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大同小學初踏進

「大同小學」取自大同社會之內涵，始建校長本著天下為公之準則，但凡懷有一顆求學善思的恆心，倘若因經濟而不得滿足，也無妨。校方尚可從中協調，絕不使一人抱憾。凡來次應聘師長者，需流利吟誦《馬說》一文，意在告誡應徵人員，爭做慧眼識金的伯樂，旨在發掘更多璞玉，以向社會輸送。

校園依山而建，滿眼蒼翠，備受自然之恩澤，總有一陣谷風拂過。每至傍晚，朗朗書聲糅雜著霧靄，融進山林深處的一戶人煙。炊煙里，消瘦的女人燒火煮飯，不時眯起眼望向桌前伏案的男人，這個與她青梅竹馬的熟悉的面龐，亦將與之相伴此生。而他，正是大同小學的校長，年近花甲仍不忍棄學，整日兢兢業業，以致活得稍顯拘謹了。

「思安，先吃飯吧。」她輕言喚了幾聲，他仍舊巋然不動。「歇歇吧，搞了一輩子學問，虧了一輩子肚子。」說罷，替他摘去厚重的眼鏡，用手擦了擦。

「總也學不到邊，杯水車薪啊。老了，才看過的東西這會兒子就忘了，是該歇歇了。這幾年學校才步入正軌，總得找個有能力的後輩來，我也好放心啊。」他咳了兩下，扶她一同坐下。

「依我看呀，康老師待人熱情，又博學多思，同師生相處的也融洽。前陣子論文還拿了大獎，也算是一大貢獻。怎麼？還不放心嗎？」這位康老師，原名康縝，得於其祖父望之能縝密行事，以便少走彎路。怎料他偏是背道而馳，思維跳躍如波濤般奔騰，偶爾的天馬行空也是花樣百出。所幸摒棄這倍受束縛的老名，接受了新名，同學喊他：康奔騰老師！

「你是說奔騰啊，他總也欠點兒穩妥，不那麼牢靠。」思安嘆了口氣，不思何來安呢。「曉楓老師有個性，卻過於清高；夢玫才藝縱橫，可小資情調太濃；張燦呢，為人老成，難保城府過深．．．．．．總也尋不著合適人選。」

「你就是不肯歇下來，總得親力親為。」她夾了幾筷子菜放進他碗里，「菜涼了，快吃吧。」他閉起眼來，一股濃香貫徹周身，恰似當年。「明日又是忙碌的一天，新老師來報道，還不知是怎樣一幅圖景呢。」年復一年的選師會，總在希望與失望間徘徊，像極了皇帝在選妃。

整座校區規模不大，所容人數僅是教師十人，學生約百人，平均三十人歸為一個班。佟驥與韻荻均被順利錄取，一人講國學，一人講歷史。

「佟老師啊，以後咱們便是同事了，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啊。」才踏進辦公室的門檻，就見張燦一張笑臉，伸著手直面迎來。「本人主業雖是音樂，可副業卻是對歷史，尤其是古代史頗有鑽研，可否一論究竟呢？我這恰巧有幾個．．．．．．。」他掏出上衣口袋裡藏著的一頁紙，剛欲戴好眼鏡，即刻被一隻纖嫩的手奪了下來。

「你先歇歇吧，讓人家佟老師喘口氣。來，小佟，這是你的位子。」夢玫擺著身子，一口紅唇無比刺目。「我叫吳夢玫，一向是受不得拘謹，且喚你小佟了，聽起來倒親切。這位是張燦老師，教音樂；這位是宛曉楓老師，教算術；我則是教美術，還有位康縝老師，負責教自然科學，康老師現在．．．．．．。」見諸人均在，僅差一人，她吊高了嗓子道：「奔騰呢？他近來忙什麼啊，總也不見人影。沒事，小佟老師，估計午飯時候便能碰見了。」同其餘諸位稍作幾句寒暄，就聽張燦發起了牢騷。

