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意寒
「有人進雪谷。」秦忘臉色凝重,又道,「一十一人,一十一匹馬。是錦衣衛。」
顧姮仍記著剛才的事情,也不接話,只是心中想,外頭的雪的確化了大半,錦衣衛能來並不稀奇。但錦衣衛能來,燕京自家的人是不是也來接自己了?她心中一時忐忑起來,看著外頭的目光也焦躁了幾分。
秦忘回首深深地看了顧姮一眼,轉身出了山洞,並將木板遮的嚴實。顧姮心中一動,來不及與秦忘說話,他已去遠。
此時此刻的雪谷入口,正有十一人騎著駿馬躍入雪谷之中。皆是腳踏皂靴,身著罩甲的錦衣衛校尉。為首之人極為年輕,一面入谷,一面喊道:「大夥隨我先去找秦大哥!」
年輕人是名小旗,領著旗下十人,只是他新上任不久,底下總是有人不服,一名留著絡腮鬍的中年漢子就道:「傅旗,這不和規矩吧?督主讓我們錦衣衛找的人是趙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傅旗卻念著私情,是否公私不明啊?」
小旗勒停了馬,他一停下,所有人都不再前進,他調過馬頭,對那人嗤笑一聲,道:「不管趙倉是死是活,秦大哥絕對不會出事。而且,我相信,督主要的東西已經在秦大哥手裡。」
那中年漢子撇嘴,並不回話,年輕小旗一勾嘴角,用馬鞭指了指中年漢子,道:「你要是不服我,等回去以後,我們好好練練!不過,現在是執行任務,我的話就是命令,你是錦衣衛里的老人了,不必我教你怎麼做罷?」
說罷,小旗縱馬,率先進入雪谷。余者無不跟從,那漢子啐了一口也跟了去。
不多時,他們就見到了負劍而立的秦忘,年輕小旗臉上露出一絲驚喜,老遠就揚著馬鞭,對秦忘叫道:「秦大哥!我就知道你沒事!」
不過秦忘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道:「督主要的東西在我手裡。」
秦忘功力深厚,雖然隔著老遠,但所有錦衣衛都把這話給聽了去,只道那年輕小旗果真是了解秦忘。而且他們這些人雖然在錦衣衛里時日不短,但也沒見過秦忘,只聽說「易姓家奴」的名號。片刻,駿馬飛馳,也就到了秦忘跟前,卻沒想到口口相傳的易姓家奴,卻是個容貌極為俊朗的人,放眼滿朝文武,除了秦錦瑟又有誰人能和他相比?一時竟明白了秦錦瑟認他做乾兒子的原因。再說能千里追蹤從層層錦衣衛的羅網裡逃脫,並且拿下他的人,武功怕是錦衣衛中第一的人物。
「秦大哥!」年輕小旗翻身下馬來,上前兩步,也不管秦忘那涼颼颼的目光,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秦大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只是秦忘的臉色瞬間就黑了,道:「傅長流,把手拿開。」
叫傅長流的小旗收回了手,卻沒有絲毫尷尬,甚至一臉驚喜,叫道:「秦大哥,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你認為我的記性不足以記住一個人的名字?」秦忘瞥了他一眼,看著傅長流嘿嘿一笑,只用手抵了抵鼻子,他又道,「給我備馬,我將東西交給督主。」
「好,沒問題!」提到正事,傅長流年輕的臉上斂去了笑意。
他手下聽他回答了,立即有人提醒道:「傅小旗,秦忘一個人把東西交給督主,功勞可就全是他的了!那咱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就白忙活了!」想到自己到手的功勞就要被人搶走,錦衣衛的人都有些浮躁。
「閉嘴!」傅長流喝道,「你們有那個本事,一開始怎麼抓不住趙倉了?秦大哥找到督主要的東西是他的能耐,這功勞也是他應得的!別一個個都那麼不開眼!好男兒頂天立地,要功勞,自己憑本事去得!」
被傅長流這麼一罵,眾人也是的確怕了秦忘的身手,雖然沒有交過手,但卻沒必要了。故而也沒人再敢出聲,不過都在心中暗罵傅長流祖上有餘蔭,家中靠山好,自己裝著清高不要這些功勞,卻可憐了他們這些在他手下做活的人。
傅長流一面說,一面就把自己的坐騎牽給了秦忘,又從懷裡取出一袋銀子,盡數遞給了秦忘,道:「督主著急,秦大哥腳程快,可先行一步,路上打尖住宿都需要銀子,還望秦大哥不要嫌棄!」
「嗯。」秦忘接過錢袋,又對傅長流道:「趙倉的屍體已經被野獸分食,你們不必找了。」
「好,多謝秦大哥相告。」傅長流道謝,打算秦忘一走,他也收人離開。
