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夏氏出場

004、夏氏出場

晨起,萬象更新,然而安穩的世態終究不可多得。

只聽門外幾聲怒吼:「你們都給我出去,我家夏少爺到了,出去!都出去!今兒個這家小店我們包了。」言者是位小廝,看扮相約莫隨從,黝黑的臉,粗布褂子、粗布鞋。他殷勤地掀開門帘,奶聲奶氣道:「少爺,小心腳下,仔細看著點。」與方才頤指氣使的模樣判若兩人不說,倒似愈發溫柔。哈下腰,咧嘴笑,果然狗腿子極嬗變,言辭轉變間可謂無比從容。

尋個靠窗位置,地方寬敞且涼風習習,少爺大搖大擺地甩手而過,拎兩把凳子合併一處入坐,撩開褲腳,露出強壯的小腿,頂那廝兩個粗。趿著鞋,半張肥厚的腳上髒兮兮、濕漉漉,滿是濃密的毛,比手臂略重些,比毛髮略淡點。他朝窗外吐了口濃痰又清清嗓子,而後大手一揮,示意店家過來。周圍老實的百姓見有惡霸,當然要自保為先,紛紛離此是非之地。

店家眼見不妙,本想尋個借口打發這不速之客,但又怕招致無窮後患,於是佯裝笑臉前去應和,既謹慎又要表現出發自心底的熱情。

此夏氏少爺乃官宦子弟,兄長在當地呼風喚雨,父親更是京城裡的紅人。「照最貴的上!常聽旁人道山水琅獨佔鰲頭,任誰家也賽不過。我偏不信。但凡滋味有差,我這拳頭可不是吃素的。快去!先來壺好酒,快點。」有如此長臉的父兄撐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誰人也不敢當面放肆。好在其兄個性謙和,時常要規勸、提點,否則不知會鬧出多大亂子。外邊傳言月底前夏家將搬離此地,原因多半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然這位少爺過慣了放蕩不羈的生活,偏要獨自留此繼續逛盪。人們不免要擔憂,無人看管的野馬究竟會瘋狂到何種程度,怕是小廟容不下吧。

店家親到后廚,叮囑老師傅務必在湯里添上少許瀉藥,並保證倘若東窗事發,絕不有所連累。開店已有些年頭,所謂人在江湖走,怎能不留心。雖說世面也見過不少,但今日這位若想找茬,恐怕最難對付,不使招數就等於自掘墳墓。然而如此下策還是頭回,良心上難安倒在其次,主要是緊張。只盼能平安,他暗自祈禱。繼續裝一副笑面,上壺好酒。掀開酒蓋,酒香頓時如火山般噴涌而出。「這酒真是不錯,好香。好酒!」夏氏直接單手拎起,死命往肚裡灌,更像在飲水。有幾分魯智深的架勢。「山水琅,果然不虛。」待大口吃完酒,衣服已濕透半面。過片刻功夫,珍饈皆備齊,湯在最中。「阿盟,快陪我痛快喝,好久沒嘗到這麼過癮的酒了。」坐其身側的看似年長些,穿著也與其餘手下相異。「喝口湯吧,酒先放放。」

聽聞湯字,店家慌忙掩飾起忐忑的情緒。儘管指尖隱約在痙攣,仍賠笑說:「這酒經過多年沉澱,是店裡最為名貴的珍品之一,您喝著順心就好。」邊說邊伺候夏氏用湯,「不僅酒是珍品,湯也同樣上等。特別是第一口入嘴,別提多香了。不信您嘗嘗。」只見夏氏左手托酒盅,伸長脖子去夠湯盤邊緣,咂摸咂摸,乾脆直接埋頭進盆。再抬臉時,顯然沉醉其中。「果然非比尋常。比酒好喝,比酒好喝啊!」若在平日聽見客人稱讚不已,店主怎能不心花怒放。可眼下不知藥性何時發作,實在難展笑顏。或許我不該懷小人之心,他想。「你倒奇怪,聽得褒獎怎還這般愁苦,難道是嫌我給的評價分量不足,難入法耳?」夏氏疑惑不解,略露凶氣。「怎會,您多慮了,我豈有不喜之理。」說罷,擠出零星笑容。雖然生硬,可至少是張能看的過去的臉。「我只是擔心其它菜不能滿足您。」少爺聽后哈哈大笑,「怕什麼,難不成我還能砸了你招牌。你這店家膽子太小,伺候的還算仔細。放心,比你這兒手藝差的遠的都不怕,你怕哪門子。」於是,低頭自顧自吃起來,示意阿盟和手下的開動。

