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誰心猿意馬(3)
忽然地,那日在營帳之外,敬軒說的那些,他答應的那些,一一浮現在他腦海當中。
她一怔,心跳漸漸靜了下來,而後鬆了手,就那麼機械地放下去,說:「要當心啊。」
他料到她想說的不會逃開這些,意料之中,仍不免感到溫暖,便笑著回應道:「放心。」
一旁的楊彥還未走遠,見此情景,心中不由稀奇:這王爺平日里在諸將面前可都是面若冰霜的,怎麼到了織錦姑娘這裡就如此溫潤如玉了。想到這兒,楊彥兀自苦笑一番,王爺畢竟年少,知好色則慕少艾,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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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容城,和書被送到十一手上,十一閱過之後便傳下去讓諸位將領們都看看。
百越使者行過禮后,說:「平南王若是願意答應以上條款,我軍便同意退兵。」
馬元忠聽完之後,臉上雖沒表現出什麼,心裡早就起了波瀾,而趙金鳳早就忍不住一個勁兒地小聲謾罵百越。楊彥捻著鬍鬚,不時看看平南王的意思,而吳蔚鐵青著臉,儼然一臉憤怒。
越使見狀,意識到了一股詭異,拱手作揖,道:「我三十萬百越軍,而今兵臨城下,頃刻之間便可踏平上容城,到那個時候,可就是玉石俱焚了。我家大王仁慈,未免生靈塗炭,方才差我前來下達和書,平南王可得好好思量啊。」
小小一百越竟敢如此出言不遜,諸將咬牙切齒,只待平南王一聲令下,便就擒他祭旗了去。
十一微微皺眉,忽然問道:「不知使者在百越官居何職?」
使者一時錯愕,答道:「下臣不才,官居僕射一職。」
十一抿唇,說:「此事事關重大,這百越派你一個小小僕射過來,和談之心不誠。你回去,再叫一個人過來。」
「這——」使者覺得頗有些莫名,但礙於局面,只能唯唯諾諾道:「既然如此,在下定會稟告我家大王,只不過平南王對這和談一事還是先跟在下交個底,好讓在下回去稟告,再派個人過來。」
十一聞言,微一思忖,道:「本王記得,你們百越有個將軍叫姒無昭,位高權重且驍勇善戰,本王生平最佩服的便是此等人,你去把他叫過來,若是他來,這和談之事嘛,本王自會找個日子稟告給陛下。」
馬元忠聽著,心中暗自苦笑:王爺這一步棋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使者略一皺眉,想了想,說:「既如此,那在下便回去報信了。」
「慢著。」十一喊住了他,說:「今日夜深,使者不妨留宿一晚。」
越使剛想答應,望了望周圍這一干怒氣衝天的將領們,膽子便又壓了下去。
「諸將不得無禮,今日越使是客,不得怠慢了。」十一說完,便有下令道:「來人,帶越使下去休息,待以國賓之禮。」
越使聞言,愈發心花怒放,忙不迭道:「謝平南王。」
越使走後,趙金鳳第一個站出來,一拱手,就問道:「王爺,這打就打了,和談個什麼?」
吳蔚皺了皺眉,也說道:「昭關以內自古便是我大齊之地,不得拱手讓人啊。」
「王爺,您該不會是真打算和談了吧。」楊彥也跟著問了句。
十一見只馬元忠不說話,便笑問了句:「馬將軍今日怎麼不說話?」
馬元忠笑了笑,說:「王爺已經成竹在胸,還問末將做什麼?」
吳蔚等人都傻眼了,紛紛問道:「王爺已有對策?」
趙金鳳扁了扁嘴,一臉不樂意,「得,這次鐵定又得慢著我等。」
「要是告訴了你,遲早得泄露出去,還怎麼打勝仗?」吳蔚說了句。
十一收斂笑意,並不作答,轉而問道:「城中姦細可都抓齊了?」
「稟王爺,城中姦細,已挨家挨戶,搜查完畢,確無一人遺漏。」
「好,」他看向趙金鳳,笑了笑,說:「今日本王想讓趙將軍做件事。」
罵還罵出好出來了,趙金鳳咕噥了句,一臉的求之不得,說:「王爺儘管吩咐。」
十一不露深意地笑了。
而此時,寺廟後院,杏花叢中,天色漸晚,織錦忽然想到了什麼,從懷中將那塊玉佩拿了出來。
天邊雲霞微弱。她以手按撫,玉佩周身通透,上面是她刻的花紋以及那日苦海崖畔十一刻上的兩個字。她拿起紅繩,放在自己眼前,迎著光,微微眯起了眼睛,心裏面有一陣暖流流淌過去。她躺了下來,周圍是杏花花瓣,玉佩握在手心,放在胸前。
她閉上了眼睛,嘴角微笑便不由一滯,她忽然想到突圍那日他握住她的手將玉佩放到她手心,在不遠處張了張口,向她說了句什麼話,會是什麼呢?她忽然感到有些好奇。
不知怎的,她竟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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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
越使正準備就寢,忽然聽到外面有人交談的聲音傳來,聲音被可以壓低,十分謹慎:「什麼?今日來的人不是姒將軍?那還和談個什麼?」
趙金鳳「呸」了一口,一臉憤怒,道:「虧著王爺還忍氣吞聲,好生招待那越使,讓那越使把姒無昭給請過來。」
