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苦海崖之畔(4)
敬帝沉默了會兒,目光旋即恢復了以往的凌厲,緩聲說道:「即便如你所說讓十一出戰,朝中怕多有人非議。而十一也不見得會答應下來。」
「不,殿下會答應的。」杜乾滿含深意地笑了,說:「殿下若真有野心,不會放棄此次揚名的機會。若無野心,不願出戰,陛下可令蕭王出征,下臣記得蕭王手裡還有一支虎賁軍。」
敬帝笑了笑,說:「蕭王不上朝已經多年,朕就算請得動,又與十一何干?」
「三年前十一殿下與蕭王之女的事情在臣看來並非空血來潮。」
「你的意思是……」敬帝笑了。
此時的宜春苑,倩兒百無聊賴地將手上的魚飼扔到湖中。
「娘娘……」她的貼身丫鬟匆忙趕來,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倩兒笑了笑,隨手將魚飼扔了。於是池中的金色魚便爭相遊了過來搶奪食物。
「娘娘,這丞相位高權重,您怎麼拉攏到他的?」素蘭不免多問了句。她實在想不出堂堂丞相還有什麼是需要太子妃的地方。
倩兒冷冷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不錯,便笑了笑,說:「這世上沒有人是沒有弱點的。若想拉攏一個人不見得要許他什麼好處,相反的,有時候抓住他的把柄反而輕鬆些。」
「另外,宮外那人怎麼樣了?」
素蘭微微一笑,道:「都按娘娘的意思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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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金頂寺外。
一彎新月高高掛枝頭,樹影斑駁。
一陣微風吹過,楊樹後面有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伴隨著一聲貓叫。
烏雲緩緩遮住月光,今夜庭院便就顯得更是晦暗了。
屋內,有女子已經熟睡。
門被謹慎地推開,屋外,忽然有刀光閃現。蒙面人目中露出一絲殺機,雙手已緊緊握住刀柄,毫不猶豫向著榻上安睡的女子直刺過去。
屋外,有風吹來。
蒙面人近前一步,一把掀開被子,目中忽然露出一絲忐忑,因為榻上躺著的根本不是什麼女子。
就在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未及撤離,就發現屋外很快被火把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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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宮內,太后震怒道:「徹查此事,不能放過一人。」
她手上拿著的是身在金頂寺內的織錦寫的信。
太后皺皺眉,問道:「到底是什麼人要害織錦呢?」
李公公想了片刻,說道:「那人想必是與織錦姑娘有什麼過節吧。」
「過節?那又會是誰呢?」
李公公走上起來,將那份書信收好,擱置一邊,說道:「奴才覺得,那兇手既然一次刺殺不成,必然會有第二次,金頂寺那邊如此偏僻荒遠,得多派點人手才是。」
「禁衛軍已經撥了一批過去,想必無礙吧。」太后撐著額頭,閉上眼睛,忽然又睜開,說道:「不,這樣仍不妥。」
「奴才以為,這已經三年了,織錦姑娘也該知道錯了,奴才見太后這麼多年對姑娘掛懷在心,著實不忍。太后您看是不是找個日子把姑娘接回來?」
太后嘆了嘆,仰躺在毛氈上,閉上了眼睛,「就按你說的辦吧,找個日子,把織錦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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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長信宮內。
織錦跪倒在地,叩謝太后。
而此刻的昌德宮內,丞相杜乾,舉薦十一出征南疆。而陛下則有意令蕭王出征。
如杜乾預料的那般,朝堂中人,議論紛紛,倒向蕭王的占多數,而支持十一的則在少數。
十一自始至終,不言一語。
而就在朝局僵持不下之時,司禮官忽然稟報道:「蕭王求見。」
「老臣來遲,請陛下降罪。」蕭王跪地行禮。臉上早已不見了當年的老氣橫秋與神采奕奕。花白的鬢髮被整潔地束起,眼窩凹陷,再沒有一絲神采。
百官見蕭王蒼老如此,不免嘆息,一別經年,想來,蕭王也是廉頗老矣了。
「陛下有所請,臣不敢辭,臣願出征,保我南疆太平!」宋祁字字鏗鏘。
百官聞言,不由議論紛紛:敬帝此舉明顯是另有深意,而蕭王卻偏偏撞到槍口上,實非明智之舉。
宋祁毅然決然,臉上無半分畏懼之色。
他年少雖賢弟作戰,征戰沙場一生,而今老來,若能身死沙場,此生,便無半點遺憾了。
「兒臣請戰!」十一豁然出列,匍匐跪地,道:「兒臣,身為帝國的皇子,保家衛國便是本職,而今南疆有亂,正是報效朝廷之時。兒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國家有危,不敢請辭。請父皇下令,準兒臣一戰!」
杜乾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說:「臣以為,薊州郡王年輕力壯且有大將之才,若他出戰,便是再合適不過了。」
敬帝聞言,立刻下令道:「朕意,命薊州郡王為平南大將軍,中尉馬元忠為副將,即日出征,平亂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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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之前,他去了一趟長信宮。
織錦回宮之後便住在太後宮里,一則防備再有刺客刺殺,二則怕是為了防備她與十一見面吧。
然而現在的織錦早已不同以往,如果她想走,大概沒什麼人是攔得住她的。
望景台於去年重修,至今已經完工。
這是她入宮后第一次見到十一,而此時,所有事情都傳至她耳邊,她知道他此番前來大概就是為了告別吧。
他們沉默許久,最後,終是他先開的口:「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她問。
「是啊,」他帶著點嘆息,說:「的確是不需要說什麼。」
「既然要我說,我就說幾句。」她說著,側過身來,正對著他,目光平靜道:「讓我跟你一起去。」
就像多年前九州池畔,面對袁君孺一般,此刻,她心裏面滿是不安還有焦慮。
明知道他此行結果會是如何,她不能阻止,那就一路相隨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按住她的肩膀,說:「我會平安回來的。」
「不。」她平靜地笑了,躲閃開來,目中露出一絲凄邑,「當年的袁君孺也說會回來的,可結果呢?」
她的肩已經離了他的雙手,手便就那麼尷尬地擱在半空中,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三年了,她對袁君孺還是念念不忘,他早該知道的。
「同樣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這一次,我不會任由你一個人去冒險。讓我等你平安回來么?那還不如讓我時時刻刻看著你,確保你是平安的。」她說完,不等他回答,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