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畢功於一役(2)
第二天,議事堂。
諸位將領早早趕過來,等候在此處。卻遲遲未見主帥的身影。
昨晚議會說是堅守營壘。不準出戰,可這位主帥倒好,明著讓他們不去偷襲,暗地裡派自己的親兵夜襲糧草,這事先都沒說一聲,擺明了是不信任他們。
個別不耐煩的已經開始罵了起來,吵嚷著要敬軒給個說法。
這時候,忽然有一女子掀開帳子,款步走進來,說道:「王爺身子不適,今日會議取消。」
這下,諸將們更是不耐煩了,昨日說明早議會,商議攻城策略的,怎麼今天就變了卦。難道是昨晚夜襲,王爺受了什麼傷?
吳周見是昨天那個女子,便問道:「王爺到底怎麼了?這是耍我們大傢伙兒呢?」
「將軍如果還有疑問,請自己親自去問王爺,我一概不知。」織錦說完,便要走開,卻被一人攔住。是馬元忠。
「軍中向來不留女眷,我看姑娘在這裡不太好。」
織錦笑了笑,推開擋在身前的刀刃,悠然說道:「馬將軍昨晚也這麼想么?」
吳周見狀,心中更是一陣忿忿不平。
諸將聞言,也大概明白了什麼。
馬元忠愣在原地,一時間很是尷尬。
「諸位將軍便都請回吧。」敬軒說了句,又道:「馬將軍請留步。」
這話一出,吳周不幹了,問道:「有什麼話不能當著大傢伙兒面說的,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吳將軍請息怒,並非王爺有請,而是敬軒想與馬將軍說說話。」
「不必了!」馬元忠既已上過一次當,又怎肯再上第二次,「王爺既一時半會兒不準備攻城,招末將過去何用?」
吳周看了馬元忠一眼:他要不是心中有鬼,怎麼昨天一席話過後,今日就連忙急著跟薊州郡王撇清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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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堅守不戰,第二日,不戰,第三日,不戰。
十一以身體不適為由,一連堅守了三天。
軍中請戰的人數越來越多,而十一卻只是叫敬軒把他們的名字都給記下,既不慰問,也不解釋。
而馬元忠則明顯感受到,那些將領們對自己越發疏遠冷淡了,倒是每天都按時來十一營中請戰。畢竟上回夜襲成功至少說明主帥還不是個窩楞廢,這一點,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今日一早,馬元忠早早來到十一營內:「而今,士氣大盛,末將請戰。」
吳周冷眼看了看馬元忠,說道:「士氣固然大盛,可馬將軍治得了他們么。」
帥帳之內,傳來一陣咳嗽聲,眾將大驚失色,難道上回敵軍夜襲,王爺當真傷著了?
議論間,帳簾忽然被掀開,十一披著外袍,一邊咳嗽,一邊走到主座上,看了底下那幫人一眼。
眾將見狀也大概明白這幾天拒不作戰的緣由了。見主帥為顧全大局,傷成這樣還親自過來,不免心中有愧。
吳周出列,抱拳道:「末將請戰,定戰場殺敵,為王爺報仇雪恨。」
「本王已下定了主意,乘著這幾日士氣正盛,攻城便在這幾日間了。」他說著,又咳了幾聲。
「吳將軍可率領五百騎兵,今夜出營襲擊敵軍北門,權且當作試探。」
吳周聞言,旋即領命。
馬元忠皺了皺眉,抱拳行禮,道:「那王爺,我……」
十一像是沒看見馬元忠似的,很快下令散會。
馬元忠無奈,只得悻悻然回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帥帳之外,織錦很快追了上去,喊住了馬元忠:「王爺有請,請將軍移步。」
議事堂上受的辱,馬元忠還沒忘記,他看了眼織錦,哼了聲,說:「王爺上回叫末將過去,就不知所云。所以,依末將看,這回還是不必了吧。」
說著,便欲走開。
織錦不慌不忙,跟了上去,說:「王爺此次不為敘舊,只為攻城。」
馬元忠冷眼相待:「攻城之事王爺不是已經成竹在胸了么?何勞末將插手?」
「這次攻城,沒有將軍,就不能成功。」織錦微微一笑。
馬元忠停住了,笑了笑,說:「姑娘怕是把話說重了。」
「這是王爺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
馬元忠聞言,方才面色緩和下來。
織錦避開道路,做了個「請」的動作,說:「王爺恭候多時,將軍請吧。」
三年前,當時還是王府護衛的鄭廷陽跟她說過,馬元忠此人,不避權貴,心思機敏。而向來不避權貴之人,一般都具備兩點要素,一為自恃有才,二為倨傲自負。
桀驁不馴之人固然很多,但同時心思機敏之人,卻是稀有。
「馬將軍,請坐。」帥案上,十一脫下外袍,交到織錦手上。臉上完全看不出一點病態。
馬元忠見此,微微皺眉,道:「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十一抿唇一笑,說:「本王叫將軍前來,是想給將軍看一樣東西。」
馬元忠心中難免詫異。
敬軒會意,很快命人將一副擔架抬入帳中。
甲士很快退下,馬元忠看著那副擔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十一從帥案下來,行至擔架旁邊,一把掀開白布,問道:「馬將軍可知道,這擔架上的是何物?」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馬元忠忽然感到胃裡面一陣作嘔。
他從禁軍升任中尉,也上過戰場,見過死人,也殺過無數人,可從未曾見過這樣一幅場面。
擔架上的屍體,不,應該說是肢體,四分五裂,骨肉連接之處血肉模糊,甚至有的地方已經被燒焦。如果不是看到那顆頭顱還有點人樣,馬元忠簡直不敢相信,在他面前的是個人而不是什麼野獸。
十一扔了白布,說:「這是不日前敬軒夜襲上容之時於茅草叢中看見的屍首。看著裝,此人當是上容護城軍。」
馬元忠咽了咽口水,很快定下心來,說道:「敵軍當真殘忍至極!」
十一笑了笑,說:「敵軍固然殘忍,可馬將軍不好奇戰場之上,廝殺拼搏,人死不過是被一些刀劍,箭矢傷著罷了,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死法?若是一人如此那也罷了,可如果不止一人而是多人呢?」
馬元忠默然不語。
「在得知上容被攻破的時候,本王一直在想,到底是多麼精悍的部隊,或者是部署會在十日之間便攻破當年先祖用了半年時間才攻克的城池。」他冷笑著,頓了一頓,說:「後來,從派去城內的細作口中,本王才真正知道了原因。」
馬元忠皺了皺眉,看向擔架上的殘缺肢體,問道:「敢問王爺,難道是因為這些?」
「將軍猜得不錯。」十一說著,看了眼敬軒,說:「把它抬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