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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千秋醒來的時候,是被一雙冰涼的手給摸醒的,她混沌抬起眼來,就看著冬虹坐在床頭看著她,她的腦袋正枕在冬虹腿上,北千秋咕噥了一聲,冬虹關切問道:「統主怎麼了,可是最近有什麼心事?」
北千秋怔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搖了搖頭道:「沒,我好好的啊。」
冬虹卻滿臉不信,擔憂問道:「可是那左陽說了什麼,他要是讓你不高興,我便去砍了他!」
她才笑起來:「真的沒什麼,你都是個嫁了人的姑娘家,一口一個砍人,真是我給帶壞了。」
北千秋扶了扶腦袋,自覺頭昏腦漲於是趿了鞋子晃蕩到屋裡的水盆邊想要擦一把臉,水盆邊一面銅鏡斜立在桌上,她轉過臉看一眼,嚇了一跳。她怎麼臉上會有一片淚痕,眼泡子也腫著,怪不得冬虹這般擔心。
她連忙捲起毛巾擦了擦臉,轉過臉裝作沒什麼事的問道:「栗子你已經帶出來了?曲澄如今如何?」
「曲澄狀況不大好,似乎順帝一直以他的性命來威脅栗子,兩條腿幾乎都廢了。曲若說著罵他是不長眼的草包,卻還是再給他治雙腿。栗子正好我帶來了,才要進屋來叫你。」冬虹說著起身,去拉開跟外間格開的那道門。
栗子走進屋裡來,北千秋看著她換掉道服而是穿上了尋常姑娘家的裙衫,笑道:「你這樣看著精神好多了,怎麼,之前我說過的事情你有找到么?」
栗子點了點頭,坐在床邊,低聲對北千秋說道:「找了許久,發現了一些合適的人選,但並不是完全契合你的魂魄,之前說可能在幽州附近,咱們去找了也是沒有發現啊……」
「本來我是不急的,可是現在我想儘快。」北千秋垂下眼睛:「找到人再加上準備時間,我怕我等不下去了。」
栗子驚了一下:「不是說不急的么,如今皇上那樣了,你有什麼好急的。再加上那秘術會讓你極易混淆神志不清,我也是想著與阿澄再多研究一段時間,想要看看有沒有完全之法。」
「能有那等秘術存在,我就已經足夠了,完全之法我完全不敢考慮,北門這邊的人也幫你,我只盼你這雙天眼真的能找到跟我靈魂完全契合的軀殼。」北千秋伸手緊緊抓住她的手指:「我所承諾的你和曲澄未來的生活,我必定遵守諾言。」
栗子自然不會去懷疑她,嘆口氣道:「你是要撐不住了么,不是說朝堂上有些混亂,你想要再把持一段時間的大局么?或許我不太懂……」
北千秋想要開口,卻看著冬虹也在,怕她擔心便沒有多說,只拍了拍她手背:「麻煩你了。」
栗子是不會再住在司命府了,北門的據點先給她騰出了住得地方,北千秋很心疼這丫頭,怕那日的事情驚到她,又和她多說了幾句才放她回去。
這一日下午,她也將急信送往了宣州。之前順帝被俘一事,幾乎是當夜左陽就讓人將消息送了過去,恐怕過幾日左坤就收到消息了。果不其然,在順帝所謂大病初癒的第一天,他帶著半張臉的面具上朝,眾臣面上吃驚萬分,私底下各家密報幾乎都知道順帝半張臉在遇到刺客是被摔傷幾乎毀容。
他倒是很順從,端坐在上位,沒有動作,卻不斷將目光拋向北千秋,北千秋並不在意,後頭的聲音按照計劃一般傳來,連奴連著大臣的發問也知道如何先打太極囫圇過去。順帝「病」的這些天,所有上報來的摺子都很好的回復打了回去,他大病初癒,群臣也沒有什麼太多可說的,這第一日倒是很順利。
除了他朝左陽和北千秋投來的目光,實在是包含了很多東西。快到退朝的時候,忽聽見長安南面角樓的巨鐘鳴響的聲音,遠遠傳來回蕩在整個長安上方,這是南方有重大急報時才會鳴響的鐘鼓,幾乎是整個朝堂上的人都愣住了,轉眼討論沸騰起來。
南方急報,唯有鉞國。
鉞國縱然不被盛朝所承認,可南方多地已然稱其為鉞國,稱左坤為鉞帝。畢竟跟盛朝幾次大大小小的戰役並未造成太多的人員傷亡,所以長安百姓並沒有給鉞國起一些蠻號,這個叫法逐漸被大眾承認。
幾位重臣還未來得及問順帝,就看著一人策馬從側門沖入了主殿前一片空場,馬匹雙膝跌地口吐白沫,那信使幾乎是一路跑進主殿,滿身是泥撲到前頭猛然跪下,啞聲道:「鉞國奇襲,吞了餘杭重地,鉞帝昭告其身為南明王府世子,前虎賁將軍左坤!長公主並非被俘,於鉞國國都輔政,北向親征,決意與盛朝開戰!」
這一句話說完,他猛吸了一口氣,往前膝行二步,還要在開口,然而朝堂瞬間的寂靜無聲,每個人內心不知道轉了多少彎的想法,轉瞬間令人窒息的寂靜后便完全炸開,幾乎是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左陽,高聲呼喝者,拔劍相向者推搡做一團!
