:「老人家,我只是隨口問問,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話,您可以不理我。」
老人扭過來看了看她,淡淡道:「快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麼放不下、介懷的事呢?難得有個人跟我說說話,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林熹微沉默一會兒,道:「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裡,不知道古蘭現在是什麼年間了,女帝死後,是誰當政?」
老人點上了旱煙,「什麼年間?這麼多年,我一個人生活在這裡,老糊塗了,哪裡記得是什麼年間,不過……女帝死訊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古蘭每個角落,應該……是三年前吧,一眼望去,漫天滿地的雪白,分不清是白綾還是身穿素服的百姓,分不清是雪花,還是冥錢……加之妖魔橫行、天生異象、魔尊主宰天下,整個古蘭,都是水深火熱的地獄,民不聊生啊……」
林熹微手中的菜葉掉落在水盆中,她震驚的看著老人,猛地站起,「魔尊主宰天下?雲帝呢?雲帝怎麼樣了?」
「雲帝?雲帝就是魔尊。」老人輕描淡寫道。
林熹微一怔,復又辯解道:「不!那不是雲帝!魔尊只是長了一張和雲帝一模一樣的臉罷了!」
老人緩緩吸了口旱煙,看著灶中的火苗,緩緩道:「是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人間早已淪為地獄,而地獄卻成為人類的嚮往。」
林熹微心亂如麻,她管不上什麼人間地獄,她只想知道,雲墨怎麼樣了,她的一雙兒女怎麼樣了……
辭別老人,林熹微一路向帝都前進,她不知道還有多遠,亦不知道周遭的環境有多危險,她只是迫切的想要見到雲墨,然後一頭撲進他的懷中,向他委屈的訴說自己一路而來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