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終章
【七十章】
羌胡侵華,百里翼解除北華內亂之危領著黑甲軍返回寧州,歷時一月,將羌胡軍隊打的七零八落,差點攻入對方的王庭。這不顧一切要人命的兇狠打法,饒是胡人硬氣,也不由得膽寒。百里翼一戰成名,而隱匿多年的黑甲軍幾乎是一戰成名。
而剛剛經歷內戰的北華皇庭,卻無暇顧忌邊疆之亂,便急急抓著主謀之一的王耀審問定罪。因著內戰之時,七皇子被百里翼處死,晗王受傷,朝中竟無一成年皇子主事。原本身體大不如前的皇帝卻開始上朝,親手處理後續的事情。當然,遠在寧州的百里翼,在收到皇帝第八道加急密旨之後,也總算慢騰騰的挪動著身體,返回黎州城。
已近深秋,空曠的宮殿里燃起了爐子。皇帝披在厚重的大氅,倚靠在龍椅上,一雙渾濁的眸子盯著底下站著的囚犯,深邃的好像透過他看向什麼人一般。
良久,他才開口,「想不到,你還是如同當年一般,站在了那一邊。」
殿下站著的男人,鬚髮皆白,身穿囚衣,卻十分的整潔,囧囧的目光里染上了無邊的寂寥。聽到皇帝這麼說,他沉聲應對,「我從來都是那邊的人,何來分邊之說。」
「哼。」皇帝輕哼一聲,「我原以為你是不一樣的,可貴族出來的人終究牽挂著貴族的利益,是我錯看你了。」
「陛下不曾錯看罪臣,只是罪臣,身不由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就是把持北華朝堂欺壓皇族的貴族,繁盛至今的秘訣。作為一大勢力的掌權者,他的確沒有選擇。
「身不由己。」皇帝冷笑一聲,沙啞的沉聲道,「那為了那些讓你身不由己的人,再做一件事如何?」
將軍低頭,沉默不語。
「用你們一族的人,換秦家的名聲,如何?」
王耀嘆了一聲,道,「就算罪臣願意作證,陛下就真的可以放過王家人嗎?終究是要死的,不如死的體面些。」與其做陷害忠良的罪臣之後,不如,做逼不得已起來反抗的貴族血脈。
皇帝眯起了眼睛,冷冷一笑,「你倒是硬骨頭,只不過你的妻兒有沒有這麼硬氣了。」
「那是他們的命。身為我的妻兒,卻有一個逆君叛國的丈夫和父親,擔罪也是命中注定。」他冷著臉,不為所動。
皇帝盯著他,目光幽深,像匹兇狠的餓狼,「既然如此,三日後,你便等著與你的族人團聚吧。」
將軍躬身,淡淡的應了一句,「謝陛下隆恩。」
「滾去出!」皇帝厲聲道,像只暴怒的獅子。
「諾。」
將軍起身,戴著腳鐐手銬朝著殿外走去。鐵鏈拖動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響起,一聲又一聲,聽起來十分的煩人。走了幾步,將軍忽然停下了腳步,蒼老的聲音響起,「秦家如今只剩下一個斷袖的公子,陛下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為了他們翻案呢。若是當年,您有這一半雄心,就不必有今天的辛勞了。」
他的聲音平淡,可皇帝卻聽出了譏諷的味道。他在嘲笑他,這個打小跟在他身邊的侍讀,毫不留情的嘲笑著他的自私與懦弱。
皇帝深吸一口氣,漲紅了臉,劇烈的咳嗽起來。腳鐐聲漸遠,胸腔劇烈震動著,皇帝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蒼老身影,氣紅了雙眼。
三日後,王氏一族於午門滿門抄斬。而在此之前,一件二十多年前的舊案被翻了出來。當年黑甲軍首領秦氏一族的通敵叛國案,意外的有了不一樣的線索。主審此次謀逆大案的姜邵陽,根據這個線索,要求重審此案。而皇帝,則是應允了。
此案涉及如今入獄的幾大豪門貴族,經此一役,黎州城的貴族失勢,大不如前,乖乖的按照皇帝的國政,戰戰兢兢的保佑能留下自己的位置。