「我聽臨邊屋裡的老范講說，康縝這些日子成天往校長室鑽，一進去就是幾個小時，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

「還能搞什麼，接班兒唄。」夢玫又一聲高挑音。「他這人啊，就是滿肚子的．．．．．．怎麼了？你眨什麼眼呀？」見張燦一副擠眉弄眼的滑稽模樣，她忍不住地大笑起來。「依我說燦燦呀，你該去教表情學，你看你．．．．．．。」

「康老師這才回來？去了哪裡啊。」曉楓捅了她一下子，方才使她恍然大悟。

「我當怎麼了呢，原來是咱們的大忙人回來了。康老師，太久沒接觸我們這些個基層老百姓了，我來給您接接地氣。」說罷，她上前去拉埋頭打理書桌的佟驥。「這位是小佟，佟驥老師，才來的新同事。這位是．．．．．．。」

「不用介紹了，我們認識。」康縝漫不經心地答道。「佟老師，這是些校章、校訓一類的雜物，這個是你宿舍的鑰匙，另外你愛人的鑰匙也一併在此，凡請你拿給她。我還有別的事，且先不與你談了。各位，我先走了，還勞煩你們多多關照佟老師。」果然如激流，奔騰而去了。

「瞧他那副樣子，真令人．．．．．．愛人？什麼愛人？」眾人齊刷刷的朝佟驥一側瞅去，皆滿心疑惑。「小佟，你還這麼年輕就結婚了？佩服，佩服。哪像我們啊，都赤條條的呢。」想起自己雖說經歷過幾段情愛，卻也都無果而終。

見夢玫一臉感傷，佟驥連忙安慰道：「是康老師口誤了，我們還未結婚呢，算不得是愛人。」

「那她人呢？」曉楓左右張望道。

「估摸這會子還在校長室吧，等晚些時候我自會帶她來，諸位請放心。」

「那她教什麼？也是歷史嗎？」

「不是，教國文。」

「國文？那校長他．．．．．．。」曉楓又捅了她一下，這次用力稍猛了些。「我說夢玫啊，佟老師才來，多少事兒都得忙著理清，你讓人家耳根子清凈清凈。你不是還有課嗎，時間也差不多了。」望了眼牆上的掛鐘，她又催促道：「走吧，別讓學生們空等。」

「等等我，前兒個聊閑天兒時，聽誰提了句今兒是什麼王家姑娘大婚，市面上熱鬧的很，我且去湊湊，總也看好過呆著望天兒。小佟老師一併去嗎？可有看頭呢！這王家可是出了門的望族，來頭不小呢。」張燦興緻勃勃地說道。

「不了，這堆雜物急需要打理，我就不去了，多謝張老師的美意。」

「那好，等改日閑下來吧，你先忙，先忙。」三人遂既一道踏出了門，歡笑聲戛然而止。佟驥現下才細緻地環視了四周，倒還規整。只是角落裡碼著一副空蕩蕩的桌椅，面上亦堆滿了書，全是國學一類，如今都落了土。「《國學簡史》，校長不是說從未有人教過國學嗎？那這些是．．．．．．許是別的老師也有興趣吧。」他喃喃道，低下頭接著忙了起來。

「佟驥，我回來了。」見韻荻抱著一摞書進來，他三步並作兩步的前去幫忙。

「怎麼去了這麼久？這些是什麼？新書嗎？種類還真多啊。」

「是啊，校長才給的，說是讀一讀很有必要。」她接過佟驥遞來的水，大口喝了起來。「怎麼就你一個？」

「才都剛出去，過會兒就能見到。韻荻，咱們終於有自己的工作了！一定要好好乾！想著前幾日還在煩惱著如何能與你在一起，現如今竟是這般景況，當真令我難以置信！你要相信我，我定能給你一個燦爛的未來！」初衷與尾聲相差有幾何，不經歷便不會明晰。經歷了，明晰了，才算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