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自己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你是學校的老師，就要注意自己言行！要給學生做出個表率！」
校長把舉報的信，和周斌當初匿名寫得舉報秦璐的信，一起拍到了桌子上。
周斌拿起了看了看，「不，不是這樣的，是有人污衊我！」
「那你能說，這信不是你寫得？這不是你的字。」
周斌張開了嘴，說不出一句話，是老太太找上他，讓他幫忙代筆的，他也抱著看熱鬧的態度……
偏心本來不是好事，但是偏心的是他家，他當然樂於看到……
但是怎麼會有人知道，這些信是他寫得？那麼多人偏偏懷疑到他頭上了？
「周老師，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帶畢業班，為人師表，首先要行為作出表率，不光會教課本上的知識就可以了，下個學期我會把你調去初一年紀，你太讓我失望，本來我還想明年就提升你當初三的教導主任，好了你出去吧。」
周斌拿起了桌子上的信，滿臉不甘的走出了辦公室。
秦璐聽到流言的時候，也十分意外，
她和對方並沒有過節，不知道為什麼那人要做出這種事。
石溪鎮不大，一共就一所小學一所中學，而且一條街基本上相互都認識，不到一天流言就起來了，老師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睜開眼睛，夏寧遠就咳嗽了起來，鼻子也堵住了。
他再也不用裝病了。
臨近元旦，學校這幾天都是排練，他索性請了假，踏踏實實待在家裡偷懶。
秦璐早上幫人量了體溫，三十八度，她讓人吃了葯，又囑咐夏寧遠在家好好獃著，不要吹到風這才出門上班。
夏寧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外面天色陰測測的，也看不出是個什麼時間。
他是被外面的動靜吵醒的，聲音尖銳而刺耳，蒙著被子睡覺都能聽得見!
他披上外套走了出去，看到起了爭執的三個人，沒多想就沖了上去掰老太太扯住他媽頭髮的手。
夏寧遠這會兒病著，全身沒力氣，居然一時半會兒抵不過一身蠻力的老太太，在還有夏紅幫忙的情況下。
夏紅已經徹底變得斯里歇底了，「你這個賤人，周斌和你有什麼過不去，你有什麼沖著我來，你去學校寫舉報信！」
夏寧遠情急之下曲起了手腕用關節去撞擊老太太的手腕。
老太太吃痛放開了手，試了中心順勢跌倒，手剛好按在了地上的碎碗片上，頓時冒出了血。
秦璐看到見了血，也被嚇到了。
她回頭去看夏寧遠，卻看見兒子毫無感情的盯著地上的人，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陰鷙。
這樣的場景，夏寧遠上輩子見得太多了，以至於後來已經麻木了，這一刻，像到有讓他回到了曾經那些無休止的撕扯。
夏勇推門進來，就看到老太太倒在一片的狼狽里，手掌咕咕的冒血。
他來不及多想，忙過去把老太太扶了起來，「媽，你怎麼又來了，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跑了幾天長途車回來，還什麼都不知道。
能有怎麼回事，老太太每次想到兒子居然每個月要給那女人的媽錢，渾身都不舒服，連著吃飯都沒胃口。
這還不算，那女人還寫信去學校敗壞自己女婿的名聲，就更不得了。
女兒上門和她哭訴，她越想越生氣，這不，母子倆上門來找人麻煩了。
二十年前，老太太就專門□□人，雖然現在時代不同了，但是骨子裡的戰鬥細胞依然存在。
老太太甩開了自己兒子的手，走到門口大聲的哭了起來，「我就說了兩句，你媳婦就把弄成這樣，她是想殺了我是不是？你們這樣不孝，要天打雷劈！」
這個年代的筒子樓，一樓住著很多家，共用一個走廊，聽到動靜不少人湊了過來。
不孝可是大罪過，不過有先前的那些鋪墊，所有人都冷眼的看著，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這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燈。
「是我推的你，和我爸媽有什麼關係。」夏寧遠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的盯著人，「是啊，外面在打雷，你看老天會劈死我還是會劈死你。」
夏寧遠也知道，他需要的是冷靜，這些氣話解決不了問題。但是身體和思想卻像是完全的剝離開了，他完全控制不住。
前世的那些憤恨，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不見，一直都在那裡發酵，終於爆發了出來。
周圍安靜得只剩下雨聲。
