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那一旨作嫁(5)
長信宮內,太后看著殿下的織錦,目中露出一絲猶疑。
「求太後放過十一。」織錦跪倒在地。
太后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為什麼?他不忠不孝,不顧兄弟之情,橫刀奪愛,這樣的人,哀家為何要幫他?」
織錦定定看著她,目中沒有絲毫畏懼,沉聲道:「太后如果不放過十一,便就意味著您承認了蕭王有錯,宋氏一族有罪。」
太后朦朧的目中忽然有了一絲光亮,問道:「這話怎麼說?」
「十一若是有罪,織錦定然逃不了干係,好事之徒便會將此罪責轉移到宋氏身上,而陛下對我父親一向忌憚,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您是宋氏族人,若是家族就此覆滅,您能忍心么?」
太后思忖著,似乎已有些動搖了。此時,宮外忽然出現了一個女子。
「表姐此言未免誇大其詞。」倩兒盛裝出現,見過太后之後,悠然笑道:「太后是宋氏族人卻也是大齊的太后,難道表姐以為,太後會偏私不成?」
好凌厲的眼神,好犀利的話,一向溫文的倩兒何時也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了?
太后聞言,方才還有一絲舒緩的目光,立刻便恢復了慣有的冷漠,「織錦,你下去吧,你,哀家可以不計較,但十一,哀家這次絕不能放過。」
這是十一最後的生機了,她不能不抓住,她讓自己鎮定下來,平靜說道:「如果太后非要治十一的罪,那就連我一起治罪了吧。」
「織錦……」太后大怒,問道:「你和十一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竟要你如此護持?」
「我……」她抿唇,忽然抬頭,問道:「太后當真想要知道么?」
「說!」
織錦狠狠咬著下唇,一瞬間,似有風起雲湧。她抬頭,直視著寶座之上的女人,一字一句:「我與十一,相知相交,傾心相戀。」
此言一出,一旁的新晉太子妃,不由捏住手上珠串。
太后恍惚癱軟在座,許久,嘆了嘆,擺手道:「你下去吧。」
「織錦在外面等候太后口諭。太后一日不放十一,織錦便一日不起,請太后恕織錦不敬之罪。」她說完,再次叩拜,而後起身離開。
臨走前,視線掠過倩兒處,不免頓了一頓。
倩兒看著織錦的背影,心中憤恨,絕容不得她。便又開口說道:「太后……」
「你也下去!」太后斜躺在座椅上,只感到一陣頭疼。
一旁的李公公見狀,便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太子妃,您請吧。」
倩兒不想惹太後生氣,便只得離開。
長信宮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夜,雨夜。
秋日冰涼的雨密密麻麻地澆灌著這座皇家別院的每一個角落。
硃紅色的門牆被門前飄搖的燈籠染成了凄邑的褐色。
門下階上,織錦跪倒在地,單薄的身子,顫抖著,而那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
她在等待,哪怕等不到盡頭。
「織錦——」不遠處忽有一人喊她,伴隨著雨聲她聽不明白。
「你這是做什麼呀,你快起來。」太子見她如此,急忙把她扶起來,織錦甩開他的手,連忙看向他說,目中滿是哀求:「太子,我求你,去求求太后吧,她要殺了十一,要殺了十一啊!」
太子聞言,不由一怔。
——傾心相戀,橫刀奪愛……
當日在殿中,這些話也曾入得他耳朵里去。
他望著織錦,將雨傘遞給她,說:「我去求太后,隨我一道進去。」
殿內,李公公替太后輕輕按揉。
太后忽然想到了什麼,微微睜開眼睛,問道:「外面下雨了?」
「回太后,下著呢。」李公公皺了皺眉,接著說道:「太后,織錦姑娘還在外面跪著呢!這算下來有三個時辰了吧。姑娘身子本就弱,還大病初癒,就怕被雨淋病了。」
「你倒是多事。」太后看了他一眼,從卧榻上起來,李公公正要上前服侍,太后擺了擺手,說:「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李公公聞言,很快出了寢殿。
還未出殿門,便看見太子扶著織錦,一步一拐走來。
太后聽見了什麼聲音,問了句:「外面是怎麼了?」
李公公剛想回答,太子便就跪倒在太後面前。
「奴才攔不住。」
太后見織錦狼狽如此,不由一陣心酸,吩咐道:「還不快拿件乾淨衣服過來?」
太后余怒未消,見太子也跟著跪下,不免冷笑,道:「難不成太子也是來為十一求情的?」
「不瞞太后,孫兒此番前來是為了織錦。」
織錦忽然看向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怎麼?」太后冷笑,很快明白了過來,說:「畢竟倩兒身份卑微,陰差陽錯你才娶的她。你若是想再娶一個,哀家也不反對。」
「不,孫兒並非此意。」
「那是什麼?」太后不解。
「孫兒心裡喜歡織錦,卻更希望她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孫兒希望太后能恩准織錦與十一成婚。」太子臉上沒有半分玩笑之色。
「你倒是大度!」太后不無譏諷回了一句,很快意識到太子的心思,便轉向織錦說:「太子如此對你,你怎麼就不知道感恩戴德呢。」
織錦木然說道:「我愧對太子,然而所有事情跟十一都沒有關係,請太後放了十一。」
太子轉眼看了看她,目中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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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廷尉奉太后之命,命詔獄釋放皇十一子。
織錦奉命前往洛陽城外,金頂寺內修行,終身不得踏出寺廟一步。
一個月後,蕭王被削去兵權,從此在朝中再無立錐之地。而十一則被封為薊州郡王,從此遠走他鄉,不再相見。
離別那日,織錦替十一送行。
那一日,洛陽城外,天邊初曉。
她望著那一抹青黛色,沉默許久,才說:「薊州,那裡算起來是我的故鄉。」
他先是一驚,旋即苦笑,說:「你又在說胡話了。」
織錦不似平日那般遮掩不談,淡淡一笑,說:「到了那邊,記得去看一看長城,居庸關這幾年種了很多櫻花,不知道千年之前會是什麼景象。可惜沒有手機,互通有無是談不上了。」
「三年,再等三年。」他忽然說道,轉過臉看著她,目光無比自通道:「三年之後,我一定會來接你。」
「什麼?」織錦勉強笑了笑,很快避過他的目光。
他定定看著他,目中沒有一絲玩笑:「那時,我將功成名就,受萬人景仰,不再是那個被流放到薊州的落魄皇子。而到那時,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嫁給我。
而後一句,那天,他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也許是害怕,也許是覺得自己還不成功,也許……只是因為袁君孺。
她抿唇,自通道:「我相信你。」
就像她剛來的時候總被這個孩子牽著走一樣,不是習慣而是信任,所以甘願如此。
他沉默許久,而後握住她的手,說:「好。」
帶著一聲嘆息,因為她不自覺的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