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留香散
皇宮。
霜落居。
安夫人終於停下了綉了二十幾年的針線,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來。
這女子身材高挑,目光炯炯有神,一雙鳳眼明媚略帶凌厲,櫻唇巧致,是個嬌媚中帶些英氣的女子。
梓陽被看不得渾身不舒服,覺得自己就像案板上待價而沽的五花肉般任人打量。錦娘在一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二十年來小姐可有對誰這樣上心過?哪怕是二皇子也沒這待遇吧。
「夫人。」梓陽出聲提醒道,自己不過是說了是替軒轅辰來求夫人對逸王府施以援手,就換來傳聞中性子冷淡的安夫人這樣的青睞……
她倒是不怕被看少幾斤肉,反而這安夫人溫婉和藹的很。她是怕再看下去自己驚心準備的說辭都要忘光了。
安夫人沖她一笑,略微有些歉意道:「是我失禮了,讓你見笑了。」
梓陽不好意思了,連道沒有。正欲說話,安夫人溫婉地起身,拿出枕頭下的一塊小木牌,又回坐回了梓陽對面。
美人白蔥玉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木牌,桃木已經被摸得光滑發亮。
梓陽不解地看著她。不過是一塊求姻緣的桃木牌,再尋常不過了。她雖不曾掛過,可是也見尋常人家的女兒掛過的。
這是軒國的民俗,在七月初七乞巧節那天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著姻緣牌上,然後再拋到最高處,就可以乞求月老賜自己一段美好的姻緣。梓陽是不信這些的,先不說月老賜姻緣不過是神話傳說,就說現實點的,她一貫認為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幾乎決定女子一生的姻緣當然也是靠自己爭取來的。
安夫人溫柔道:「這塊木牌還請你幫我把它交給辰兒。」
梓陽微微一愣。
交給,軒轅辰嗎……
安夫人輕笑,溫柔地看著梓陽發愣的樣子。倒是錦娘在一旁驚訝地不自覺張大了嘴。這木牌意味著什麼,除了安夫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錦娘。你先出去吧!我想單獨和梓陽姑娘說說話。」安夫人看了眼驚訝地錦娘,柔聲道。
許久沒有聽到小姐這麼溫柔地說話了,錦娘覺得這個梓陽姑娘是小姐的福音,滿心歡喜地出去了。只是不知過了今夜,錦娘還會不會這麼想。
「阿陽,你就是辰兒傾心的女子吧!」安夫人輕輕拉起梓陽的手,滿目慈祥地看著她。
「不是……」梓陽驀地一陣臉紅,原來著安夫人一見面就對自己另眼相看,只因為這個啊。
據說安夫人性子雖然冷淡,但是對軒轅辰卻是極好的,想來傳言不假。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年輕人啊,要懂得珍惜……」說著,安夫人彷彿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眼睛看向了窗外,錯雜的枯枝把月亮插在了樹尖,合力將它絞成了幾瓣。
「夫人……」梓陽提醒道,這個年近四旬的美人總在不經意間就流露出風采,惹得梓陽移不開眼。
「我知道」,安夫人笑著輕拍拍梓陽的手,「今晚兒的月亮真是圓啊。」
梓陽抬眼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一身素色衣裙的安夫人,忽然鼻子一酸。這個傾城絕代的美人曾經冠絕萬千寵愛,可如今卻有家不能回,有子不得見,有夫不能愛,有傷不能言。作為一名殺手,梓陽的感情確實太豐富了些。
安夫人的故事,在來之前文末就完完整整地告訴她了。
這木牌是安夫人夢幻時光。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那一日乞巧,她在月下遙想,盛裝淺影,恍若神仙妃子。未及許願,手中的姻緣牌便不慎跌落,正欲彎腰去拾,就有人替她撿起了木牌掛到了最高處。那男子白衣銀袍,青玉面具掩不去風流,兩人相視一眼,眸中俱是難掩驚艷。然,靜默無言,那人乘著月色踏荷而去。
她從來都不知道那竟然是太子,直到有一天,白衣銀袍青玉面具的男子到家中做客,她才從兄長口中知道那竟然是太子。自此一顆芳心暗許,無奈天意弄人,惹了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橋段。
放也就放下了,她把他放在心底,遵從家人的安排嫁給年輕有為的逸王。可誰知,二皇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迷上了她,對她窮追不捨,甚至揚言要休掉二皇妃迎娶她。
不知何處傳出了安夫人與二皇子早就私相授受的苟且之事,她沒有選擇了,為了家族的利益只得委身二皇子。她不喜歡他,一點兒也不。大婚之後,她就一直鬱鬱寡歡,即便如此二皇子還是把一顆心都滿滿地撲在了她的身上。他為她吟詩作畫為她彈琴為她吹曲依舊換不來她的笑顏。
直到他登基之後,她無意窺探到了祁太子的身死的真正原因,心灰意冷之下順遂了皇后的心意,背負上巫蠱禍君的罪名去了霜落居了此殘生。
「阿陽啊——」安夫人輕喚道。
梓陽這才回神,尷尬地看著安夫人。「怎麼了?」
「沒事,聽說你曾是個殺手,像你這樣的殺手可不多。」安夫人提到殺手時也是一貫溫柔的語氣,彷彿殺手是個再平常不過的職業。
梓陽倒是驚訝了,軒轅辰連這個都告訴她了?