然而長公主之威名在長安太過響亮,助先帝鞏固疆土,扶順帝登基,平安王動亂,在順帝初登基的那些年,她在長安城如啟明星般存在!如今她扶持鉞國,其意義甚至超過了任何一個引發動亂的王爺!
怒斥左陽之人群情激奮,驚慌失措者原地僵硬!認為國之大限將至者看向順帝,恐自身官位難保者!朝堂上如同瞬間掀翻了穹頂,北千秋望著幾乎已經亂作一團的朝堂,以及筆直站在那裡平靜望著他人的左陽,知道這是他的授意,他覺得已經到了時候了。
北千秋轉臉往順帝看去,他僅僅露出的那雙眼裡,幾乎已經只剩下了驚駭與絕望,他轉眼看向北千秋,北千秋咧嘴笑了起來,一個無比燦爛舒爽的笑容,比外頭冬日的陽光還耀眼,卻讓他痛苦的抓緊胸口幾乎咳出一口血來。
眾人的群情激奮幾乎都凝在左陽一個人身上,那信使扯著嗓子喊,可內容讓他這低微的身份說出來簡直是要了命,吊著嗓子如同唱戲一般斷斷續續尖聲道:「長公主發信,說……說……說皇上謀害皇親國戚,南地混亂不堪……難……難擔國之大任,挾鉞十萬精兵,前來逼向長安!」
「你算個什麼狗東西,敢在這裡胡言亂語!」幾個武將已然拔劍朝那信使而去,這話縱然是寫在了信上,也是不敢說出來了,他在這裡扯著脖子吼,若是無他人授意就怪了!眼見著刀鋒就要朝他頸上劃去,多過幾分就能直接將他頭顱砍下,北千秋飄然而至,伸手竹扇順著劍尖一撥,將幾柄長劍撥開,開口道:「朝堂上就敢殺人,將皇上至於何處!」
這朝堂上好歹有一半多的人心裡頭已經徹底慌了,是如日中天當年頗有威望的長公主,還是剛剛遭遇刺客身體狀況不佳的順帝,連餘杭重地都被佔下,盛朝還能撐到哪一天?!
忽的不知道是誰叫了起來,嘶聲喊道:「皇上!」
眾人才將目光投向順帝,或許是被北千秋那個笑容所刺激,他竟然從皇位上滾落下來,躬身在上位猛咳不止,緊緊捂著那半截面具,徐瑞福連忙上去攙扶,兩三個黃門竄上去將他扶下來,群臣無不認定順帝是被這個消息所刺激的吐了血,再度病重。
左陽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後,冷笑一聲,大步往外走去。
那些個大臣有幾個真的去敢攔左陽這個王爺身份,一個個喊的倒是響亮,卻看著他幾乎是根本不回頭的往外颯爽走去。之前對局勢懷疑的,此刻也無疑認為左陽在長安必定會接應長公主,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北千秋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左陽像來不喜歡跟順帝那樣繼續虛與委蛇下去,這會兒敞敞亮亮的告訴所有人,老子就是來篡國的,愛服從就服從,不願意服從就滾的態度,估計是他心裡也放下了一塊大石。
這個消息一出,竟幾乎長安百姓人人皆知,心中對鉞國的強攻也並無太大的敵意,必定長公主的民望之高,沒有百姓會認為自己將性命不保家破人亡。
這個臘月,長安百姓反倒是過得安心,左晴的元貴妃身份已死,她沒過幾日便回到了南明王府,左陽本有些擔心她,怕她覺得經歷了事情太多,想要去青燈為伴,然而她在府內吃好喝好完全不提,到左陽問了,她還一臉吃驚:
「你難道想讓我上山為尼?我可不願,那裡有暖爐絨被么?有玉盤珍饈么?我吃了這麼多年苦,跟自己有什麼過不去的,還要去為尼苦修行!」
「呼,你這樣想是最好的,我就怕非要去剃髮,我攔都攔不住呢。」左陽倒安心了。
更何況長安女子只要膝下無子,高門貴族之中和離再嫁的絕不在少數,不少女子成婚兩三年覺得處不合適,母家勢力又大,和離了之後仍有不少人上門求娶。在這個時代,女人背後的家族權勢,遠比所謂的貞潔經歷重要太多。
「你年紀還小,等過段時間風頭過去,你若是想再嫁就跟哥說,我自然會給你尋合適的人家。」左陽這般說道。