夏勇皺了皺眉，「夏寧遠，夠了，你燒糊塗了？這麼沒大沒小的？」
夏寧遠這會兒已經什麼都聽不清楚，他想起上一世母親彌留時消瘦的面容，以及父親因為還債累垮了身體。
還有他的愧疚，就是因為這些人，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夏寧遠毫無預警的一把抓住老太太傷了的手，「頭上三尺有神明，就算是為你積陰德，不然即便是死了，棺材都會被雷公劈開！」
老太太被嚇得哆嗦了下，一時竟沒抽回自己的手。
所有人都被少年眼裡的狠戾嚇到了。
「啪」的一聲。
夏勇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夏寧遠臉上的五指印，有些不敢相信。
一直以來，他捨不得動一兒子一根手指。
夏寧遠退了一步，但是下一秒，他卻笑了起來，這個笑容詭異得讓所有人都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什麼。
他想到父子倆十年的隔閡，父親曾經對那些人的維護，那些人的恩將仇報……
一切都那麼的諷刺。
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過轉了身，背影迅速消失在樓道。
秦璐最先反應過來，「外面這麼大的雨，他還在感冒，你怎麼能打他！夏勇，你是不是瘋了！」
她拿起掛在門后的傘，也匆匆的跑了出去。
夏勇準備追出去，卻被老太太一把撈住，「不許去！你沒看到我手在流血嗎？」
夏寧遠奮力的往前面跑，像是要把那些積累的東西都發泄出來。四處漆黑一片，地上的積水瑩瑩發光。
撞到人的反衝力讓他退後了一步，跌在了地上。
夏寧遠手撐著地，跑了這麼久，他腦子也冷靜下來，他的前面三四米的地方站了個人，他本來想說什麼，卻身體一軟倒了下去，沒了意識。
雨越下越大，陳堰垂眼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再看著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水跡，皺了皺眉。
他往前走了大概十幾米才停來了腳步。
剛剛好像是個小孩。
他倒了回去不情願的拉起了地上的人，很好，這人不重，不然他很想放開手，不管這個閑事。
———
夏寧遠睜開眼睛，環視周圍一圈，這個地方是……醫院？他撐著手臂剛從床上坐了起來，就看見秦璐就推門走了進來。
秦璐一臉的關切，「笨笨，你感覺怎麼樣？頭還暈不暈？」
「媽，是誰送我來醫院的？」他還隱約記得，他好像是撞到了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那個好心人沒留下名字，醫生說看著也面生，不像本地人，多虧了人家。」
夏寧遠從小多病，在醫院都刷成熟臉了，剛好昨晚的一個值班醫生認識他，所以第一時間通知了秦璐。
「現在幾點了？」夏寧遠捂著頭又問。
「快十二點了，你打了一夜的點滴，幸好你退燒了，我給你煮了粥一直放在保溫盒裡，醒了正好吃點。」
夏寧遠愣了下，沒想到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
他看到秦璐背過身擦了擦眼角的淚，聲音輕輕得說了聲，「媽，對不起。」
「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這麼大的雨怎麼一聲不吭的往外跑，你也不害怕，是要把我嚇死嗎？」
秦璐現在想到，還心有餘悸。
「我下次不會了。
夏勇一個小時后才來，老太太在樓上的病房住著，他一直在那裡呆著那裡，抽不出身。
老太太是在他家裡傷著的，一大堆家族裡的人找他問責，找秦璐問責。
做媳婦的怎麼能把婆婆打進醫院，這媳婦要好好的管教了。
夏勇看著兒子，「笨笨，你好點了嗎？」
夏寧遠聲音淡淡的，「我沒事。」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打了你，你不該和你奶奶這麼說話，當著那麼多人看著呢，多不好。」
「嗯，我下次不會了。」
夏勇又問了幾句，夏寧遠有問必答，淡淡的應著。
反正他接受批評，但是堅決不改。
夏勇沒辦法，最後幫兒子掖了掖被子，「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來接你回去。」
「嗯。」
夏寧遠晚上吊完了水已然是深夜了，秦璐拒絕了夏勇的幫忙，自己背著兒子。
這一天，夏家不知道多少人和她說教，說她錯了，讓婆婆去了醫院大逆不道。
還讓她上去給老太太承認錯誤，請求原諒。
但是她始終不覺得自己錯了，也不覺得兒子錯了。
惹不起她躲還不行嗎？但是她躲了對方依然不放過她。
