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苦海崖之畔(3)
敬帝守仁六年,一月。
昌德宮,大朝會正在舉行。
大郅國進獻過後,便就輪到南方百越了。
「宣越使覲見——」內侍的聲音環繞在偌大的昌德宮,久久不息。
然而,無人回應。
朝堂一度陷入尷尬之中。
「邊關急報——」
忽然的,一甲士滿身是血,連滾帶爬趕至殿中,癱軟跪地。
敬帝臉一沉,急忙問道:「邊關怎麼了?」
「不日之前,百越軍破昭關,北上進軍,壽春攻陷,全軍覆沒!」
朝野上下,震驚一片。
百越盤踞在嶺南之地,便是最為強盛之時,也從未踏出過吳越一帶,而今竟突然破昭關,攻陷壽春,佔據淮河,實在是令人費解。
敬帝聞言,目中忽然露出一絲忐忑,立刻命令道:「封鎖京師,作速捉拿越使!」
太尉領命,尚未出發,殿中忽有一人釀蹌走來,神色慌張:「越使進朝途中,於清明門外突擊南軍,我軍潰敗,死傷無數!」
「什麼!」敬帝終於坐不住了。
這句,不啻于晴天霹靂。
敬帝震怒了。
「陛下——」馬元忠皺了皺眉,出列道:「末將以為,當務之急並不在城內這些人,而在於壽春。壽春攻陷,百越軍現如今倚靠淮河天險,進可沿潁水北上入長平,退可保壽春。請陛下立刻派軍平亂百越!」
敬帝默然不語,眉頭緊皺。
「馬將軍此言差矣!」王崇似笑非笑道:「下臣以為,百越蠻夷之地,可傳檄而定,不必大費周章,興師動眾。而至於越使,定當嚴懲不貸,嚴刑逼供之下逼他們吐露敵軍消息,若他們不從便殺了他們,以顯示我天朝威嚴不是區區百越便可撼動的。」
王崇此言,甚合敬帝心意。敬帝沒多想,便吩咐道:「愛卿言之有理,傳令下去,作速將這幫叛匪緝拿歸案。」
此言一出,朝中多有議論。
百越軍都達到壽春了,怎麼可能善罷甘休?然而,誰都知道敬帝向來自視甚高,逆鱗勿排,這些大臣們自然就只有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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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內多年安穩,如今血染大街,京師一片人心惶惶。
昌德宮,南闕。
朝會散后,十一下階,正欲離開,忽有一內侍行至他身旁,遞給他一塊紙條。看了他一眼后,便恭敬作揖走開。
昌德宮往北,宜春苑。
信中署名是太子,而他見到的卻是當今太子妃。
倩兒見他來了,屈膝行禮,道:「十一殿下,倩兒有禮了。」
十一不清楚倩兒此舉何意,便同樣躬身道:「本王不敢。」
倩兒見他故意疏遠,笑了笑,說:「倩兒雖然現在是太子妃,但終究還是以前的那個表姐身邊的丫鬟,十一殿下何故如此拘禮?」
十一無意與她多糾纏,便故意問道:「分明是太子書信叫我前來,怎麼現在見到的卻是太子妃?」
十一故意試探,倩兒卻不慌不忙,說出了實情:「殿下聰明一世,倩兒不過是假借太子名義,約十一殿下相見罷了。」
「太子妃此行,於理不合。」他淡淡說道。
「殿下何時拘泥於禮法了?」倩兒笑了笑,說:「倩兒此行,是為了幫殿下?」
「幫本王?」十一笑了笑,說:「太子妃此言何意?」
倩兒並不急著回答,而是問道:「陛下兩年來每逢朝會,殿下都不在受邀之列,而今年卻在這名單上,殿下以為,這是為何?」
「為何?」十一問了一句。
倩兒笑道:「不瞞殿下,倩兒事前找過一些人,說過一些話。」
十一目中露出一絲疑惑,笑問:「太子妃的意思是,本王入京,全靠太子妃從中周旋了?」
「倩兒不敢。」倩兒想了想,說:「如果殿下願意,倩兒可以為殿下提供宮中的一切消息。」
十一笑了,「太子妃是自請為本王做宮中的內應了?」「可是本王並不覺得,我與太子妃平日里有什麼交情。況且,太子妃是太子的人,若是向著本王怕是不妥吧。」
倩兒皺眉,走了過來,定定看著他,說:「倩兒此心,殿下難道還看不出來么?」
十一冷笑,側過身去,冷冷道:「太子妃請自重!」
倩兒目中一陣失落,跑到他面前,定定看著這個男人。
從小到大,他的目光都不在她身上。是的,以前,她不過是宋織錦身邊一個卑微的侍女而已,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是太子妃,可為什麼,他還是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為什麼不看我,為什麼?」
十一目中露出一絲厭惡,他自然知道織錦能有今日被困在金頂寺,有一半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本王心中已有愛人,眼裡便再容不下別人。」
倩兒聞言,心中悲痛,轉而便恢復了一貫的冰冷:「織錦么?可她心裡只有袁君孺,你不知道么?」
十一十指握緊又鬆開,淡然說道:「太子妃若沒有別的吩咐,本王告辭。」
「薊州郡王,你現在若是敢走,本宮不會放過你!」她似乎此刻才看清楚他們之間的身份地位。
十一不做理會,轉身離開。
倩兒看著他漸行漸遠,目中那份兇狠轉而變成無奈還有無力。
我所求的並不多,只求你能遠遠看我一眼而已,可縱然去哦做了那麼多,縱然用盡心機,你卻仍不屑於我。你心裡只有織錦么?那好,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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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德中殿,丞相杜乾侍奉在旁,見敬帝陰沉著臉,心中不免忐忑。
「邊關急報,你看看吧。」敬帝說著,便將一封書信遞給杜乾。
「檄書已經傳過去了,那些藩王們不是裝不知道就是閉門不納,眼下壽春都還在敵手,可眼下陳創鎮守北地,朝廷的一些個大將們都不在,泱泱大國,還有誰人可用?」敬帝憂心忡忡道。
杜乾看完信箋,說道:「下臣知道有一人可以平亂南疆。」
杜乾既然已經胸有成竹,朝會之上怎麼不置一詞?
敬帝不禁面露疑惑,問道:「你要舉薦何人?」
「薊州郡王,十一殿下。」
十一?敬帝聞言不由笑了,「軍國大事,丞相還是謹慎些的好。」
杜乾拱手作揖,道:「下臣絲毫不敢怠慢國事,而是十一殿下確實有大將之才。」
敬帝微微皺眉,思忖片刻,冷笑道:「當真如此?你就不怕養虎為患么?朕聽說十一這幾年在薊州可不怎麼安分。」
「正因為如此,下臣才保舉殿下前往南疆平亂。」
「為何?」敬帝面色詫異。
杜乾想了想,說:「陛下,難道您忘了袁戰的事了么?」
「大膽!」
杜乾旋即跪下,面色不改道:「下臣聽說,繁盛之世,皇帝與藩王之間,若眾星捧月,一旦星光奪目甚至蓋過明月,禍亂便就出現了。陛下已然立了太子,卻又授殿下以權柄,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袁戰之事猶在眼前,而藩王之禍較之權臣之亂更甚。」
「可十一他……」他畢竟是端妃唯一的兒子啊。
「陛下將郡王當作自己的兒子,可一旦郡王羽翼豐滿,到時候還會將陛下當作皇上么?」
此話一出,敬帝目中忽然露出一絲寒意,公孫伯輿當年的那句占斷,他還未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