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你為什麼不留我?
「不用,瞿溪!」我奮力從他手裡搶過鞋子,看著他的目光居然有些怨。
我不喜歡他對我這樣好,他對我太好,好得讓我覺得虧欠。他無奈地笑了笑,雙手攤開聳了下肩膀,笑得十分抱歉:「伊北,那我不送你了。」
「你為什麼不留我?」我忍不住開口問他。
「我知道留不住。」他的語氣十分低沉。
「呵呵。」我們相視一笑,笑得都很澀。我換好鞋子準備走人,他猛地拉住我,我一個踉蹌,跌倒在他的懷裡,他突然問我:「伊北,我要賺夠多少錢,你會願意和我在一起?」這句話像晴天霹靂一樣劈在我的心上,我覺得心一剎那都碎成了片,不斷有迴音在我的心裡來回地響。
我推開了他,目光冷冷地看著他:「瞿溪,在你眼裡我不過是個用錢去衡量的女人是嗎?」他慌忙搖頭,但是轉而又肯定地說:「但是我知道如果沒錢,你一定不會跟我。」
「對,哈哈,我他媽就是這樣現實的女人!」我幾乎緊咬著牙關蹦出這樣一句話,然後猛拉開門奪門而出。
我何必慌亂何必驚慌何必糾結呢,在我選擇孟先生這一條路的時候,我就已然被貼上了拜金的標籤吖!
既然如此,瞿溪這麼認為不是理所當然么?我居然會這麼生氣,我到底在生什麼氣?
連我自己都不懂自己!回去的路上,我的思緒無比地慌亂。恍惚中我想起了20歲那年,想起我高中時候喜歡的那個男生,他叫龍川。
他相貌白皙身材勻稱成績名列前茅,他什麼都好,卻從不正眼看我一眼。
那時候我多拽啊,我的穿著一直是學校女生里最性感的,我的行為一直被女生們所膜拜,我能唱能跳能畫畫,從高二分班起就掛上了藝術生的標籤。
很多男生喜歡我,本校的,外校的,甚至當地大學的,情書常常塞滿我的抽屜,我常常打包一股腦兒扔垃圾桶,囂張任性得很。
可是所有的男生里,唯有龍川從不拿正眼瞧我,我甚至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他對我的鄙視。
我下決心要征服他,可是,征服一個天之驕子哪有那麼簡單吶。我先從外型上改變,破天荒穿起了校服,剪了齊耳的短髮,我開始參加所謂的社團活動演講比賽,凡是有他的地方都會出現我的身影。
我能感覺到他對我本能的抵觸感在慢慢地變淡,他的眼神在看到我的時候開始漸漸有了光芒,我以為他終於開始真正欣賞我喜歡我,於是在高考結束后的同學聚會上,我一口氣喝了幾瓶啤酒,鼓起勇氣和他告白。
我至今都清楚地記得他是怎樣對我說的,他說:「伊北,你什麼都好,就是不怎麼自重。我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且,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我至今想起那一幕都覺得心十分地痛,這種痛,和今天的感覺尤為類似。
我似乎從小到大都被貼上了
「壞女孩」的標籤,無論是好男生還是好男人,與我都似乎是絕緣的。後來我在北京后,龍川也來到了北京。
在我沒有和孟先生結識之前,我和龍川還見過一面,我喝多了和他睡了一晚,他沒有碰我,因為他說他馬上就要結婚了,和他相戀多年的初戀女友。
我詫異又羞愧,自此後再也沒有和他聯繫。瞿溪讓我不自覺地想起了龍川,他們代表陽光我代表陰天,有陽光陰天便不會存在,所以……我大抵永遠都被他們視為異類。
這種感覺,真是令人不爽。我去咖啡廳找了孟先生,他正坐在角落裡悠閑地喝著咖啡,身上的外套褪下來放在了一邊,身上穿著一件藍白格子襯衫配著一件白色的羊毛衫,那羊毛衫的質地一看就是有人親手編織的。
這讓我想起了他的太太,他曾經無意中提起過,她非常賢惠,做的一手好手工。
「柴悅說你沒去她那兒。」他的神情有些嚴肅,眼鏡片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藍光。
「喔……我去打麻將了,怕你說我,沒敢說實話。」我心驚了一下,瞬間條件反射,撒了另外一個謊。
「打麻將?和誰?」孟先生的語氣明顯鬆懈了下來,懷疑卻絲毫不減。
「和童童她們,之前一直叫我去,我都推了,她們對我意見老大了。」我腦袋飛快地轉著,冷不丁又撒了個謊,臉也微微紅了起來。
我從未騙過孟先生。這種說謊的感覺真是煎熬。可是不知道為何我卻一點兒都不後悔和瞿溪的一切。
「童童?就是住在xx別墅區的那個?」孟先生眯起了眼睛,認真地回憶了起來。
曾經有段時間我經常和童童混在一起,那時候孟先生送過我去她那裡。
孟先生不喜歡童童這一幫姑娘,他覺得她們太沒原則太拜金,為了錢寧願跟著糟老頭兒過日子。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孟先生的優越感作祟,還是一種變相的自卑。
「還是少和她們來往比較好,她們太膚淺,伊北你和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孟先生皺著眉頭說道。
這是我活到28歲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我笑了,我不知道我為何而笑。
我的眼前浮現出無數情景里我的樣子,可是沒有一個,是真實的我。我究竟是什麼人,我究竟是好是壞,我究竟屬於哪一個世界,誰能告訴我?