偏他手下那些人,秦忘說話的時候他們不敢接話,但卻欺負傅長流這個長官年輕脾氣好,又不滿地道:「傅旗急什麼?雪谷里整整四個月,不知道他是吃什麼活下來的。趙倉是不是被野獸吃掉的還兩說。不讓我們搜谷,哼,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
這人正是之前的中年漢子,但傅長流不和他計較,卻不表示秦忘也那麼好脾氣。他五指成了爪形,一使內力,便用手將人鎖住了喉嚨。冷聲道:「你可以試試看。」
那人被掐著喉嚨,說不出話來,梗著脖子,雙目怨恨地看著秦忘,直到兩眼翻白了,傅長流也在一旁勸道:「秦大哥,你先放開他,咱們都是錦衣衛,不要鬧的這麼不好看。」
秦忘這才用手一揮,竟是把人直接砸進了雪水裡。
那人丟了大臉,吐出一口混了春泥的雪水,聽了傅長流的話,也想,自己和這秦忘都是錦衣衛校尉,難不成他還真的敢殺了自己不成?梗著脖子,不管不顧地喊道:「秦忘,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怕我們搜谷,是怕搜出你的相好的吧?!誰都知道顧尚書的長女也在這雪谷里,你們早就做了夫妻,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他們的位置離山洞並不遠,顧姮躲在山洞中聽的一清二楚,這字字誅心的話聽在顧姮耳中,只覺得心底升起一股無奈與苦楚。她的名節與清白,在世人眼底,果然已經毀的一乾二淨。
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接著便是秦忘響徹雪谷的話:「知道她是我的人,就不要去招惹她。你們也好,旁人也罷,誰動她一根汗毛,我必誅他全家!」
顧姮聽了只覺得又急又惱,被秦忘這麼一說,她的確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再想到秦忘之前的舉動,不由白了白臉。暗道自己不是嫁不了人,而是,若要嫁人,就只能嫁給他了。隔著一塊木板,顧姮欲言又止,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心裡萬般個不願意和不甘心,卻什麼都不能說。
卻道傅長流聽了秦忘的話,心中訝然之餘,反而有幾分慶幸,那日他也是追著趙倉來到這裡的人,正巧遇見了顧家的大娘子被劫持,當時她身旁那個忠心耿耿的老僕還跪地求他。只可惜等他趕到的時候,這裡已經發生了雪崩,猶記得自己返回去和那老僕說明情況的時候,老僕兩眼一閉就昏死了過去。那是他剛剛加入錦衣衛,顧家的老僕也是第一個有求於他的人,他卻沒幫到她,這才一直記著這事。現在聽秦忘的話,那顧大娘子竟然也沒死,雖然名節有損,但性命無虞,這已是極好。何況聽秦忘這麼護著她,只怕不日就要去顧家提親。卻是一樁美好的姻緣。
他想起了進谷前的一些事情,對秦忘道:「秦大哥,我們在驛站的時候見到了顧家的人。我看他們雖然是嫂子的家人,卻顯然是來者不善。」傅長流湊近秦忘,低聲問道:「要不要兄弟幫襯著?」
正如傅長流所言,早在數十日之前,顧家的人就派了兩個高大粗壯的嬤嬤來「接」顧姮回京。此刻,顧家的人馬正在雪谷十里開外,其中一個捧著手爐,面如臉盆又圓又扁的婆子道:「你說說,咱們怎麼就倒了這霉,大冷天的出來受這凍。走了這幾日,我是渾身都不得勁,胳膊腿沒一處不酸的。而且,還遇上了那些人辦事,都進谷這麼久了,也不見人出來。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另一個高挑卻生的尖嘴瘦腮的婆子啐了一口,道:「這坐在馬車裡,怎麼就凍到你了?一路上你可抱怨了不少了,安生點吧。我跟你說,你別看這是苦差事,但要是辦好了,哼哼,太太和老太太能不記得咱們的好?就是二娘子也得感激咱們。」
「嘿嘿,老姐姐,我這人就是懶病犯了,該打,該打!你別和我計較。」說著,胖婦人先輕輕打了自己腮幫幾下,然後湊近那瘦婆子,道,「老姐姐,你是府中的老人,也是老太太跟前數一數二的人,你知道的門道多,指點我幾下?」
瘦婆子被一吹捧,得意洋洋地挑著眉頭,冷笑道:「咱們出府的時候,老太太是怎麼吩咐的?」
胖婆子想了半晌,才道:「老太太不是讓我們接大娘子回府嗎?對啦,說的是『生死不論,不可損及顧府名聲』!可是這話?」
瘦婆子冷笑連連:「生死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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