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天地之悠悠(2)
清明門外,蕭王刑場。
劊子手早已準備完畢,大刀之下,蕭王面色肅然,面無懼色,而蕭王妃望著蕭王落魄至此,早已是泣不成聲。
倩兒一襲盛裝,高坐在台上惠帝身旁,望著不遠處縱馬趕來的一抹紅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用蕭王這個餌來釣平南王這條大魚,一石二鳥,一箭雙鵰。
蕭王見是織錦來了,平靜的目中露出一絲憤怒,罵道:「你來做什麼?還不快走?」
「父親……你還好么?」她端詳著宋祁,目中便見了淚光。
倩兒見狀,笑了笑,跟傳令官說了幾句,那傳令官便立刻下令道:「來人,把宋織錦拿下!」
「慢著!」十一豁然起身,望著那高高在上的兩個人,目中露出一絲輕蔑之色,高高聲問道:「陛下,你要殺蕭王,臣弟試問,有何理由?」
惠帝皺了皺眉,剛想回答,便被倩兒搶了去:「蕭王私藏兵器,謀反之心昭然若揭。況且,今早蕭王入宮,毒殺太皇太后,便更是罪無可恕了。」
「是么?禁軍何以知道蕭王府中藏有兵器並進府搜查的?至於太皇太后毒發身亡一事,太醫檢查過了?」
「平南王此話何意?難不成,陛下還能冤枉了蕭王不成?」倩兒臉一沉,說:「蕭王有謀反之實,平南王一心包庇究竟是徇私還是同樣包藏禍心?」
忽然地,一禁軍將士匆忙跑至倩兒跟前。
倩兒聞言,目中的笑意更濃了,起身看向平南王,怒目相視道:「平南王於薊州私自操練軍士,來人,給我拿下這個亂臣賊子!」
「皇后此言有何憑證?」十一冷聲問道。
「就憑蕭王刺殺太皇太后,府中又搜出鎧甲兵器,而你和蕭王聯姻。藩王連結大臣意欲傾覆陛下的江山,以下犯上,你還有何話可說?」
「是么?」十一八風不動,微微一笑,仍帶著些許輕蔑之意。
就在此時,馬元忠率領一眾手下,北營大軍,而今已逼近刑場。
「殿下……」宋祁嘆了嘆,說:「時已至此,陛下是鐵了心要處死老臣,你若一再替老臣說話,矛頭就會直指向殿下。」
「父親,我不會讓你死,」她緊握住蕭王妃的手,看著她,說:「母親,你放心,倩兒想殺的人是我,我不會讓你們替我受罪。」
「錦兒,」宋祁死死抓住她的手,指甲幾乎嵌入手心,顫聲道:「你若敢以身犯險,為父和你母親,這就死在你面前!」
「父親!」
「蕭王!馬元忠的人很快就到,您且放心,我能保蕭王府眾人平安。」
「平南王,不必了,我知你此舉會有怎樣的後果,老臣不想看到錦兒無人託付的局面。」宋祁苦澀一笑,將織錦的手放在她手心,輕輕拍了拍說:「今日是錦兒大喜之日,照理,為父當親自囑託,而今怕是不能了。今日,為父便將你託付給平南王,願你恪守婦道,相夫教子,終此一生,平安快樂。」
「來人,還不趕快給本宮拿下平南王!」倩兒怒道。
禁軍護衛面面相覷著,誰都不敢多挪動一步。平南王平亂百越,已是聲名滿天下,是人盡皆知的大英雄,而今竟要他們拿下平南王,他們心裡不免有一絲不情願。
倩兒見禁軍不應,便立刻看向惠帝,義正言辭道:「陛下,平南王一日不除,你一日不能高枕無憂啊。」
惠帝猶豫著,看了看織錦,又看了看倩兒,唯唯諾諾,吭哧了半天。
終於給了回復:「可你不能傷了織錦啊。」
倩兒聞言,微笑道:「陛下,您做的決定是對的。」轉臉之後,面對禁軍,臉上已滿是寒光,「都聽到了,還不動手?」
「陛下,」蕭王釀蹌著,看著那高高在上的惠帝,顫聲道:「此事,皆是老臣一人所為,與平南王無關,老臣是想將錦兒嫁給平南王,以期平南王能與老臣聯手作亂,奈何這逆女不孝,嚴詞拒絕……」
「父親……」
宋祁聽到了她語氣中的悲慟,絲毫不做停頓,只是暗地裡緊緊按住她的手,「……而今事情敗露,全在老臣一人不善謀划,與人無尤。」
她早已泣不成聲,再忍受不住:「陛下,你這是污衊,這是……」
話還未說出口,宋祁又氣又急,壓低聲音,冷聲說道:「你若敢多說一字,為父便死在你面前!」
字字帶血,她猛然看向宋祁,心如刀割。
十一按住她的肩膀,說:「馬元忠很快就會到,蕭王不會有事,你也不會。」
她忽然看向他,心疼無比,她知道到那個時候,陛下固然會因為大軍之勢而不做處置,可到那時,天下人都會知道平南王擁兵自重,有謀反之勢,陛下就更加忌憚他了。
倩兒微微擺手,說:「蕭王不過是一面之詞而已,本宮憑什麼信你?」倩兒凝神想了想,輕鬆說到:「若是這宋織錦當真如此大義凜然的話,本宮倒有一個證明她的機會。」倩兒說完,收斂笑意,說:「宋織錦,本宮命你,立刻處決蕭王。」
她腦子一轟,手足無措,只感覺渾身僵硬,難受得快要死掉一般。倩兒真要如此折磨她么?當真好狠的心!
