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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陽皺眉看著摺子上的戰報,他曾在軍營中歷練過幾年,其實作為高門貴族家中子弟,一般在軍中歷練四五年,手上有些軍功幾乎就能在長安的武將中站得住腳了,只可惜當時左陽腿腳受傷離開軍營。
可他卻很了解柔然的戰況。
如今是冬天,柔然是不會在春夏打仗的,因為那時候正是他們放牧的時節,草場正肥,連年的戰亂必須要靠每個春夏時機拚命養肥戰馬儲備糧草,而一般的北伐戰爭也都挑在這個時候,在他們兵肥馬壯之前下手。
相應的,如果柔然沒有在北伐中和盛朝打的兩敗俱傷,這一年的冬日,他必定會奇襲西北。中原地帶的兵哪有他們在草原上生活幾十年的抗凍,冬天去打仗讓柔然的天氣折磨死的也不算少數。約莫四五年前,左安明與左坤還在軍中時,幾乎將柔然打殘,一直退到北部漠區去,盛朝也開始修築城牆。
然而左安明作為西北重將一死,柔然早有反撲的意向,一直養足精神養到今年才來,也是當年內傷太重。西北老將調去南方對付左坤,正讓柔然有機可圖,不過縱然是沒有調走,西北多年軍晌不足,老將陷入長安政斗之中,幾乎沒有人可以有左安明當年的威名了。
慕容邛調去,不知道能抵擋多久,他年輕的時候也是軍功卓越的大將,只是畢竟年紀大了,還能否經得起折騰也不一定……
左陽嘆了一口氣,北千秋拿著這個摺子恐怕早晚也是要給左陽看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她認為如今能將西北平定的唯有左坤,可如今左坤……怎麼還能為人將去西北打仗呢,如今盛朝裡子都快爛了!
北千秋似乎低聲跟左晴說了些什麼,左晴捂著嘴笑起來。
左陽有些恍然,他以為北千秋最主要的目的是報仇,可她縱然心裡恨卻也沒有僅止於此,如今朝政方面,以她的掌控力,在朝中說話的分量幾乎無人能比,她如今想要的是……這盛朝不論怎麼內鬥,也不要被柔然人的鐵蹄踏破吧。
南方內鬥,再打也不可能跟多年前柔然入關屠城相比,漢人先不說佛門觀念重,大部分也都更注重本身為人的道德底線,縱然是城破流離,物價飛漲過不下去日子,整天起義,也絕不會對於平民百姓趕盡殺絕,而柔然入關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左陽忽的想起以前北千秋還為內司時與順帝時常發生爭執,早年間似乎還會因為朝政方面有些摩擦,後來就基本只裝作恩愛模樣,再也不爭執了。可左陽卻是知道她那時候就開始不從順帝下手,而是自己儘力攬權把持朝政自己去做。
只是對於當時她想要改制的一些內容,左陽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稅法等等都有關係,至於有沒有推行,當初的左陽也是二缺,並沒有太關注這些。
他如今想來,北千秋似乎早就想要改變一些東西,她的野心究竟是什麼,左陽也沒有深究過。這會兒左晴跟她聊了聊似乎也倦了,想要睡下了,北千秋也打算告辭,快要走出門的時候,左晴半張臉埋在被子里,開口道:「快到年關了,咱們一家人能聚一聚么?」
「哎?」左陽回過頭來。
「阿朝也在不是么,大哥雖然隔得遠,但也未必不能來……」左晴說完了又覺得有些強人所難,開口道:「我只是這般奢想就是了。」
左陽有些結舌,左坤要來的確也是有些勉強,距離年關也沒有多少天了。
北千秋卻忽然笑了起來,開口道:「也未必不可以,若是今日修書,到宣州急行要十幾日,再快馬趕來也還算時間可以。」
左陽轉過臉去驚愕的看她:你在逗我?
