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大風平地起(2)
十一併不怎麼動怒,淡然說道:「上容城我軍既已攻克便不會放棄,姒將軍若是想來拿,盡可以再派軍過來,本王隨時奉陪。本王言盡於此,將軍好好掂量吧。」
十一說完,擱下帛書,便翻身上馬,坦然回去。
這時候,齊軍已大批入駐上容城,城中百姓,歡欣鼓舞,自發助齊軍趕走擒拿百越軍,一時間,城中歡騰一片。
營帳之外,鳶箏落地。
陳王這才鬆了一口氣,再看邊上之時,不由皺起了眉頭:「姑娘,姑娘?」
織錦氣若遊絲,後背的劇痛,讓她感到無力,意識正在漸漸模糊。
陳王眼疾手快,立刻扶住她,大聲喊道:「我是陳王,還不快來迎接?」
織錦後背,血流不止,陳王顧不得許多了,橫抱起她,道:「快點把醫士給我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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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軒見過陳王之後,便很快看到十一正匆忙趕來營帳,「織錦呢?織錦在哪裡?」
陳王方才將織錦抱來營中之時,敬軒那時便在一旁,聽十一這麼問,不由皺了下眉,說:「在營帳中,醫士正在替她將箭鏃拔出來。」
「織錦……」十一看了他一眼,強忍住怒意,道:「上容城內還有諸多事情要安排,你先過去。」
十一說完,鐵青著臉,旋即去了織錦營帳。
掀開帳門,營帳內,醫士正清理她的後背上,箭鏃周圍的血肉,見到十一來了,連忙起身作揖。
十一揮手,急忙問道:「她怎麼樣了?」
完全沒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口,有鮮血正在滲出。
「姑娘後背箭傷並不算嚴重,只是這箭鏃打造極為精妙,若是強硬拔出,帶動裡面的血肉,瘡口過大,老夫恐怕姑娘會血流過多而危及性命。可是這箭鏃不拔,硬是拖著,對姑娘的身體傷害也是極大。」
「那當如何?」十一忙問道。
醫士嘆了嘆,道:「為今之計,只有先將箭鏃拔下來,至於是生是死,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聽天由命,本王告訴你,要是織錦有事,你也別想活著!」十一怒道。
醫士見狀,唯唯諾諾,埋首清理她的傷口,再不敢多言一句。
幾度生死,這一次,是為了他,不是么?
他嘆了口氣,剛才三個時辰無休無止的戰爭都沒將他打垮,而今,看著榻上的女子,閉著眼睛,後背的傷口無比猙獰的模樣,他忽然感到一陣挫敗感。
透過帳簾的陽光,暗淡了些,轉而成了一片一片的陰影。
他看著她的臉龐,目光漸漸強硬起來,道:「只要把箭簇拔出來,你就有辦法救她對么?」
醫士聞言,肅然拱手道:「若是箭鏃能拔出來,老夫救不活姑娘,願以性命作保!」
十一看了他一眼,不再猶豫,從腰間拔出佩劍。
這把劍,是他三年前於薊州得到的,每每出鞘,必得嗜血,劍下亡魂無數。這一次,終是為她破了這個例。
而今,他只盼此劍有靈,還他一個織錦。
就只怕,這劍煞氣太重,不祥。
他握緊劍柄,看著那血跡斑駁的傷口,而後猛一揮手,劍光,血光,隨著榻上那女子一聲痛苦**,箭鏃落地。
「萬幸萬幸,傷口不大!」醫士很快將傷口止血。
十一聽到這句,終是鬆了口氣,將額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擦掉。
他一直等到傷口處理完畢方才起身。
「王爺且慢!」醫士忽然喊住了他。
十一以為織錦又出了什麼事,剛放下的心,重又緊張起來。
醫士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而後盯著他臂上已經凝結起來的血塊,道:「眼下,姑娘已經無礙,倒是王爺臂上的傷口需要立刻處理。」
他一怔,淡然說:「醫士好意,本王心領。」他說完,旋即離開。
可就在掀開帳簾的時候,他正欲去會見的那個人,卻正好朝他走來。
陳王見到十一在此,似乎也有些驚訝。
主帥帳中。
敘禮過後,陳王忽然問道:「十一弟,也這麼關心那女子?」
十一怔了一怔,笑道:「今日你我兄弟重逢,得好好喝一杯才是。」
他刻意迴避,就更顯的其中有古怪了。
陳王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過去,笑道:「欸,喝酒之事容后再說,既然提到這女子了,本王倒是有些興趣。不知道,這女子有否婚配,要是婚配了不知道她丈夫是誰。」
陳王一向以好色出名,而今竟然打起了織錦的主意,當真色膽包天!
十一不動聲色,道:「如果那女子是本王的人呢?難不成,四哥要強搶了去不成?」
陳王玩味地笑了,他這個弟弟一向忍度極大,而今為了一個女子如此直白跟他鬧翻,可見這女子著實不一般,有趣,當真有趣!