十一握住她的肩,卻發現自己找不到話來說,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安慰。
「宋織錦,你若不殺了蕭王,本宮可就不信這平南王和蕭王之間沒有半點關係了。」「宋織錦,你還不動手?」
一面蕭王,一面平南王,倩兒當真給她出了一道好題。
「馬元忠很快就到,織錦,我們還有時間。」
她冷笑著,而後目光堅定看著台上那個咄咄相逼的女人。目光寒涼無比,倩兒見了,似是受不住,避了開來,說:「來人,將平南王一干人等,就地處決!」
令牌落地,發出「哐當」一聲。
宋祁最後看了眼蕭王妃,蕭王妃淚水漣漣之下,報以從容微笑。而後,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刀被搶了去,深深插入宋祁腹中,「錦兒,你要……好好活著。」
「父親,父親!」她失聲大叫。
宋祁笑著,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握住她的手,將刀柄放在她手心。
「王爺,你等我。」蕭王妃見此,看了眼那高台之上的人,慘然苦笑,最後看了眼蕭王,而後將頭上的簪子拔了下來,從容插入自己的頸間。
「母親!」
血染紅裙,早已面目不辨。她的手仍握著刀柄,滿手鮮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縮手,而後用力在裙擺上把手上的鮮血蹭掉,可那些血卻越染越多,她看著自己滿身的紅色,似乎每一點朱紅都是由那兩具屍體身上所流淌的鮮血染就。
「織錦,織錦……」他用力抱住她,口中喊著她的名字,像是要叫回來什麼東西似的,讓她振作,企圖安慰她。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太后也死了。」她痴痴念著這句,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著他:「為什麼,我還活著?」
倩兒看著這一切,只覺得胸中暢快無比:弒父殺母,弒父殺母,她就是要讓天下人看到,宋織錦是這種禽獸不如的人。十多年來受盡屈辱,今日她終究是一併還給了她,可這還不夠,她要宋織錦心死,要高久視身亡,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不是么?
她給禁軍使了個眼色,禁軍立刻會意。
樓台之上,弓弩手已經準備好了。
不需太多,一個便就足夠。
可就在此時,一個甲士忽然匆忙趕了過來。
倩兒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馬元忠率北營將士正往此處趕來,而今,刑場之外,都是馬元忠的人。」
「馬元忠?誰給他的膽子?」倩兒氣急敗壞道。
甲士聞言,皺了下眉,猶豫著,說:「馬元忠似與平南王交好。」
「原來如此。」倩兒笑了,說:「本宮正愁著沒機會收拾他,而今作亂可就成了事實。」
倩兒正與發號施令,只聽見那甲士,忽然說道:「屬下以為,娘娘今日不宜動平南王。」
「為何?」倩兒問了句,很快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馬元忠此行,擺明了就是想攜三軍以作威脅,用以保全平南王,若是平南王出事,難保行場外的這些人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而今陛下根基不穩,大軍嘩變,到時候,場面不可收拾。
「那你說說,該當如何?」倩兒問道。
甲士想了想,說:「屬下以為,今日暫且放了平南王,明日便朝會之上,將馬元忠撤職,讓平南王回自己的封地。」
「把馬元忠撤了,三軍嘩變該當如何?」
「屬下聽說劉文程在軍中一向甚得人心,而且與素來與馬元忠不和,娘娘或可將馬元忠下獄,讓劉文程頂替馬元忠的位子。」
倩兒聞言,想了想,便下令道:「宋織錦大義滅親,此心可冕,其情可嘉……」
字字如在心房刻劃,十一緊緊抱住她,她方才不至於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