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昨夜風
「月菱,取我幕籬!」
一句蘇白,卻說的乾脆利落,另有風韻,被叫到的月菱立即昂首挺胸,高聲道:「是!」
李嬤嬤與月菱推開門板入內,先見的是顧姮又消瘦了一些,李嬤嬤當即湧上了淚花,偏生看到錢嬤嬤二人在場,生生地咽了下去。與月菱二人畢恭畢敬地對顧姮行了禮,道:「大娘子,奴婢二人來晚了,讓您受苦了!」
顧姮輕輕頷首,攙起李嬤嬤,道:「我無事。」
目光轉向徹底愣在原地的錢嬤嬤二人身上,略略蹙起眉頭,見其臉色的李嬤嬤立即揚聲道:「這位嬤嬤想必是京城來的人吧?適才那位錦衣衛老爺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等要服侍大娘子更衣,還勞你迴避則個。」
錢嬤嬤二人適才才說了李嬤嬤與月菱的壞話,哪料這二人出現的這麼準時,像是掐了點兒來打她的臉似。胖婆子更是目瞪口呆,起初見了顧姮依舊讓她很驚訝,沒料到顧姮身邊的婆子丫鬟竟然也這麼忠心……被錢嬤嬤一扯,這才與其皮笑肉不笑地退出了門外。
「大娘子,我好擔心你!」月菱見人已走,淚珠子就綳不住了,抹了一通,正見到顧姮腳下的一道白綾,她吃驚道:「大娘子,這是何物?!」
李嬤嬤也皺起了眉頭,不解地看著顧姮。顧姮淡淡地道:「老祖宗與太太,還有老爺,讓我自盡以保全顧家的名聲。」
「什麼?!」月菱臉色一白,再看李嬤嬤也是一臉的氣憤,正怒道:「大娘子被困雪谷,他等不思救出娘子,卻整出這些幺蛾子!娘子,你絕不可因為因旁人的話語,生出輕生的念頭……你若是不在了,老奴也絕對不獨活!」
「娘子你放心,她們膽敢對你動手,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先撕了她們!」月菱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挺起胸脯,目光堅定地看著顧姮,「嬤嬤說的沒錯,如果大娘子不在了,我也不獨活!我們來雪谷找你,若是不幸您不在了……」但見月菱凄然一笑,將包袱打開,裡面放著兩件素白的衣服,模樣正是李嬤嬤與月菱二人的。
顧姮心中立時百味俱現,沉聲道:「胡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如此輕賤?!便是我真有什麼不測,爾二人也不得有這樣的想法!否則,我不如現在就不要爾二人!」
李嬤嬤與月菱看顧姮是真的生氣了,心中也明白她是為了自己二人好,低著腦袋不說話。
顧姮見了,心裡又是一軟,拉過二人的手,溫聲道:「我是你們的娘子,我說的話,你們聽是不聽?」
李嬤嬤無奈一笑,只道自己看著她長大,她如今卻拿身份要壓她。然而兩人到底是點了點,又聽顧姮一笑,問道:「不宜讓錦衣衛大人們久侯,月菱,你將幕籬取出,我這便戴上了。」
月菱吃驚地睜大眼睛,問道:「娘子怎麼知道我帶了幕籬來?」
顧姮莞爾,並不回答。只聽月菱又問:「那我若是不曾帶來可如何是好?娘子你適才喚我,大夥都聽見了。」說到這裡,她還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顧姮一愣,失笑著搖頭,道:「我可不曾想過這個。」
月菱還要說話,已被李嬤嬤輕輕敲了敲腦袋,道:「促狹鬼,快些別胡鬧了!」一面自己取出為顧姮準備的新衣,親自服侍顧姮更衣,一面說道,「娘子,那些錦衣衛大人是怎麼回事?我們若回了京城,又要如何應對?」
「此事說來話長,而且此地並非說話的地方。」顧姮沉吟片刻,概因隔牆有耳,就是傅長流目前是護著自己的人,但也不好讓他聽到過多的私密。她又問道:「這幾個月來,你們二人去了哪裡?沒回顧府是嗎?」
李嬤嬤湊近顧姮,低聲道:「如今看來,老奴和月菱的選擇還是很對的。」
「是,你們做的很好。」顧姮心道,嬤嬤若是和月菱回了顧府,少不得一頓挨打,這尚且是小事,最怕的便是他們做出滅口之事。她們定然是留在雪谷附近,只等時機找到自己離開雪谷。又想,那錢嬤嬤說她們還帶著自己的梯己逃走的,想必她們是將那些東西都安置妥當了,否則被帶回顧家,還不知道會落入誰的私囊里。
李嬤嬤又道:「我和月菱本早該來見娘子,只是三個月前,我和月菱一琢磨,便悄悄入京打探府里的動靜。回來的路上耽擱了片刻,這才比府里的人還來晚些。」