而且她也沒時間，老太太上面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人，但是兒子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看著，她要看著兒子。
如果要低這個頭，早在開始就低了，就算是為了兒子，他也要把搖桿豎起來。
夜風凜冽，一家三口走在沒人的大街，路過一家又一家燈火，氣氛很沉默。
夏寧遠的臉貼母親的背，，「媽，對不起，我讓你委屈了。」
他沒想打，那些人會把匿名信的事情，算到自己母親身上。
秦璐笑了下，「你沒做錯，讓我委屈的也不是你，傻兒子，沒有比你更心疼我了。」
「老媽，他們說我是藥罐子，是討債鬼，他們怎麼說我沒關係，但是不能罵你。」
夏寧遠偏過頭又說，「爸，我有時候會想，我要不生病，不要花這麼多錢，或者放棄我，有了健康的孩子，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對我媽意見那麼大？。」
秦璐掏出了鑰匙開門的手頓了下，「什麼叫不管你再養一個，胡說什麼，兒子，你是存心讓我傷心。」
夏勇打開了燈，才發現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兒子的假設她曾經也想過。但是也就只能想想，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的兒子更重要。
這會兒聽著這些話，她胸口悶悶的，心裡密密麻麻的痛。
兒子理解她，這些委屈就不是委屈。
秦璐放下人，洗了把臉走了出來，「夏勇我想過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離了吧。」
「我今天坐在醫院裡想了一天，你不能不要你媽，我也不想讓你為難，我真的累了。他們不喜歡笨笨，所以兒子以後跟著我，以後你要是想看他隨時來都行，咱們做了十年夫妻，好聚好散。」
夏勇一臉的錯愕，幾乎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有什麼我們不能好好商量嗎？為什麼非得提厲害，我知道這次……」
「不是這次，是很多次了，她是我婆婆，不管怎麼樣，我讓她住院就是我的不對。被人說什麼我都不在乎，可以裝聾作啞，但我兒子不行，他才十歲。兒子是我的，他是什麼樣的性格我清楚，怎麼輪不到他們說，那麼惡毒的話我承受不起，笨笨也承受不起。」
「你怎麼不和我說。」
秦璐苦笑了下，「我和你說什麼，我不愛說這些，你也不愛這些。你今天一天都在你媽那也沒時間聽我說。我知道你也不好過，媳婦害的婆婆住院，說出來也不好聽。」
「難道一定要離嗎？」夏勇捂住臉，聲音有些哽咽。
「要是不是真的過不下去，我不會說這兩個字，我一直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不求富貴只要平安就好。我真折騰不起了，我不想走到路上都被人戳脊梁骨，咱好聚好散好嗎？就算是我現在忍了，但是往後一輩子，我想想真害怕了。」
「兒子，你媽要和我離婚，你幫我勸勸她好嗎？不讓這個家拆夥。」
夏寧遠愣了下，兩邊矛盾已經到了完全無法緩解的地步，先是房子，然後到現在的舉報信。
「爸，不管怎麼你都是我爸，我給你養老孝順你，我們都是一家人，但以後，你會不會不要我？會不會之很多年……都不和我說話？」
「混賬小子說什麼話，我怎麼會不要你，你是我兒子啊，好不容易長到這麼大。」
夏勇捂著臉無聲的流淚，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讓他覺得自己這麼混蛋。也沒沒這麼無助過，到底怎麼走到這步的。
兒子要多憤怒才會說出昨天那麼一番話，老婆要多傷心才會提出離婚。
他一直想兩邊兼顧，而現在卻一團糟。恐怕秦璐不是第一次在背後落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以為只要不住在一起，矛盾就會得到緩和，現在發現，恐怕覺得不錯的也就是他一個人。
走到這一步再也無法挽回，他怎麼突然就感覺一無所有了呢？
——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你沒做錯什麼，以後你要是碰到合適的，你媽也滿意，就一起搭個伙過日子，你還年輕，兒子我會好好帶的，不會讓他受委屈的，你儘管放心。」
夫妻倆躺在一張床上，心裡有很多話，但最終都沉默了。
哪怕再不想，外面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不以意志轉移。
秦璐洗了把臉，一家三口平靜的吃了早飯才出門，就和往常一樣。
從民政局裡出來，秦璐看著手上的本子，手顫抖了下。