「少爺,快看,」話音出自掀門帘的小廝,順其所指的方向瞥去,恰巧是直射,夏氏與男孩,彼此四目相對。從對方眼底射出的威光極具殺傷力,令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遭此毫無畏懼的眼神震懾住片刻,他咆哮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滾出去,在向我示威嗎!」威字尾音未結束,湯盆已砸向地面摔個粉碎。店主見狀不妙,忙用不爛之舌求情:「您息怒,息怒。他不過是個不懂事的毛孩子,前些天在店門口乞討,我見著可憐又有些神志不清,這才留下來幫忙打理雜事。您堂堂大少爺,大人有大量,氣壞身子怎麼好。我可有的是好酒呢,這就去拿來,全當給您道歉。」安撫之餘,又沖另邊開嗓:「倒霉東西,竟給我惹事,回頭你就給我滾,滾到少爺看不見的地方去。」好酒好菜連番招呼,便也打消了動手的興味。「那我就給你個面子,算你懂規矩,趕緊讓他滾到本大爺看不見的地方去。」好歹暫且平息下來,冷汗已將衣衫浸濕。方才趁客人逃走的混亂,明明看他躲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竟不曾發覺。不禁連連自責。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奔去,壓低嗓音責備道:「不是讓你出去的,還回來做什麼。快走,聽話,保護好自己。」探身上前拉拽。怎料這孩子的倔脾氣又上來了,死死拉住桌角就是不走。「那就好生呆著,別亂動、亂說話,聽話。」無奈之餘也唯有順其心意,可心底怎麼也難安穩,如同親骨肉般揪著。

等待的時間彷彿從天黑盼到天亮,酒足飯飽的夏氏看起來很滿足,招呼隨從準備離開,絲毫沒有付賬的姿態。店家雖心知肚明,但也只能吃個啞巴虧,再自行填補漏洞。這頓飯價值頗高,怕是要勒緊褲腰帶過段時光了,爭取能儘早填補上。若因此徒惹是非,恐怕損失會更昂貴,或許就不能僅靠錢來解決了。這會功夫,瀉藥之事似乎被拋到九霄雲外。老師傅頻頻探頭張望,始終在犯嘀咕,替他捏把汗。

本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突然聽見男孩的聲音,「等一下,你還沒有付賬。」詫異中又是心下一驚,「閉嘴,沒你說話的份兒。」重又笑臉迎向人流,「不用,不用,說好我請客。別聽小孩子滿嘴鬼話,以後還煩請夏少爺多多照顧,在下感激不盡。」連忙親自掀開門帘,急於結束這場是非。「沒付賬就不能走,若都像你這樣,天理何在。小本買賣不容易,虧空還要自掏腰包補上。夏家基業豐厚,錢財充足不在話下。橫行霸道算什麼本領,如何讓手下人心服口服。」話一出口,在場人無不目瞪口呆,包括打飽嗝的夏氏,大庭廣眾之下被毛孩子訓斥還屬頭遭。店家更是不敢相信,總以為他不善言辭。震驚確實不小,但恐懼感即刻襲來。要知道,頂撞夏某,性命堪憂。這次怕是憑誰的不爛舌也化解不了危機。

僕人面前這般失面子,定要給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點兒教訓,否則難以服眾。「本想饒過,你卻幾度犯上。若再饒你,我夏字輩兒恐難再混下去。」怒目像在冒火。擄起袖子推開店家,從手邊抄個板凳便瘋牛般衝過去,又接連踹翻多個木椅。瘦弱的店老闆則像個皮球,打著趔趄撞上門板,感到分外眩暈。醉醺醺的惡棍看起來更加兇猛,男孩開始后怕。眼見不妙又不會半點武功的他,動作還算靈活。見板凳橫空飛來,一個機靈鑽進桌底,只瞧那蹬身頓時四分五裂,木屑亂飛。「你還敢躲,看我怎麼收拾你。」夏氏甩去外套,露出魁梧身材。將整張桌子舉過頭頂,保護膜瞬間被撕碎。孩子好似飄搖海上的孤島,**的海水呼嘯而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夏氏不慎腳底打滑,這才躲過做碎屑陪葬的厄運。緊接著便是碗盤咔嚓落地的聲響,比雨打玻璃還劇烈。他趁機左右觀望,試圖破門而出。阿盟,把店裡門窗都關上,我看誰敢逃。跟我耍心眼兒,還太嫩。爺玩兒這種把戲時,你恐怕沒生出來呢。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若是跪地給爺爺磕頭認錯,我就饒了你。」早已識破其招的少爺吩咐起手下來可不顯暴躁。此招已破,唯有另尋新招。赤腳,正低頭尋思時忽又來了妙計。他默默觀察這雙腳,沾滿雜物,又濕又臟,想必還沒來的及提好鞋。於是連忙跪倒在其腳下,意欲求饒。並神不知鬼不覺地拾起酒瓶暴烈后飛濺四處的碎玻璃,攥在掌間,苦苦哀求道:「求夏少爺饒命,是我太莽撞,絕不敢再犯。」為表誠心,甚至磕破了額頭。「這才對,早該如此。看在你還有幾分膽量的份上,以後跟我干,有你大顯身手的機會。」此想法並非突然,而是在對決中已成型。儘管這伙勢力作惡多端,卻也欣賞有勇之輩。特別是以夏家的地位而言,總也比普通無賴強太多。趁對手放鬆警惕的剎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手,玻璃在轉眼間扎進腳面,鮮血順經絡流下。單聽那聲慘叫,疼痛感可想而知。「竟敢偷襲,混蛋!」惡霸被逼急了,猛勁踹出另條腿,正中胸口處。男孩面色猙獰,像融化在驕陽下的雪水,慢慢蒸發。「我還真是低估你了,」少爺欲再戰,此刻即是將敵人拿下的最佳時分。