北千秋想起來似乎心情大好,蹦躂著就要出去寫信,左陽連忙合上門去跟上她的腳步,北千秋卻神神秘秘不肯多說,左陽也是怕她胡鬧,若是真的左坤會來,他鉞國的身份,指不定多少人要布下殺機。
北千秋似乎還沒有把整件事思索好,她便說等定下來了再去跟左陽詳談,就回到了自個兒陸府上。她怎麼都沒想到雨墨又回來了,只是這出現的方式也很難讓北千秋和他平心而談,北千秋站在屋內床前,看著脖子上比著的長劍,有些感慨:「你去哪兒了,怎麼今日才回來。」
她身後的雨墨依然是一身小廝的打扮,面上的表情無悲無喜:「大人倒是玩的開心,裝的開心。」
「既然早就發現,你就早說,何必忍到今日。」北千秋嘆了一口氣,卻感覺雨墨是真的下了殺意,脖頸上逼出一道血痕,她的武功絕不會在這個雨墨之下,只是她並沒有動手。
「我只是不想信,我寧願說是大人服用寒食散導致的精神恍惚,我也不肯信你是不知何處來的孤魂野鬼!」雨墨的聲音嘶啞:「更何況你這個孤魂野鬼似乎還自有勢力,在各處都牽連頗深!」
北千秋看著他心中似乎激憤難忍,也是了解雨墨恐怕裝的太深,如今內宮出事跟陸熙然離不開關係,他連自己也欺瞞不過去了。
「你倒是好,你做過什麼就可以直接站在朝堂上,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就可以任命中書令之位,你不過是用了不知道哪兒來的秘術,借屍還魂,便堂而皇之的享用著陸大人十年殫精竭慮拼來的結果!」他嗓音尖銳。
北千秋根本無言可對,因為他說的的確沒有錯,如果她不是陸熙然,計劃決不會像今天一樣順利,她嘆了一口氣道:「不好意思,這些我做不了決斷,我也沒想到我會附身在她身上。」
「也就是……也就是陸大人身邊已經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才能沒有人攔著你這樣胡鬧……你附身也就罷了,出入南明王府讓清官背負斷袖之名,出入宮廷身陷皇上遇難一事的嫌疑,而陸熙然大人上位中書令后想要推行的一切一切卻都成了泡影!」看來雨墨果然是對陸熙然崇拜已久。
「這個身子是個女人,你知道一個女人走到今天到底拋棄了多少?!她為什麼會死!是你將她殺了才來鳩佔鵲巢的吧!她之前還曾與我說過,此生雖願不婚,但若有朝一日她想要歸田,必定昭告天下她的女子身份!可如今……她……她還剩下什麼……」雨墨聲音漸漸低下去了,北千秋幾乎是拿起扇子不費力氣的推開他的劍,回頭望著幾乎滿臉是淚的雨墨。
「你是不是盼著有一日能恢復正常,你的陸大人能回來了?」北千秋心中有些軟有些疼,說句實在話,她做的不夠好的就是繼承了旁人的身子,卻從來不去管這個人在世時候有哪些想法,曾經如何生活。
主要是她管不了,換身太快,自己都時常在痛苦奔波之中。可她想起來,又覺得心裡難受。陸熙然作為女子,二十七歲未婚,女子之身走到朝堂隊列的最前頭,其中辛苦已然不必說,又染上了寒食散這等□□,還未等到可以大展身手的一日,卻暴斃在了自家的床上……
北千秋嘆了一口氣:「她回不來了,她已經死了。而我也不可能去有精力去完成她的遺願,我早就查到你是她的幼弟,陸家被毀的差不多,她離開老家入京拼搏前程的時候,你也不過是幼子而已,前幾年追來長安的,卻是真心仰慕這個姐姐的啊……」
雨墨已經哭得整個人都在哆嗦,還在握著那柄長劍,對準了北千秋:「我不求別的,我只求你去死!你不要再用著她的身子再行走了!讓她歸土吧,讓她自己的路縱然戛然而止,也不要讓別人插手!我不管你是哪裡來的鬼神,你用你自己的身子去不好么?!」
「……我沒有自己的身子啊。」北千秋苦笑道。
「哪有人生下來沒有自己的身子,縱然是無父無母的石猴也好歹有自己的身子,只有一縷孤魂,那樣的人也能叫活著么?」雨墨擦乾眼淚道:「你的姓名,你的一切都在占著別人的,這也叫活?」
北千秋身子巨震,臉色慘白。她心中倒是一直明白,卻從未有人這樣直白的說出口,簡直就是一根利劍插在她心臟上。
雨墨卻很決然堅持自己的想法,將劍遞給她,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我殺不了你,我在這兒求你,求你離開她的身體。」
她無言以對,雨墨卻是幾乎拼了命的在磕頭,額頭上已然一片血痕,聲音顫抖的只有三個字:「求求你,求求你。」
「我……現在不行。」北千秋難得有些倉皇的搖了搖頭:「我現在還要用陸熙然的身份……我沒有辦法……」
雨墨的神情也有些麻木:「那你想怎樣。陸大人的名士風骨,在你眼裡只有官職了不是么……」
北千秋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本在之前就有自厭之意,如今更是幾乎胸口疼的她想要哭。
「我只要找到了合適的身子,就會立刻離開陸熙然的身體,在此之前,我……我盡量,盡量不會去做什麼。」北千秋艱難道。
「那好。」雨墨擦乾淨眼淚:「這幾日離開陸府,等到你的魂靈離開那一日,我再來為我阿姐收斂屍身。」他重重磕了個頭。
北千秋轉臉踉蹌的離開房間,連撞在了門外偷聽的棋玉都不在意,往外走去。是了,大部分人都沒有問過一句她的名字,問過她來自哪裡,也並不關心她的何去何從。
站在院中,北千秋想去找曲若他們,然而如今陸熙然被各方關注,她不好暴露北門的位置。她想去找左陽,又覺得剛剛離開又因為一點屁事兒又去找他,難不成還真要去窩在他懷裡去嚶嚶嬰么?
她茫然起來,轉了一圈,最後無法只得去了冬虹屋裡。冬虹並不在,她乾脆掀開被子裹進床里去,想了很多吸了吸鼻子,還是想要睡去。
然而棋玉腦子卻要炸了,她站在門外卻覺得彷彿是聽到了太多重點!
不過別的都不是重點——
陸熙然是個女的啊!!她的性福呢!!她幾乎是想一頭撞死在門框上!
嫁入陸府不過幾日,水雲本來不過是隨口開玩笑,卻沒想到就接到了棋玉封漆加密的第一封密信,想著棋玉那傻缺,左陽都跟北千秋快喜大普奔了,就她自個兒還演的挺有意思的。
水雲展開信紙,才發現上頭就寫了兩句話。
陸熙然是個女的!
我要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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