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天地之悠悠(1)
臨近出嫁,她已回了蕭王府,整個蕭王府都急急忙忙準備著她的婚事。
嫁衣已經被送了過來,蕭王妃親自捧著嫁衣笑著進了屋。
她見是蕭王妃,難免有些拘謹,立刻站起身:「母親。」
蕭王妃將手上的嫁衣放在桌上,「你從小不在家,較之一般人家的孩子便少了一份關懷,三日之後,你便要出嫁了,母親也沒什麼好準備的,這幾天便替你縫製了這件嫁衣。」
織錦看著桌上那鮮紅的嫁衣,不禁想到若是媽媽在這兒的話,看到自己女兒出嫁的這天,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心情。
蕭王妃說著,目中似乎也有了一絲淚光:「來,別愣著,試試看合不合身。」
「母親做的,一定合身。」織錦笑著說了句,忽然感到眼眶酸澀的厲害。
鮮紅的嫁衣平坦開來,她望著那件衣服心中既溫暖又不覺有些酸澀,很快穿上身去。
全身鏡旁,她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一旁的蕭王妃又喜又哀,只是不時點頭微笑,「錦兒長大了,穿這身真好看呢。」
「母親,」她轉過身,扶住她的雙手,說:「你放心,嫁過去后,我會常回家看您的,就怕到時候來的次數多了,你就厭煩我了。」
她說的煞有介事,洋裝做一臉擔心委屈的模樣,格外逼真,蕭王妃見狀不由笑了,說:「你這傻孩子,娘怎麼會煩你呢?娘就是想著,你嫁過去之後,早點生個孩子,娘早點抱外孫才好。」
織錦一怔,皺了皺眉,仍是勉強笑著,說:「一定早點生孩子,不讓您久等。」
蕭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說:「好啊,我跟你父親可都盼著呢。」
「母親,父親呢?」
「他在花園那邊呢,」蕭王妃說著,微微皺眉,說:「你去看看你父親吧,這幾日總跟我問你來著,可他那脾氣你知道,總是冷著臉,就是再捨不得你也都不說。」
織錦默了會兒,說:「我知道,父親待我很好,是我不孝……」
「說什麼呢?」
「好了,」她吸了吸鼻子,說:「我去看看他。」
接近四月,這時節,杏花已經凋謝,滿園芬芳盡皆成為綠色,無鮮紅點綴,雖有些生機,但不免讓人覺得落寞。
池畔小亭,案上一壺酒,一副棋,一人獨酌,間或舉旗落子,神態安然,但那份閑愁卻似乎怎麼也無可磨滅。
她看了一會兒,便走了過去,「父親。」
蕭王見是織錦,微微抬頭,「怎麼不待在房中?」
「有些悶。」她笑著做在他對面,看了會兒棋局,問:「我來陪您下棋,好么?」
宋祁似乎有些怔,嘆了嘆,說:「你十歲入宮,十八歲去金頂寺修行,算如今已二十有三,可在家中卻未有時日多待,想來也是為父當年的過錯啊。」
「父親,您怎麼想到這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
蕭王拂了棋局,將黑白兩子分開,說:「也罷,也罷,這圍棋你入宮之時還不會下,今日為父便看看你不在府中的這些年,學業如何。」
織錦抿唇一笑,說:「父親,你可別讓我啊。」
蕭王笑看了她一眼,便落了第一顆棋子。
微風輕拂,陽光溫暖,空氣中似是透著一股芬芳,她的心緒有些飄,不多時便被蕭王圍了幾顆子。
「錦兒。」宋祁忽然叫了她一聲,織錦方才抬頭,便看見他微微皺著眉,視線仍是落在棋局之上,似是帶著點思忖,方才說道:「平南王待你如何?」
棋子落在指尖,微微一頓。
「挺好的。」她說。
「你對他呢?」
「我自問,我對他有些自私了。」棋子落於左邊上三下五星位,她停了停,說:「可是父親,我很喜歡他。」
宋祁微微皺眉,舉棋落子,便就圍了她三枚棋子,「那,袁君孺呢?三年前的事,為父本不想多問,但此事關係到你一生幸福,為父不希望像當初你為太子妃時那樣,做出讓你後悔的事來。」
「我這一次不後悔。而至於袁君孺……」她目光一暗,將手中的黑子放下,說:「三年前的事,很對不起,沒能跟您說清楚。那個時候我對袁君孺有情,這些年來也一直都沒忘記過。可是現在,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歡十一,那是『愛』最純粹的『愛』,而不是別的什麼。」
「錦兒,你決定了?」
她看著自己的父親,像是要將自己的人生從他手上接過來一樣,鄭重地點了點頭。
猶豫過,徘徊過,在這條路上,她走得很遠也很偏,她原以為他們之間只會越走越遠,可到頭來才發現,不關路途再如何波瀾壯闊,不知不覺之中,她的終點都是他。
「好,這樣為父也就放心了。」
棋子落在右下角上一下四星位上,蕭王收了被圍死了的黑子。織錦無奈,微微一笑,說:「父親,我輸了。」
不知不覺之中,棋盤之上,黑子已經完全被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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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艷陽天。