十年的婚姻，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你自己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你是學校的老師，就要注意自己言行！要給學生做出個表率！」
校長把舉報的信，和周斌當初匿名寫得舉報秦璐的信，一起拍到了桌子上。
周斌拿起了看了看，「不，不是這樣的，是有人污衊我！」
「那你能說，這信不是你寫得？這不是你的字。」
周斌張開了嘴，說不出一句話，是老太太找上他，讓他幫忙代筆的，他也抱著看熱鬧的態度……
偏心本來不是好事，但是偏心的是他家，他當然樂於看到……
但是怎麼會有人知道，這些信是他寫得？那麼多人偏偏懷疑到他頭上了？
「周老師，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帶畢業班，為人師表，首先要行為作出表率，不光會教課本上的知識就可以了，下個學期我會把你調去初一年紀，你太讓我失望，本來我還想明年就提升你當初三的教導主任，好了你出去吧。」
周斌拿起了桌子上的信，滿臉不甘的走出了辦公室。
秦璐聽到流言的時候，也十分意外，
她和對方並沒有過節，不知道為什麼那人要做出這種事。
石溪鎮不大，一共就一所小學一所中學，而且一條街基本上相互都認識，不到一天流言就起來了，老師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睜開眼睛，夏寧遠就咳嗽了起來，鼻子也堵住了。
他再也不用裝病了。
臨近元旦，學校這幾天都是排練，他索性請了假，踏踏實實待在家裡偷懶。
秦璐早上幫人量了體溫，三十八度，她讓人吃了葯，又囑咐夏寧遠在家好好獃著，不要吹到風這才出門上班。
夏寧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外面天色陰測測的，也看不出是個什麼時間。
他是被外面的動靜吵醒的，聲音尖銳而刺耳，蒙著被子睡覺都能聽得見!
他披上外套走了出去，看到起了爭執的三個人，沒多想就沖了上去掰老太太扯住他媽頭髮的手。
夏寧遠這會兒病著，全身沒力氣，居然一時半會兒抵不過一身蠻力的老太太，在還有夏紅幫忙的情況下。
夏紅已經徹底變得斯里歇底了，「你這個賤人，周斌和你有什麼過不去，你有什麼沖著我來，你去學校寫舉報信！」
夏寧遠情急之下曲起了手腕用關節去撞擊老太太的手腕。
老太太吃痛放開了手，試了中心順勢跌倒，手剛好按在了地上的碎碗片上，頓時冒出了血。
秦璐看到見了血，也被嚇到了。
她回頭去看夏寧遠，卻看見兒子毫無感情的盯著地上的人，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陰鷙。
這樣的場景，夏寧遠上輩子見得太多了，以至於後來已經麻木了，這一刻，像到有讓他回到了曾經那些無休止的撕扯。
夏勇推門進來，就看到老太太倒在一片的狼狽里，手掌咕咕的冒血。
他來不及多想，忙過去把老太太扶了起來，「媽，你怎麼又來了，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跑了幾天長途車回來，還什麼都不知道。
能有怎麼回事，老太太每次想到兒子居然每個月要給那女人的媽錢，渾身都不舒服，連著吃飯都沒胃口。
這還不算，那女人還寫信去學校敗壞自己女婿的名聲，就更不得了。
女兒上門和她哭訴，她越想越生氣，這不，母子倆上門來找人麻煩了。
二十年前，老太太就專門□□人，雖然現在時代不同了，但是骨子裡的戰鬥細胞依然存在。
老太太甩開了自己兒子的手，走到門口大聲的哭了起來，「我就說了兩句，你媳婦就把弄成這樣，她是想殺了我是不是？你們這樣不孝，要天打雷劈！」
這個年代的筒子樓，一樓住著很多家，共用一個走廊，聽到動靜不少人湊了過來。
不孝可是大罪過，不過有先前的那些鋪墊，所有人都冷眼的看著，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這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燈。
「是我推的你，和我爸媽有什麼關係。」夏寧遠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的盯著人，「是啊，外面在打雷，你看老天會劈死我還是會劈死你。」
夏寧遠也知道，他需要的是冷靜，這些氣話解決不了問題。但是身體和思想卻像是完全的剝離開了，他完全控制不住。
前世的那些憤恨，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不見，一直都在那裡發酵，終於爆發了出來。
周圍安靜得只剩下雨聲。
夏勇皺了皺眉，「夏寧遠，夠了，你燒糊塗了？這麼沒大沒小的？」