「十一弟言重了,本王只是欣賞此女才華罷了,若是十一弟喜歡,本王怎麼能奪人所好呢?」陳王說到這兒,微微皺了下眉,道:「不過,本王聽說十一弟曾奪了大哥的太子妃,本王跟十一弟比起來,這點風度還是有的。」
放在案上的手動了下,而後緩緩握住杯子,將它扣到桌上,十一鎮定非常道:「軍中今日慶功宴,四哥若得空,便也來聚一聚吧。」
十一說完,起身離開。
這沒什麼,旁人怎麼說他都算不得什麼,可織錦……他不容許有一點髒水潑到她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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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容城一戰,薊州郡王三個時辰之內一舉攻破上容城,大挫百越雄師,消息傳至洛陽,整個京師都沸騰了。
數日之後,街邊便很快流傳一首童謠:「有郡王,邊疆守;得郡王,天下安。」
敬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是且喜且憂。一方面在朝堂之上表彰了薊州郡王的功績,對三軍將士和陣亡的軍人們都論功行賞。另一方面則又召見了丞相杜乾。可這一次,杜乾卻稱病不朝。
無奈之下,敬帝去了集賢院,原本想看看太子功課如何的,卻看見太子妃將所有宮人遣走之後,忽然跟太子說道:「殿下,我剛才的話,你可聽到了?記住,明日早朝的時候,就這麼說,否則,陛找不到台階下,怎麼替你整治薊州郡王?」
「大膽!」敬帝越聽越氣。
倩兒見是陛下,嚇得連忙跪倒在地。
敬帝行至他們跟前,怒道:「你身為太子妃,竟敢牽制太子,挑撥離間,是何居心?」
敬帝聲如洪鐘,倩兒聞言不免心悸,仍勉強鎮定下來,低著頭說:「兒臣只想保住夫君的性命,別無他想。」
敬帝冷笑:「好個牙尖嘴利之徒,分明是自己擅權,偏會找借口!」
「兒臣所言,句句發自內心,無半點虛假。」倩兒抬頭,定定看著敬帝,道:「兒臣冒死,想問父皇一個問題。」
敬帝見她無謂如此,神色漸漸緩和了下來,「你說吧。」
「兒臣想問父皇,這天下,父皇究竟是要傳給太子,還是薊州郡王?」一字一句,無半點畏懼。
「大膽!」
「非兒臣大膽,而是薊州郡王聲名顯赫若此,父皇若任由他去,他日太子必是他劍下之魂,刀下之鬼!」倩兒不卑不亢。
這一句,觸動到了敬帝神經,他神色一凜,道:「別危言聳聽。」
「父皇難道沒聽說么?洛陽黃口小兒是如何傳唱那薊州郡王?
「——有郡王,邊疆守;得郡王,天下安。
「何為守?權傾朝野者為守。何為天下安?坐擁天下者能安。現下大齊,已是只知有薊州郡王,不知有太子了。」
敬帝聞言,恍然意識到,憑藉這次攻城大勝,十一的勢力正在漸漸膨脹。再這樣下去,別說太子地位難保,就算是自己也說不準啊。
他當真該有所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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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帝守仁六年,正月十五。
這一天,是元宵節。
儘管剛經歷過戰爭,上容城百姓依舊喚醒鼓舞,熱熱鬧鬧準備著元宵節的一切事務。
這個時候,距離上容一戰已有三天。
議事堂,百越那邊已經送來了回信。據混入壽春城內的細作回報,姒無昭回去之後立刻被革了職,現如今卻送來和書而非戰書,可見,壽春城內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發動進攻。
十一正跟各位將領商討救援壽春的行走路線,這時候,帳外忽然走進來一個甲士。
商討正進行到一半,忽然進來這麼一個人,馬元忠動怒問道:「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兒?誰讓他進來的?」
十一擺手,道:「一個時辰之後再議。」
他說完,不做任何解釋,便出了議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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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容城牢房。
獄卒見到十一,連忙行禮。
陰冷的牢房,擺放著各種刑具。大牢內,坐著一個鬚髮稍顯斑駁的老人,披頭散髮,手上戴著鐐銬,在他面前則是已經冷掉的飯菜,一動未動。
十一看了他一眼,問:「狄將軍說有要事相商,不知道狄將軍打算告訴本王什麼?」
狄岳臉上露出一絲警惕,嘆了嘆,說:「姒將軍現在如何了?」
十一目光一垂,想了想,說:「姒將軍已經被百越人革職,現在已經不是將軍了。」
狄岳抬頭看他,問:「你沒騙我?」
「騙你本王有何好處?」
狄岳哼了一聲,道:「齊軍重重包圍,姒將軍如何能逃出?你又怎會放姒將軍突圍?」
「狄將軍錯了。」十一幽幽行至他面前,說:「姒將軍正是本王放他逃走的。並且是帶著本王的和書逃走的,否則,又怎能活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