左晴搖了搖頭:「我沒有再嫁的打算,至少這幾年沒有。留在南明王府也很好,府內不嫁人姑子可是比嫁進來的媳婦地位高。你每天忙來忙去的,也沒見著有人管這偌大的南明王府,我留在這兒給你管事才對。」
「再說了,元貴妃的名號那麼響亮,我在長安也都是熟臉,真要再嫁就只能往南地去,必定要和哥哥分開,我可不想。」她這話說出來倒有小女孩子的撒嬌意思,左陽自然也不希望她走太遠,看她心裡頭有主見,想著還沒到二十,沒什麼好急的,也就不再提了。
這個年關,到了年二十九,左陽早早命人將南明王府布置起來,卻沒想到收到了一封快報,說是左坤攜妻兒來了,第二日就能到。北門給找了關書,秘密進城是沒有問題的,左陽倒是又驚又喜,阿北說到也就真的做到了。
這個年過的格外不一樣,北千秋帶著棋玉來的府上,棋玉自打知道了陸熙然其實是女人,咬碎了銀牙就知道是主僕二人聯手坑她,這次是鐵了心要報復回來的,以妾身份和北千秋坐在同一輛馬車來到南明王府。
左陽左晴都在,阿朝也前幾日到了南明王府住著不走了,左陽出來接北千秋的時候,看著她一身男裝,耷拉著肩膀嘆了一口氣:「你能不能換身女裝穿,等左坤來了,看著我摟著個爺們,不知道拿什麼眼神看我呢。」
北千秋笑起來:「你當年說我時年事已高的老神仙的時候,他就已經把你當變︶態了。」
左陽跟她走進東月閣,北千秋才看著屋裡頭掛了好幾件裙衫,顯然是左陽已經備好的,因為陸熙然身量較高,以前李氏的衣服是肯定穿不得,恐怕是找人又定做的。顏色大多素凈,很配陸熙然一身書卷氣,她笑著挑了一套淺藕色的裙,一邊往後頭去換一邊問他:「幹嘛搞得這麼隆重,過個年你這是要我也穿上新衣服么?」
左陽站在屏風這一邊,手裡揣著個小盒,掌心裡都是汗幾乎要把盒外的錦緞都給弄濕了,有些結巴道:「沒,這一家都是聚在一起……就跟見家裡人沒區別的。我哥也帶著陸玖兒來了,我就想也帶著你。」言下之意就是要正面告訴家裡人,他也是有媳婦的了。
北千秋在屏風那頭沉默了一下:「那你要怎麼介紹我?」
「實話實說吧。」左陽坐在榻上,攥了攥小盒說道:「你還要用陸熙然這個身子行事吧,我只是想著,要不要辦婚事好,但是你的身份又……」
北千秋心裡漏了一拍,辦婚事?她從來沒想到這一步啊……
「到時候再說吧。」她敷衍道。左陽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心裡頭根本就沒有這個計劃,不過他並不他在意,北千秋在這種事兒上從來不敢想太遠,那就讓他來多想多做一些。
北千秋從屏風後頭走出來,理了理袖口,左陽抬眼看她,十分歡欣的笑了笑走到她背後將夾在外衣和裡衣裡頭的長發撥出來。北千秋因為一直用旁人的身子,從來不會問好不好看這樣的話。
她削肩窄腰,這藕荷色裙衫的款式更襯得她的纖瘦和挺拔,顏色的溫和也使得她面目柔和起來,衣領邊綉著的蘭草紋飾也很符合她現在充滿書卷氣的氣質,如同是南地氏族家中園林內漫步的閨秀。
「可惜胸太小了,這簡直是前胸就比後背多倆點兒,根本撐不起來,你要不給我一條軟巾讓我塞胸口?」北千秋極其不顧忌的揉了揉胸口,左陽連忙把她手腕拽下來。她也就不開口的時候能有這樣的氣質了。
左陽將她按坐在梳妝鏡前,北千秋偏過臉去不大願意去照鏡子,她這幾日眉目間都有些幾不可見的愁緒,左陽卻是希望她也能熱熱鬧鬧和一家人過個年,為此他打算了好多,只希望她能真的開心些。
眼見著他拿了一把薄刃小刀往她臉上來,北千秋嚇得往後一縮:「你幹嘛!」
左陽手撫了撫她那亂糟糟的眉毛:「給你修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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