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輾轉夢寐不得安
如果,如果沒有在暗室里,那一晚的驚心動魄,她或許真的可以和他成為朋友。
阡嫿別過頭,撥開人群,一路朝天香閣跑過去。她還穿著那日的一身男裝,緞發高高束起,水眸含笑,說不出的清雅。
引來了路邊的讚許的目光,她終於自由了,可以又感覺好像忽略了什麼。
她顧不得那麼多了,她現在只想見到如夜,看到他平平安安的。
跑到離天香閣不遠,她搖搖對上了天香閣二樓窗外的那雙黑眸,那雙睥睨天下的眼眸,找尋到她眼眸的一瞬,閃爍著無以言喻的喜悅。
他一身藏藍色的錦袍,足踏樓角,朝著她騰過來,好似乘風而來。
他怎會生得如此俊美!俊逸而霸氣,邪魅而冷冽。一瞬見,她竟看得有些痴了。
只到他的雙臂將她擁進懷裡,她才回過神,好想念這個懷抱,既溫暖,又蒼涼。
「如夜哥哥。」她伸出了藕臂環上了他背,她回到了他身邊了,明明只有幾日沒見,卻好像過了幾年,不,是十幾年。
「我在這兒。」他記得她身上有傷,是以抱著她的手臂沒有太用力。
阡嫿想起了什麼,用了大力,掙開了他的懷抱。
如夜一驚,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你沒有吃那顆藥丸對不對?告訴我你沒有吃?」阡嫿水眸中儘是急切和緊張,為了不錯過他的一絲一毫的情緒,她微微踮起了腳,踮得又急,給人感覺跳起來了一般。
如夜看著她這俏麗的樣子,勾唇笑了笑:「沒吃。」
阡嫿還不是不信,扯著他的衣角,道:「再說一遍。」
「沒吃,我沒吃那葯。」
阡嫿的臉上漾起了大大的笑意,如春風一般暖,如孩子的笑臉一般純真。蝶翼一般的睫毛輕輕一眨,兩串珍珠滾過她玉白的臉。
如夜是極少見她落淚的,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和勉,那個清冷驕傲的阡嫿,眼前這個倔強純凈的她,都讓他心疼。
他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道:「哭什麼,不哭了。」
這兩串淚珠剛剛擦乾,又落下了兩滴來,「如夜哥哥不要對和勉這麼好。」她是不想哭的,可她一想到他為她做的那些,看到他眉眼間的疲憊,就控制不住眼淚。
「傻丫頭。」如夜擦去阡嫿滴落的淚,回的聲音很低,卻很寵溺。
因為這幾日如夜的全城搜尋,已經沒有人不認識他了。雖然不知道他就是皇帝,但人們得知他將趙連恆那魔王給送進了大牢,都很是敬慕他。
只是這兩個男人舉止如此親密,笑得這麼柔情似水,不免猜慮,兩人生的並不相像兄弟,想來一定是斷袖了!
兩人這相貌,當真是可惜了!喧鬧的人群中,幾聲嘆息,顯得不太搭調。
如夜抬眼,看到路邊停下腳步的人,和他們或詫異,或惋惜的目光,瞬間想起了阡嫿還是一身男裝。
他輕勾嘴角,伸手拔下了阡嫿發上的金笄,三千青絲,一瞬散下,如緞如瀑。
人群中有人低叫出了聲,是個女子,還如此清雅絕倫。收里握著這枝金笄,他就心有餘悸,她怎麼可以有輕生的念頭,等到回去,一定好好說她一頓。
此刻,還是不要再扎在人群里了,他一手攬住阡嫿的腰,運氣一騰,躍過人群,朝客棧飛去。
「娘娘。」一進房門,含煙就撲到了阡嫿身上,蹭了阡嫿一身眼淚。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阡嫿輕拍著含煙,像哄孩子一般。
這八天如夜翻遍了整個承晉,依然沒有阡嫿的消息。他想承晉本就地勢險要,要想出去不走城門甚難,阡嫿定是被藏在了隱蔽的地方,他找不到,就只能等她來找他了。
天還不亮,他等在了天香閣的二樓上,讓那些官兵繼續找,果然她回來了。
趙連恆已經押送回了永世,他在承晉又弄出了太大動靜,一刻也不能再呆了。
他們收拾行李,乘船回永世。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面江,晉水悠悠,江風徐徐,與來時,並無二致。
阡嫿一路同如夜,坐在船艙里不肯出來,想著要回宮,心裡也沒多少不願,宮裡雖然說悶了些,好在安全啊。
阡嫿一路靠著如夜的背,這樣可以少些分些重量在他身上,他這幾日一定沒有睡好。
船的里艙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艙內燭火昏黃,她坐著坐著思緒就不覺飄遠了。
她記得於修放她離開的前一晚,院中點了篝火,說是他們的習俗,每年盛夏的時候,就會點篝火,奏樂,跳舞,射箭。
「我不是你們的族人,可以不用參加。」阡嫿說完欲轉身回房。
於修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道:「既然在些兒,就看一看有何不好?」