「殺手也不是只有殺戮,還有生活的。」梓陽難得也回以一笑。
安夫人贊同地輕點點頭,看著梓陽的眼神愈發溫柔,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媳婦兒了。
「你能這樣想當然是再好不過了。時候也不早了,阿陽你先回去吧。你拜託我的事我會儘力做到的。」安夫人溫柔地看著梓陽,眼神中猶有不舍。
梓陽知道安夫人是個倔強的奇女子,不然也做不到用一生去愛一個幻影,她答應自己的就一定會去做。
回去的路上,梓陽在想,或許她真正愛的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在那樣的年華那人給她的不經意的溫柔。
夜寒如水,一個紫魅的身影停在了梓陽的面前。
「有消息了?」
染羽點點頭。數日前梓陽要他追查碧瑤公主的下落,今晚終於有了消息。
「人在哪兒?」梓陽欣喜道。
「三皇子府上。」染羽看著她在風中愈發削瘦的身姿不由皺眉。
「走,我們去看看。」梓陽沒有留意染羽的神色,滿心歡喜地要去三皇子府上。一旦碧瑤公主找到了,對他們來說就又多了一個籌碼。
…………………………
景王府。
後院。
雕樑畫棟,朱欄玉砌。
三皇子陰鷙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被綁在橫樑上的風五天,一旁的宇文弘負手而立,鎖眉抿唇。
「你說還是不說!」三皇子一鞭子抽在地上,破空聲把梨花木椅上哭得梨花帶雨的碧瑤嚇得驚顫不已。
風五天被綁在橫樑上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自顧的用身子擺著在空中盪鞦韆。
又是「啪」地一聲,一個上好的古董花瓶應聲而碎。
三皇子氣不過,一鞭子抽在了他最愛的白瓷釉花瓶上,不過換來的卻是風五天譏諷的一聲冷笑和宇文弘眼底的鄙夷。
房間的角落裡一排男女瑟瑟發抖,男子俱都**著上身,女子則有的被擼起了袖子,有的被脫了鞋襪,有的被扒開了衣襟,甚至還有的直接被剝的只剩下一件肚兜。
這些都是三皇子這些天捉回來的人。
他秘密下令搜遍整個琅城尋找擁有蝶記的人,而草包屬下給他找了這樣一群看起來就是膿包的人,甚至還有人的蝶記是畫上去的!三皇子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知道自己的養的一群草包多半是在糊弄他。
其實他是冤枉他的一幹得力下屬了。他下令秘密尋找有蝶記的人,又沒說是幹什麼的。這不有些自作聰明的以為他最近換口味了,物色了兩個尤物給畫上一隻蝴蝶就送來王府了,畢竟三皇子以前又不是沒幹過這事。
「行了。你這樣問到天明他也不會說的,先把他放下來吧。」宇文弘奪過了他的鞭子。這軒轅之景不敢真的把鞭子抽到這位據說是仙島來的人的身上,像嚇唬孩子一樣地企圖威逼風五天,這風五天能招才是怪事了。
三皇子冷冷地一鞭子捲住掛著風五天的繩子,用力一扯就聽到砸地悶聲。
宇文弘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精緻的玉瓶,揭開蓋子,傾斜著瓶身,面無表情地在風五天的上方晃了兩圈。
異香浮動。
染羽眉頭一皺,梓陽察覺問道:「怎麼了?」
「留香散。」染羽輕聲道。
梓陽也是頗為錯愕。這留香散是南丘特有的一種毒藥,噴洒在人身上先會讓人飄飄欲仙,而後香味消散便如萬蟻蝕心,苦不堪言。可藥效一過人又會恢復如常,完全看不出半點異常。北漠的二皇子拿著南丘的毒藥來逼供仙島的風五天,其居心叵測。
「這是什麼?」三皇子問道。
「留香散。遍體留香。」宇文弘淡淡地說,袖袍輕掩口鼻,輕飄飄地把半瓶留香散倒了下去,二皇子見了忙倒退一大步,緊緊地捂住了口鼻,警惕地看著倒地的風五天。
「吱呀——」一聲,門開了。神經緊繃的三皇子猛地跳了起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