轉眼,進入冬月。遠在寧州的百里翼回到黎州,重回朝堂執掌朝政。原以為七皇子一黨覆滅之後,登上那個位置的會是晗王,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呆在邊疆五六年的瑞王會回來。
當初因著晗王鳳儀不凡深覺之前皇帝設立百里翼為太子不過是為了堵住貴族的口,實則暗地裡栽培不得勢的晗王為儲君的大臣們,不由得有了新的猜想。這皇帝,是真的想要瑞王繼位,而這十年來朝堂的變遷,不過是他們父子二人為了達到目的演的一齣戲而已。
若是這樣,這個瑞王真是深不可測,太可怕了。而朝中牢固的瑞王黨,對於瑞王的回來自然是喜聞樂見。做事,也就越加賣力了起來。
自回到黎州以後,百里翼一直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冬日祭。意料之中,今年代替皇帝祭祀的皇子,是百里翼。望著底下跪著的大臣們,百里翼偶然撇到台下咬著牙一臉不甘的晗王,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果然,擁有的權利久了,就忘了給予他權利的人是誰了。若不是這個人是驚鴻的生父,還是母親抱過的人,對於這樣的人,百里翼絕對是要把他折騰的生不如死的。
自百里翼祭天之後,朝中之勢已穩。隨著皇帝久留床榻,百里翼登上那個位置,已經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百里翼沒有想到,冬祭后的一個晚上,病重的皇帝會把她召進宮中。
明亮的寢殿里,百里翼坐在床榻對面,望著端坐在床上的父親,沉默著。興許是剛睡醒一覺,皇帝的精神倒是不錯。他看著對面越加成熟穩重的女兒,讚歎了一句,「你如今倒是越發的穩重牢靠了。」
「邊疆風霜雨雪多,難免滄桑些。」百里翼淡淡的應道,面無表情。
「哦?難道不是因為娶了妻?」
「……」
「你回京已有兩月,朕卻沒有見過你的王妃來請安,但是有些想見見你這位說什麼也要娶過來的妻子。」
「她回黎州時染了風寒,身體不適,入宮只會衝撞了父皇。」百里翼板著臉,說謊從不打草稿。
「這風寒這麼久,怎麼不喊太醫?」
「府中自有醫工,就不用叨擾父皇了。」
「嗯。」皇帝點點頭,「明天你下了朝,若是有時間,就將你的妻兒帶進宮裡來見見父皇吧。」
「諾。」
皇帝擺擺手,示意對方道,「我今天也累了,你退下吧。」
「諾。」百里翼躬身,退出了寢殿。
行至門口,她忽然聽到了背後傳來了一句嘆息,「你是不是,很恨我?」
男人蒼老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沉沉的落在了百里翼的心上。她握緊了拳頭,推開門,最終卻只是裝作沒有聽到一般,走了出去。
恨嗎?怎麼可能不恨。無數次,她都想問這個男人,為什麼要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他的髮妻,無數次,她都忍不住弒父的衝動。可終究,只是選擇了逃離。怎麼恨,這個在她眼裡殘忍自私的男人都是她的父親,她的身體里就躺著與對方一樣涼薄的血液。這是百里翼,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她走了出去,將所有的陰暗都掩埋進身後那道禁閉的門裡,朝著溫暖的家中走去。
第二日,百里翼聽從聖召,帶著妻女去看了皇帝。這個蒼老的皇帝似乎對百里翼娶的妻子很滿意,當晚就下旨,給清羽賞了一堆東西。因著她在寧州的表現,皇帝還給了她一個【聖武王妃】的封號。
至此,再也無人敢說,這個女人配不上驚才艷艷的瑞王。