夏寧遠這會兒已經什麼都聽不清楚，他想起上一世母親彌留時消瘦的面容，以及父親因為還債累垮了身體。
還有他的愧疚，就是因為這些人，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夏寧遠毫無預警的一把抓住老太太傷了的手，「頭上三尺有神明，就算是為你積陰德，不然即便是死了，棺材都會被雷公劈開！」
老太太被嚇得哆嗦了下，一時竟沒抽回自己的手。
所有人都被少年眼裡的狠戾嚇到了。
「啪」的一聲。
夏勇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夏寧遠臉上的五指印，有些不敢相信。
一直以來，他捨不得動一兒子一根手指。
夏寧遠退了一步，但是下一秒，他卻笑了起來，這個笑容詭異得讓所有人都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什麼。
他想到父子倆十年的隔閡，父親曾經對那些人的維護，那些人的恩將仇報……
一切都那麼的諷刺。
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過轉了身，背影迅速消失在樓道。
秦璐最先反應過來，「外面這麼大的雨，他還在感冒，你怎麼能打他！夏勇，你是不是瘋了！」
她拿起掛在門后的傘，也匆匆的跑了出去。
夏勇準備追出去，卻被老太太一把撈住，「不許去！你沒看到我手在流血嗎？」
夏寧遠奮力的往前面跑，像是要把那些積累的東西都發泄出來。四處漆黑一片，地上的積水瑩瑩發光。
撞到人的反衝力讓他退後了一步，跌在了地上。
夏寧遠手撐著地，跑了這麼久，他腦子也冷靜下來，他的前面三四米的地方站了個人，他本來想說什麼，卻身體一軟倒了下去，沒意識。
雨越下越大，陳堰垂眼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再看著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水跡，皺了皺眉。
他往前走了大概十幾米才停來了腳步。
剛剛好像是個小孩。
他倒了回去不情願的拉起了地上的人，很好，這人不重，不然他很想放開手，不管這個閑事。
———
夏寧遠睜開眼睛，環視周圍一圈，這個地方是……醫院？他撐著手臂剛從床上坐了起來，就看見秦璐就推門走了進來。
秦璐一臉的關切，「笨笨，你感覺怎麼樣？頭還暈不暈？」
「媽，是誰送我來醫院的？」他還隱約記得，他好像是撞到了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那個好心人沒留下名字，醫生說看著也面生，不像本地人，多虧了人家。」
夏寧遠從小多病，在醫院都刷成熟臉了，剛好昨晚的一個值班醫生認識他，所以第一時間通知了秦璐。
「現在幾點了？」夏寧遠捂著頭又問。
「快十二點了，你打了一夜的點滴，幸好你退燒了，我給你煮了粥一直放在保溫盒裡，醒了正好吃點。」
夏寧遠愣了下，沒想到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
他看到秦璐背過身擦了擦眼角的淚，聲音輕輕得說了聲，「媽，對不起。」
「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這麼大的雨怎麼一聲不吭的往外跑，你也不害怕，是要把我嚇死嗎？」
秦璐現在想到，還心有餘悸。
「我下次不會了。
夏勇一個小時后才來，老太太在樓上的病房住著，他一直在那裡呆著那裡，抽不出身。
老太太是在他家裡傷著的，一大堆家族裡的人找他問責，找秦璐問責。
做媳婦的怎麼能把婆婆打進醫院，這媳婦要好好的管教了。
夏勇看著兒子，「笨笨，你好點了嗎？」
夏寧遠聲音淡淡的，「我沒事。」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打了你，你不該和你奶奶這麼說話，當著那麼多人看著呢，多不好。」
「嗯，我下次不會了。」
夏勇又問了幾句，夏寧遠有問必答，淡淡的應著。
反正他接受批評，但是堅決不改。
夏勇沒辦法，最後幫兒子掖了掖被子，「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來接你回去。」
「嗯。」
夏寧遠晚上吊完了水已然是深夜了，秦璐拒絕了夏勇的幫忙，自己背著兒子。
這一天，夏家不知道多少人和她說教，說她錯了，讓婆婆去了醫院大逆不道。
還讓她上去給老太太承認錯誤，請求原諒。
但是她始終不覺得自己錯了，也不覺得兒子錯了。
惹不起她躲還不行嗎？但是她躲了對方依然不放過她。
而且她也沒時間，老太太上面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人，但是兒子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看著，她要看著兒子。