「好。」我輕聲應和道。孟先生低下頭迅速吻了下我的唇。這兩片薄涼的紅唇,同一天內被兩個男人吻過,一個是大好青年,一個正當壯年,多麼值得自豪的事兒啊。
可是我的唇,似乎一點兒都不感覺驕傲。我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部某部里有這樣一句
「兩片紅唇千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突然覺得自己很臟。孟先生還想再吻我,我本能地閃躲,眼前突然浮現出瞿溪的眼睛。
而那雙眼睛,就是當初我靈感乍現時胡亂畫出來的那雙眼。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為何會突然靈感乍現,為何會畫出那樣的一雙眼睛。
對,那就是瞿溪看我時的眼神,帶著一點兒憐憫,一點兒理解,一點兒寬容,一點兒厭惡。
瞿溪的出現,似乎不經意觸動了我內心曾經沉睡著的靈魂。自從他出現之後,我對人生、對生活的反思越來越多,我越來越厭惡自己,我越來越放縱自己,我越來越不滿足於現狀,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改變。
孟先生拉著失魂落魄的我離開了咖啡廳,妻子回鄉安胎的事實讓他格外地開心,他彷彿脫韁的野馬一樣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活力,他拉著我的手帶著我飛奔馬路,他告訴我伊北從前我二十來歲的時候曾經拉著一個女孩的手闖紅燈可是並沒有死,他說伊北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勸我老婆回去養胎么,他說伊北我好久好久沒這麼放鬆過了我想好好抱抱你,我陪著他笑著鬧著飛奔著,
「我老婆」三個字在我的腦海里不斷地迴響,我想女人被男人這麼擲地有聲地呼喚的時候該是有多滿足。
孟先生已經是可以堂而皇之喊著
「我老婆」三個字的男人了,可是他似乎並沒有覺得這種佔有很驕傲很自豪,相反,他覺得理所當然名正言順。
他可以一邊說
「我老婆」的時候一邊吻著我說他愛我,他可以一邊和我嘮著他的家常一邊卻又和我談情說愛,他說精神和生活是兩回事,男人最理想的狀態,就是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可以妥善地照顧家庭,有一個聽話的情人可以陪他風花雪月。
我心裡想,男人怎麼這麼自私呢?可是轉念一想,誰不自私呢?誰又在無私地付出呢?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無私付出的人吧?孟先生的妻子不也是三媒六聘之後才為他鞍前馬後么?
我不也是孟先生用錢砸出來的真愛么?誰真傻?誰假傻?誰裝傻?老婆的離開原來讓孟先生如此快樂,他整個人都給我一種被禁錮了多日終於可以透氣的全新感覺,我從這天晚上的他身上看到了他年輕時候的縮影。
我想,在他沒有成婚以前,他或許也是瞿溪那樣的大好青年,和那麼幾個姑娘演繹過明亮或陰暗的青春。
對,那些都不叫**情,只叫做青春。就比如我,是瞿溪青春里的一小部分,一樣。
孟先生執意要背我,我於是爬上了他的背,他迅速站了起來背著我一陣小跑,他似乎想證明自己依然年輕,依然可以給我年輕人才有的浪漫。
當然,我在儘力配合。而他也不會知道,他背上的這個女人,在兩個小時以前還躺在另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chuang上過。
一小段的路孟先生已經氣喘吁吁,他不斷感慨說自己體力不如當年了,他又說起他結婚時候的事。
他說他結婚那會兒伴娘們整他,讓他依次背十個姑娘走500米,然後判斷誰是他的老婆,他驕傲地告訴我他他背完十個姑娘之後依然臉不紅心不跳,而且他知道第十個一定是他的新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