月菱接話道:「正是。娘子有所不知,我們不打探還好,一打探,原來府里早就為大娘子定了一門親事,本來只等娘子一入京就擇日子成親,娘子可曉得那定下的是什麼個人物?!」
顧姮略略蹙眉,示意月菱先別說,反正不管定下的是什麼,出了這種事情,親事都成不了了。現在山洞外人太多,多說無益。她的衣服正穿好,月菱為她戴上幕籬,她便轉過身,將木榻上放著的虎皮等物交給李嬤嬤,讓她放好。
木板一開,出來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子,身段纖弱婀娜,隔著幕籬,看不清她的容貌。單看一身的氣質,卻有書香嫻雅之氣。——這便是秦大哥看上的女子。傅長流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喝令眾錦衣衛校尉整隊啟程。
錢嬤嬤兩個站在前頭,見顧姮出來,身後跟著李嬤嬤與月菱二人,本也想上前去,卻被月菱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頗有她們靠近顧姮就和她們拚命的勢頭。顧姮瞥了她們一眼,輕咳了一聲,月菱這才收起了張牙舞爪的模樣。這時,傅長流一行錦衣衛也跟了上來,隔著幕籬,卻也沒那麼多忌諱。顧姮到傅長流身前,微微曲了曲膝,身後的李嬤嬤二人也立即照做,她道:「有勞大人了。」
傅長流側身不敢受,只道:「顧娘子不必多禮。」
二人說完,不再交流。出了雪谷以後,李嬤嬤又「請」錢嬤嬤與胖婆子去她們住的地方將顧姮的行李押送回燕京,說是行李上的東西都一一登記了,讓錢嬤嬤二人需仔細一些才好。錢嬤嬤嘴角一僵,只道自己在老太太屋裡是個老人,放眼顧府還沒人敢這麼指使她的,而且她這次來是奉命要取顧姮的小命,怎麼現在反而被她的一個僕從頤指氣使?
「錢嬤嬤還愣著做什麼?」顧姮柔聲問道。
到底主僕的名分在那裡,顧姮開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錢嬤嬤不能直接頂嘴或者否定回去,正要推說自己身體不適,卻聽傅長流開口,讓他旗里的兩名校尉陪同錢嬤嬤一起去。顧姮朝他點點頭,帶著李嬤嬤二人一起上了顧家來時的馬車。
成功地把兩個顧府的人給支開了。再想老太太等人讓她們來執行這件事情,錢嬤嬤兩個必定都是顧府簽了死契的僕從。所以,她們兩個絕對不敢捲款私逃,否則依著當朝律令被抓住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再有那些東西都登記過了,她們也不敢悄悄藏起來,故而這活又是苦累,又沒有任何油水可以撈,這麼安排了她們,顧姮幾人頓覺解氣。至於傅長流的舉動,雖不在顧姮的預料之中,但卻也是好事。這些校尉不會太沒眼色去拿顧姮的東西,有他們在,錢嬤嬤兩個更加不敢有別的小動作。
入了馬車,正巧那傅長流的坐騎被秦忘騎走了,便索性做起了顧姮的車夫,嚇的顧府原本的車夫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惹到了這錦衣衛老爺,就被咔嚓一下割掉了腦袋。
顧姮主僕三人入了馬車,月菱仍掩不住笑意,問顧姮:「娘子你覺得解氣嗎?」
「舒坦。」顧姮嘴角一彎。月菱便嘻嘻笑個不停,唯李嬤嬤愁眉不展:「娘子,咱們回了京城,該如何是好?」
顧姮收斂了笑意,心道她原本是指望父親能出面留她一條小命,可是沒想到讓錢嬤嬤等人取自己性命的事情是他也知道了的。她心中一寒,又下意識地不願意承認。她道:「在雪谷里,我都死不掉了,還能在燕京家裡出事不成?」
顧姮一語雙關,落入無心的月菱耳里,卻當顧姮是放鬆了警惕。
「可我總覺得太太她……」月菱剛剛開口就被李嬤嬤捂住了嘴巴,李嬤嬤道:「你這丫頭,說話莫點名道姓的,禍從口出,仔細惹事!」別忘了這外頭還有府里的一個車夫呢!
月菱嘟了嘟嘴巴,說道:「嬤嬤說的我曉得了。只是,娘子,我適才與你說的,太……家中不是為您說了一門親事嗎?你道是誰家的郎君?!」
聽月菱舊話重提,顧姮也有奇怪,看向李嬤嬤。李嬤嬤朝車外看了一眼,道:「是蕭國舅家的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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