「將軍,可得小心說話,聽下人說,越使好像就被安置在這兒呢。」衛兵說著便攔住了趙金鳳。
「也是,這共娘養的越使,說了就來氣!」趙金鳳啐了口,說:「邊走邊說,邊走邊說。」
越使貼著門框,是聽得一清二楚,這些又急又氣,轉念一想,反而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這樣按捺住內心激動,一直等到了天亮,連忙跟平南王等請辭,立刻便回了百越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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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無昭已經被重新啟用,站在議事堂內,恨不得剮了這小人。
袁君孺聞言,倒並不怎麼動怒,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越使不敢多言,唯唯諾諾下去了。
姒無昭見狀,仍是不安,出列道:「末將請明日作戰,以證清白!」
袁君孺淡然一笑,說:「本帥的計劃裡面,姒將軍可不是先頭部隊。」
「可是,方才那小人中傷末將,末將不服。」
「那便殺了他好了。」袁君孺氣定神閑,像是在說一件最為尋常不過的事情。
這一舉動表面上看是信任姒無昭,可深究下來,不難看出其中一絲殺雞儆猴的味道。
姒無昭身為百越王族子弟,自幼在王室勾心鬥角的鬥爭之中浸泡成長,自然是明白袁君孺的意思,他自視甚高,哪裡受得了這番懷疑,可袁君孺已經斬了那使者,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百越軍這段日子休養生息,戰鬥力已經漸漸升了上來。待到大軍集結完畢,便是攻城之時。高久視,你不會等太久的。
諸將散去之後,袁君孺問身旁一個司馬道:「京城那邊有消息了么?」
司馬回道:「據屬下探查,京城已經派出使者前往百越了。」
袁君孺聞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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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容城。
「王爺,京城來了使者。」
十一正與諸將商議守城之事,立刻說道:「帶使者去議事堂。」
「詔曰:百越逆賊兵臨城下,平南王一味堅守不戰,讓天下人恥笑,是何用心?朕命平南王火速出城作戰,以明我大齊泱泱大國之威。」
這份詔書火藥味十足,諸將皆議論紛紛。十一接過詔書,那使者一一慰問過諸將之後,十一便命人送使者下去歇息。
「王爺——」使者看了他一眼,小聲說:「老奴此行還有一事。」
十一明了,等到出了議事堂,送至使者屋外的時候,十一方道:「不知公公還有何事?」
使者抿唇,說:「太后的意思是叫老奴將織錦姑娘帶回去。」使者斜眼看了看他,頓了一頓,又說道:「太后還說,織錦姑娘既與王爺如此鶼鰈情深,待王爺平亂之後,太后便會將織錦姑娘賜給您。」
使者望著他,企圖在他臉上看到一絲欣喜哪怕是一點波瀾也好。可十一卻似乎一點都不為所動。
「王爺,您的意思……」使者試探道。
「太後有命,織錦也該回去。」他沉吟著說了句。
使者聞言,喜形於色,道:「那老奴便在京師恭候王爺戰勝歸來了。」
十一想了想,又問:「只是,此去洛陽,上容城為百越軍隊包圍,不知公公有何辦法保護一行人?」
「此番出行,太后特命禁軍跟隨,只要護送出上容城一帶,往北便是我大齊邊界了,一路安順,王爺盡可放心。」「王爺,老奴的意思是,織錦姑娘畢竟一個女子,留在軍中諸多不便,未免太后掛心,老奴打算明日便帶姑娘回京,您看……」
「無妨,儘早離開,也免得她再出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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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禪房。
夜,深夜。
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而後被推開一道縫隙,風便吹了進來。
床頭有一盞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她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動靜,微微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十一。
「你怎麼來了?」她問這句的時候,目中不由露出笑意。
十一見吵著了她,便很快帶上門,走了過來:「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