臘月初八,皇帝正式下旨,將百里翼重新立為太子。歷時六年,百里翼重新入住東宮,成為北華最有權勢的一個人。
這樣的結果,讓大臣們老老實實的接受了。就連那些反叛了的晗王黨,也閉了嘴巴。誰敢不同意,沒見太子殿下整死了最有權勢的王氏一族,沒見太子殿下搞得一群貴族生不如死嗎?更何況,這位太子殿下手段雖然狠厲,卻是個實打實為了民生的君主,怎麼挑錯也挑不出多少。
而身為王妃的的清羽,自然是成為了新任的太子妃。
原以為太子冊立不久,正是重整朝綱之際,不曾想,皇帝出人意料,又來了一手。不到十天,他又下旨,將皇位禪讓給太子,做起了太上皇。而原本應該是皇帝登基后才加封皇后的清羽,卻也在同時,被他冊立為百里翼的皇后,而郡主驚鴻,則是被冊立為皇太女。
那些詬病清羽寡婦身份的大臣們,被老皇帝這一招完全打懵了。完全來不及反應應該是指責清羽身份不合,還是說身為女子的驚鴻郡主不宜作為皇儲,就在百里翼雷霆手段鎮壓下,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就算幾個固執己見的老臣子,都被皇帝的刀子,還有年輕的禮部官員那句,蒼國可立女皇,吾北華泱泱大國,怎可以如此目光短淺,否立女子為君給堵了回去。
吵吵鬧鬧的折騰了十多日,總算是迎來了新年。
今年的新年,因著太上皇病重,皇帝新登基,故而為設宮宴。吃了年夜飯之後,宮中彩燈飛起,百里翼帶著清羽慢悠悠的在空曠的皇宮中走著。
可沒一會,老皇帝身邊的內侍匆匆趕來,跪在百里翼身邊,驚慌的說道,「陛下,太上皇駕崩了。」
百里翼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牽住了清羽的手,好一會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傳令下去,鳴鐘吧。」
「諾。」內侍們匆忙退下,百里翼扭頭,卻見清羽望著自己,眼神頗為擔憂。
柔了目光,百里翼牽住清羽的手,說道,「你陪我,過去吧。」
遠處九層樓塔上的喪鐘咚咚咚的響起,悲鳴的鐘聲穿透濃重的夜色傳到每一個人的心上。忽明忽暗的走廊上,百里翼牽著清羽,聽著鐘聲慢慢的走。
一聲又一聲,響到第九聲之後,百里翼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望著身前的清羽,發出了一聲嘆息,「我原以為,這喪鐘,我是不會聽到的。」
清羽伸手,用力的握住了對方的手,目光透露著安撫。
「我本不想回到這黎州城,而是與你自由自在的行在九州里。卻不曾想,到頭來把自己關在了這麼大的一個籠子里。」她看著清羽,話語里透露著無邊的寂寥,「只怕幾十年後,你還是只能呆在這空蕩蕩的皇宮裡,聽著我的喪鐘老去。你怕不怕?」
清羽伸手,屈指在她掌中寫道,【我陪著你。】
百里翼勉強的勾出了一個笑容,沉默的牽著她前進。
燈火凄寒,將她們兩人的身影勾勒的越發昏暗。身後的侍人魚躍跟上,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宮牆上,縹緲的好像鬼魂野鬼。
遠處,燈火輝煌的宮牆之外,聽到喪鐘的大臣已然穿戴整齊,朝著宮中走去。
更遠處,黎州城的百姓忙著喧囂新年,輝煌的燈火處,有著與冷寂皇宮中不一樣的熱鬧。
歲月變遷新朝起,歲歲年年唯一不曾變過的,只有那一道執手而行的身影,恍惚間在時光里重疊。
華宇帝三十二年,新任國君百里翼改國號為傾宇,冊封皇后商清羽為聖賢皇后,開始了她長達幾十年的執政生涯。
至此,那位從南夏源州城街頭走出來的聖賢皇后,展開了自己被鐫刻在北華史書上的傳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