觀戰多時的店家倏忽記起下藥之事,慶幸還有機會。他深知藥效就快發作,穩住惡化的局面屬頭等緊迫。雖然心虛又膽怯,仍擺出焦急狀,「少爺有所不知,小店用的材料看似樸素,卻都是上等器具,鋒利無比。若不立即處理,恐會感染。」「上藥要緊,傷口耽誤不得。」阿盟說。方才打鬥時他示意眾人不動,現在又親自去攙扶。夏氏心想:反正人也跑不了,索性休整片刻。盟看出其間的遲疑,「你且隨店家去,我留下來,保准萬無一失。」他私心盤算未幫忙的事難免遭怪罪,以大少爺的脾氣,斷然是禍患沒消,意氣難平。便瞅準時機表示:「快去吧,別的事稍後再論。別說是黃毛小子,就是再難惹的我也肯拚命護你。沒讓大夥幫忙是怕他們衝動壞事,畢竟你母親對山水琅存有感情。」夏母曾受到店主父親的救助,正因感恩才內外託人照料,否則幾年前早該拆除。「若再添新傷,讓我如何跟弟兄們交代。」他既知身份低微,所謂的另眼相待,不過是更加如履薄冰的行走。或說或做,往往要昧良心,因為寄人籬下,必須要忘記自己。夏氏拍拍盟的肩膀,「有你在,我放心。」說罷,跛著腳猶如眾星捧月般離開,剩下盟獨自。見他並無責怪之意,舒口氣的同時眉心仍不能舒展。

男孩在苦苦掙扎,氣息奄奄的他滿嘴血痕,衣衫殘破不堪。紅腫的皮肉暴露在外,經灰塵侵染而成灰黑色。見阿盟步步逼近,他忍住劇痛撐起身體決定再戰。即使面目因痛楚變了形,也要宣告:自己並非是任人宰割的綿羊。用遍體鱗傷換這場為尊嚴吶喊的仗,值得。盟停住腳步,此情此景竟那麼熟悉。當年,還是怒髮衝冠的少年,也曾滿含豪情,渴望能夠揮斥方遒,然而翩翩風華終不復。自從苟延殘喘這個冰冷的字眼浮上心頭,他便知曉燃燒的胸火經過無數寒夜的輪迴至今,早已化為灰燼。每個日落當頭,無數次自我催眠:忘記是最好的開始。他去投奔夏府,不想再忍受飢餓和嘲諷,終於成為鞍前馬後的第一人,就連阿盟的稱號還是拜夏家長兄所賜。旁人看來風光無限,但內心深處隨主子東奔西走的生活漸漸厭倦。與其說厭倦,不如說習慣。然而今日原本波瀾不驚的心就像放進油鍋般難熬,好像重又找回感知和過去倔強的眼神。「聽好,我不是來害你的,而是要救你。夏家勢力強大,你遠遠不敵。這瓶良藥要藏好,是我從深山專門采來草藥熬成,僅此一瓶。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四下打探片刻,趁無人之際塞給男孩。「別亂動,以免露出破綻。」他早已料到對方的反應,像這種嘴硬絕不肯說軟話的人,怎會接受施捨。「如果你不想連累無辜,最好聽我的。」他按住意欲掙扎的臂膀,感嘆起人的悲涼。尊嚴真有這麼重要嗎?體無完膚卻不求饒,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能讓敵人落敗。折磨自己不痛苦嗎?夏氏生性魯莽,打架就像家常便飯。私下裡總需多備點藥材來救急,並不為邀功,畢竟相處太久也有感情。何況他始終認為:凡事都想周全才不至出錯。之所以少爺被激怒,完全是征服感在作祟。盟說,你們一樣,也不一樣。「你是好人,」疑問句。男孩不再掙扎。從進門起就留意到此人,靠近其右耳處有道又長又深的疤痕,像是被刀劍所傷。他沒有回答。