鑼鼓喧天,春風十里。
梳妝程序繁雜而有序,待到最後一根簪子插入鬢間之後,織錦望著鏡子裡面的自己,說:「看起來,不太像我。」
濃妝艷抹,一身紅色,這一身打扮著實不像她。
「小姐,您說什麼呢?」侍女好奇問了句。
「沒什麼。」她搖頭一笑,說:「很好看,謝謝你。」
「父親呢?算時間,他現在也該來了。」
「王爺一早就被太后叫到永壽宮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織錦「哦」了一聲,心裏面忽然漫出一絲不安來,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她不及細想,很快翻了過去。
「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幫您蓋上紅蓋頭吧。」
「好。」
外面,賓朋滿座,煞是喜慶。
此時的永壽宮內,蕭王早早等候,卻許久未見太後到來。他拉了宮內一個宮娥,問道:「太后何時過來。」
「這,奴婢也不知道啊。」
這時候,宮外忽然來了一個內侍,見過蕭王后稟告到:「太皇太后請蕭王長信宮一見。」
「可這太后……」蕭王遲疑了一會兒,想著太后久不出現,許是沒什麼事,便跟著內侍去了長信宮。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行駛在洛陽街頭,至蕭王府。
我有賓客,鼓瑟吹簫。
她被紅娘攙扶著下了台階,手便忽然被鬆了開來。她看著地面,呆在原地,有些怔,須臾便感受到自己的手很快被人握住了,掌心溫和略有些粗糙,不像是女子的手,卻有感到有一絲熟悉。
她皺了皺眉,便聽到了他的聲音:「織錦。」
婚禮儀式她事先熟悉過幾遍,這個時候,他不該早早就攙扶住新娘的。她忽然很好奇,滿座賓客見他如此會是什麼反應。
他似乎意識到了她的不安,說:「別怕,你今日很好看。」
她笑,反倒覺得是他有些迫不及待。
轎簾被掀開,她被他攙扶著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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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王府,難得如此喧嘩熱鬧。
賓朋滿座,歡聲笑語,推杯換盞。
再有一會兒,她便是他的合法妻子了,念及至此,她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來,嘴邊的笑意從昨晚開始到現在就不曾斷歇過。
轎子忽然停了下來,她想,大概是到了平南王府。
她下轎,可周圍的鑼鼓之聲卻忽然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重重的腳步聲。她察覺到有一絲異樣,便立刻將蓋頭摘下來。心頭猛地一顫。
周圍,禁軍圍繞,面帶肅殺之氣,十一自人群中走了過來,行至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說:「今日本王大喜,諸位此舉何意?」
禁軍將士不卑不亢道:「蕭王府家中搜出鎧甲兵器數百件,蕭王已有謀反之實,兼之蕭王此番進宮,毒殺太皇太后,罪犯滔天。皇后命我等捉拿蕭王府所有人,押往清明門外,斬首示眾!」
如晴天霹靂。
「這不可能!」織錦直直地看著禁軍將士,胸中起伏不平,壓抑著,顫聲說道:「太皇太后不會死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了,父親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織錦,織錦……」十一按住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都摟在懷裡。
她抑制不住,不相信,也不願相信,冷靜地看著他,說:「十一,現在馬上帶我進宮,我要去看她,太皇太后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王爺,我們也是奉旨行事,請您不要阻撓。」禁軍將士拱手行禮。平南王這些年聲威浩蕩,他雖長期身處宮中,對這一點也是略有耳聞的。
十一冷聲一笑,說:「宋織錦已是我平南王府的人,你們好大的膽子!」
禁軍甲士猶豫著,不知道該作何處置。
這時候,織錦忽然定定看著他,說:「讓我去,我不能看著父親有事而不管不顧。」
十一緊鎖眉頭,道:「你該知道你這一去會是什麼後果。」
「我知道,可是,非去不可。」她目光堅定道。
他看著她,目中露出一絲無奈,轉而便是坦然,說:「好,若非要去,我陪你去。」
她曾為他不顧生死,他又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