如果要低這個頭，早在開始就低了，就算是為了兒子，他也要把搖桿豎起來。
夜風凜冽，一家三口走在沒人的大街，路過一家又一家燈火，氣氛很沉默。
夏寧遠的臉貼母親的背，，「媽，對不起，我讓你委屈了。」
他沒想打，那些人會把匿名信的事情，算到自己母親身上。
秦璐笑了下，「你沒做錯，讓我委屈的也不是你，傻兒子，沒有比你更心疼我了。」
「老媽，他們說我是藥罐子，是討債鬼，他們怎麼說我沒關係，但是不能罵你。」
夏寧遠偏過頭又說，「爸，我有時候會想，我要不生病，不要花這麼多錢，或者放棄我，有了健康的孩子，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對我媽意見那麼大？。」
秦璐掏出了鑰匙開門的手頓了下，「什麼叫不管你再養一個，胡說什麼，兒子，你是存心讓我傷心。」
夏勇打開了燈，才發現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兒子的假設她曾經也想過。但是也就只能想想，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的兒子更重要。
這會兒聽著這些話，她胸口悶悶的，心裡密密麻麻的痛。
兒子理解她，這些委屈就不是委屈。
秦璐放下人，洗了把臉走了出來，「夏勇我想過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離了吧。」
「我今天坐在醫院裡想了一天，你不能不要你媽，我也不想讓你為難，我真的累了。他們不喜歡笨笨，所以兒子以後跟著我，以後你要是想看他隨時來都行，咱們做了十年夫妻，好聚好散。」
夏勇一臉的錯愕，幾乎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有什麼我們不能好好商量嗎？為什麼非得提厲害，我知道這次……」
「不是這次，是很多次了，她是我婆婆，不管怎麼樣，我讓她住院就是我的不對。被人說什麼我都不在乎，可以裝聾作啞，但我兒子不行，他才十歲。兒子是我的，他是什麼樣的性格我清楚，怎麼輪不到他們說，那麼惡毒的話我承受不起，笨笨也承受不起。」
「你怎麼不和我說。」
秦璐苦笑了下，「我和你說什麼，我不愛說這些，你也不愛這些。你今天一天都在你媽那也沒時間聽我說。我知道你也不好過，媳婦害的婆婆住院，說出來也不好聽。」
「難道一定要離嗎？」夏勇捂住臉，聲音有些哽咽。
「要是不是真的過不下去，我不會說這兩個字，我一直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不求富貴只要平安就好。我真折騰不起了，我不想走到路上都被人戳脊梁骨，咱好聚好散好嗎？就算是我現在忍了，但是往後一輩子，我想想真害怕了。」
「兒子，你媽要和我離婚，你幫我勸勸她好嗎？不讓這個家拆夥。」
夏寧遠愣了下，兩邊矛盾已經到了完全無法緩解的地步，先是房子，然後到現在的舉報信。
「爸，不管怎麼你都是我爸，我給你養老孝順你，我們都是一家人，但以後，你會不會不要我？會不會之很多年……都不和我說話？」
「混賬小子說什麼話，我怎麼會不要你，你是我兒子啊，好不容易長到這麼大。」
夏勇捂著臉無聲的流淚，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讓他覺得自己這麼混蛋。也沒沒這麼無助過，到底怎麼走到這步的。
兒子要多憤怒才會說出昨天那麼一番話，老婆要多傷心才會提出離婚。
他一直想兩邊兼顧，而現在卻一團糟。恐怕秦璐不是第一次在背後落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以為只要不住在一起，矛盾就會得到緩和，現在發現，恐怕覺得不錯的也就是他一個人。
走到這一步再也無法挽回，他怎麼突然就感覺一無所有了呢？
——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你沒做錯什麼，以後你要是碰到合適的，你媽也滿意，就一起搭個伙過日子，你還年輕，兒子我會好好帶的，不會讓他受委屈的，你儘管放心。」
夫妻倆躺在一張床上，心裡有很多話，但最終都沉默了。
哪怕再不想，外面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不以意志轉移。
秦璐洗了把臉，一家三口平靜的吃了早飯才出門，就和往常一樣。
從民政局裡出來，秦璐看著手上的本子，手顫抖了下。
十年的婚姻，終於走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