店家邊給夏氏擦藥,邊憂心忡忡,恐怕東窗事發時天下大亂。若能藉此機會儘力彌補,或許可以減輕罪過。可又一細想,至少暫且保住我那可憐的孩子。況且對待惡勢力本不該手軟。雖然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敢如實說。「葯拿回去要按時擦,不能馬虎。給您惹這麼大麻煩,害您受皮肉之苦,實在抱歉。請您看在孩子也受了重傷的份上,饒過他吧。我必定親自帶他向少爺致歉。」然而誠懇的態度依舊沒能換回理想的結局。「放了他?休想!讓本少爺這麼難堪,在眾人跟前顏面盡失。你想替他爭取個寬大處理的機會,他卻不配。等帶回府上再解心頭之恨。」說著攥緊手掌,像碾死螞蟻般草率。「我說你又何必多管閑事,野小子沒少給你添麻煩吧,我帶走他也算除害了,你該感謝我才對。行了,別婆婆媽媽的,否則我連你也帶走。或者乾脆砸了這店?」他知道這話不可不信,只得緘口不言。

話音剛落,精神抖擻的夏氏突然渾身冒冷汗,肚裡咕嚕咕嚕的猶如翻江倒海,連音量也降下多個分貝。「店家,廁所……廁所在哪兒?」他雙手緊捂腹部,額頭浸出汗珠。店主心生暗喜,這藥性果然非凡。「您這是怎麼了?出這麼多汗。來,我扶您吧,離這不遠。」控制住歡愉,作出焦急狀。那雙顫抖的手不知該放何處。說是遲那是快,即刻就忍不住了。「不用,我自己去。」礙於面子,趕忙甩開旁人且喝令不許跟來。

阿盟聽聞響動,剛要探個究竟,就見少爺赤腳跑出來,本就疲倦的臉愈發慘白。「少爺,這是怎麼了?店主,店主!我家少爺才隨你進屋沒多長功夫,這是怎麼回事。」沒顧上回復,已是健步如飛地衝出去,完全忘記腳傷在隱隱作祟。有陣風隨之而過,夾雜汗漬和藥水的混合味。「許是受了涼才突然這樣,我什麼都沒幹。」雖然深知原委,卻打死不會講出,更不敢信口開河。「孩子,我可憐的孩子。」趁此空閑像抱起受傷的小貓,忍不住老淚縱橫。然而那張血跡斑斑的臉上仍在擠出笑容,「我很好,沒事。」顫巍巍的嘴唇吐出輕言,他彷彿被重鎚擊碎心臟,難以喘息。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莫過於此,阿盟想,倘若繼父還硬朗的健在,也會視我如己出。繼父,你知道盟兒有多想您嗎。所有相依為命的日子就像歸根的落葉,紮根心底。「時間緊迫且聽我說,想要活命勿再多言。否則即便我有心救你們,也是枉然。」店家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弄得不知所措,猶豫著該何去何從。若是任由擺布,怕也生死未卜。若是另尋出路,恐也難有勝算。既然都是死路,不如選擇前者,至少有生的可能。「無論真假各占幾成,只求你保全苦命的孩子,畢竟他還年輕。」說罷,低下頭來輕輕吹散傷口處每絲疼痛,血淚交織成漣漣溪水,流進三人的心田。

此時輕鬆多半的夏少爺重現頤指氣使,慘白的臉隨之顯出紅潤。大搖大擺地跨進門,吼道:「帶上那混小子,咱們走。」阿盟退其身側,悉心詢問:「確定沒事嗎?腳還沒包紮利索就走回去怕會不妥,先上藥也不遲。」瞥眼朝店家暗示,「您所言極是,經方才這麼折騰怕得重新擦藥。」倆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沒引起半分疑心。盟還想再添把火,卻又見異樣表情。店家再次竊喜,想來藥性開始大舉進攻。

正如所料,如此反覆幾次,就算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何況是「殘軀」。「你這樣子我心裡難受,到底怎麼回事?還有別處疼嗎?好端端出來吃頓飯,又是打架,又是受傷,現在乾脆說不出話來,讓我如何向眾兄弟交代。」他的確不忍,對夏氏始終很複雜,離開覺得酸楚,不走又對不住自己。「咱們回家,這就回家。身體要緊,我即刻派兄弟們包圍此處,一個也不能放過!」見此良機怎可錯過,只要留出時間,便有逃脫的機會。夏氏虛脫如泥確實有心無力,顧不上多想就在攙扶下離開。盟將手背在身後,示意店家速速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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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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