阡嫿不理睬他,繼續往屋內走,他一直用極溫潤的聲音同她說話,應該是同所有人說話,讓人無法厭煩。
可她不會被他謙謙公子的外表給騙了,他雖然沒用全力,卻足以讓她逃不出他的制錮了。
「就看看吧。」說著把著她轉過身,帶她到了篝火旁。
阡嫿冷笑,偏偏勉強她做的事,還要弄得她不識抬舉一般。
這裡的人不多,今晚卻不知從哪裡,又來了十多個人,看起來很重視這個習俗。
篝火旁的所有人都穿了紅衣,女子的手上都帶了兩串好似鈴鐺的東西,卻聽不出哪裡在響。所有的人都挽手起舞,步調簡單而整齊,衣袂飄飄,鈴聲陣陣,好似祭月亮一般虔誠,又好似春節一般歡快。
只有阡嫿一身青色的男裝,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拋卻她現在的處境而言,她是喜歡這樣的場景的,熱鬧卻不嘈雜。
阡嫿轉回目光,才發現於修已經不在身邊了她,她剛要離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悠婉的笛聲。
見於修仍然是一身白衣,從她認識他,他就只穿白衣,各樣的白衣,高領的純色白衣,低領青絲袖口的白衣。他那晚穿得是寬袖的白衣,腰間系了一條雲紋的金色腰帶,十指在嘴邊的玉笛上躍動。
雙眸看著她的方向,月華漫灑,更給他添出幾分不似凡人的飄逸。
原本在篝火旁跳舞的男女都停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他走過來。許多紅衣女子的眼中,都是滾滾的愛慕。
阡嫿不得不承認他是俊美的,不似如夜那般英挺霸氣的美,也不似她夢中那個男子,明朗乾淨的美,他美得很溫潤。
他在男子中算不得高大,卻是許多女子都心儀的那種男子,只是她卻不心動。
他一曲奏罷,站到了阡嫿身邊,收起玉笛別在了腰間,接過沉魚奉上的弓箭,對著晚風中,白楊的落葉紛飛射了過去,待箭羽落地,箭上串了四片葉子,片片射中中心。
篝火旁的眾人像得了什麼令一般,都散開了,退到了篝火後面,摸箭射靶子。
阡嫿不動,其實她好久沒有摸過箭了,雖然不確定自己是否射得好,卻是很想試一下的。
於修拿了一隻比他的那個小了一圈的弓矢,遞給阡嫿,道:「要不要試一試?」
阡嫿沒有接,也沒有說話。
於修輕勾了下嘴角,這抹笑比月光還柔和幾分,「你若是射中了,我便放你回去如何?」
阡嫿是不太相信的,好容易抓到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放她回去。不過她還是脆聲道:「好。」
上前接過弓矢,從於修身後拔出了一支箭,走到了一個靶子外的十米外。
「說話算話。」阡嫿側過臉道。
於修道:「自然。」
拉滿弓的一瞬間,於修走到了她的身後,一手改了改阡嫿后臂的角度,一手將阡嫿的箭頭向下壓了壓。
這樣的姿勢,感覺像是於修從後面抱著她,阡嫿極其不舒服,開口道:「不用你教我。」
於修退到了一旁,看著她又恢復了剛剛的姿勢,她的姿勢並不標準,而且這樣太用力,還可能掙開傷口。
不過下一瞬,阡嫿的餘光看到了他眼中的訝然。在箭射出的一瞬間,她笑了,那種成竹在胸,驕傲清絕的笑,也是這一瞬,離弦的箭折回偏起的弧度,直直釘在了靶心。
於修沒再說什麼,到一旁取了一杯酒,一杯茶,自己喝著酒與她聊起了風俗的由來,後來她就不覺睡著了,等她再醒來,便是第二日清晨。
阡嫿還記起了一些之前記不得的片段,她和如夜在營帳里是如何重逢的,還有他曾給她準備的生辰禮物。
大概是在於修的小屋裡,睡得太久了,現在竟一點都不困。
「如夜哥哥,對不起。」
「什麼?」
阡嫿的聲音很小,本以為如夜不會聽到,不想他也沒有睡。
「所有的事。」她記起的,他為她做過的所有的事。
「哪有什麼對不起的,瞎想什麼呢,睡吧。」如夜的大手擦過她手指的瞬間,阡嫿一驚,他的手怎麼這麼涼?
阡嫿轉過身,映著燈火看不清他的臉色,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也很涼。
「如夜哥哥,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如夜笑笑,「你又緊張兮兮的做什麼,我好著呢,睡吧。」他伸出手臂一攬,讓阡嫿躺到了涼席上。
等阡嫿再睜開眼,已經回到了皇宮,剛回到琉璃苑,就見一位太醫急急忙忙走了進來。
直接在阡嫿手腕上細沙一鋪,開始搭脈,靜靜號了片刻,道:「回皇上,娘娘的脈象平穩,可見外傷已經基本痊癒了。」
他抬頭看如夜的瞬間,身子抖了一下,阡嫿問道:「太醫為何如此?」
那太醫道:「微臣如果沒有看錯,皇上中了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