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封殺
蘇允被直接推進手術室,陸秦一路跟著跑,到手術室面前被擋在外面。手術室的燈又亮起來,陸秦不知情況,坐立難安。沒多久,岳林接到消息,急匆匆趕到,與他一起來的還有簡曉寧。如今簡曉寧放棄了大熒幕,跟岳林一起專做話劇演出。兩人到了,一起陪陸秦等在外面,等了大約兩個多小時,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
「哪位是蘇允的家屬?」醫生問。
陸秦立即迎上去:「我是,我是他哥哥。」
醫生的口罩還掛在耳邊,一邊摘下來一邊道:「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情況不容樂觀。待會兒病人進重症監護室,希望你們能有個心理準備。」醫生頓了頓,「如果明天這個時候之前他能醒過來,就證明他過了這個坎,如果不能……」
醫生沒繼續說,陸秦腦袋死機也聽不懂,追問:「如果不能會怎麼樣?」
問完這句的同時,陸秦反應過來,斬釘截鐵道:「他會醒過來的!」
之後,蘇允被送進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不允許家屬進入,由護士二十四小時照看。陸秦趴在窗戶邊,額頭緊緊貼在玻璃上,這才勉強能將監護室里的蘇允看清楚。蘇允的身上貼滿監視儀器,隔著玻璃,陸秦都能聽到裡面傳來滴滴的、儀器正在工作的聲響。蘇允整個人陷進床里,他的臉色蒼白極了,顯得又單薄又脆弱。陸秦一邊望著眼前的蘇允,一邊不能剋制地想起以前,蘇允瞪著眼,極有精神地跟自己找事的模樣,越想越覺得難過。
進了重症監護室的病人是不需要陪同的,也沒有給家屬陪同的位置。陸秦可以回病房去等,或者乾脆回家回公司。可陸秦就是覺得,除了等在監護室外面,他哪裡都不想去。岳林和簡曉寧陪他到晚上,另有要緊事,不得不告辭。走前,他們幫陸秦叫了附近餐館的外賣,叮囑陸秦一定要吃一點。陸秦前腳答應,後腳岳林他們走了,他把外賣放在一旁,一口沒動。
他吃不下去。
除非蘇允醒過來,否則他一口都吃不下去。
半夜,監護室里儀器報警聲響作一團,陸秦始終坐在監護室門外,第一個發現,想都沒想就往監護室里衝進去。護士及時趕到,把他攔了下來,有人去推蘇允的病床,有人緊急聯繫值班醫生,又把蘇允送進了手術室。這次的搶救時間略短,大約只過了一個小時,蘇允的情況便轉危為安。醫生鬆了口氣,走出門,見陸秦兩眼熬得通紅,守在外面,等著問他蘇允的情況,醫生心裡一軟,忍不住勸:
「他的情況穩定了一些,不出意外,這個坎是能過得去的。你也別太擔心了,否則他還在病床上,你卻累病了,這可怎麼好?」
後半句,陸秦沒往心裡去,前半句,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醫生說,蘇允熬得過去。
陸秦不知道那十年裡,眼看著自己身邊的人換來換去,今天包養這個,明天包養那個,蘇允該是怎樣煎熬的心情。如今他的心每天都懸在半空里,生怕蘇允在某一時某一刻就停了呼吸,永遠離他而去。他有時會覺得這是報應,報應自己讓蘇允痛苦煎熬了十年,如今反過來,也要他體會同樣的痛苦。可是這如果真是報應,為什麼災禍沒有報應在他身上,反倒報應在了蘇允身上?讓他生病不好嗎,為什麼偏偏是蘇允生病?
蘇允在第二天中午時分醒來,醒來后尚需觀察一段時間,還不能立刻離開重症監護室。陸秦一夜未睡,怔怔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人來人往,他渾然不覺,幾乎把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塑。蘇允醒來,他是頭幾個知道的,卻過了很久才過去。身體僵了,要動,可所有關節都在抗議。好不容易走到窗邊,他像昨天那樣額頭貼在窗戶上,以為自己要很難才能在護士的包圍里瞥一瞥蘇允的衣角,卻意外的,對上了蘇允的眼睛。
蘇允像是知道他就在外面似的,溫柔地對他笑了笑。
陸秦便也笑開來,他敲敲窗戶,示意自己在。
哥在這裡,別怕。
又過了一夜,確定蘇允的病情已經徹底穩定,護士才把蘇允送回之前的病房。進了病房,岳林和簡曉寧等在裡面,明諾也在,蘇允眼巴巴瞧了一圈,卻沒瞧見陸秦。
他問岳林:「陸秦呢?」
「德國那裡傳來消息,有一位肺癌方面的醫學專家已經聯絡上了,但是對方很難請,所以陸秦打算親自走一趟,昨晚就走了。」岳林伏在蘇允床邊道,「他說,讓你等著他,他一定把德國專家給你請回來治病。」
提到這位專家,真是說來話長。蘇允患病之後,陸秦發動了自己的一切關係,尋找在肺癌方面有經驗的專家。關係托到他在法國留學時的同學那裡,同學又輾轉打聽同學的同學,終於被他找到一位在歐洲抗癌領域名聲顯赫的專家。這位專家據說曾經治癒過被肺癌判了死刑的病人,醫術十分高超,只是脾氣古怪,十分難請,所謂醫德,在這位專家面前就是放屁,他想治就治,不想治就真的撒手不管。
陸秦聽后,丁點沒猶豫就拜託同學替自己聯絡這位專家。他不在乎對方的醫德如何,只要能治好蘇允,醫德差一點又如何。更何況醫德能有多差?自己不差錢,早就做好了傾家蕩產給蘇允續命的準備,要是這位專家的醫德差在了別的地方,反正沒了蘇允,陸秦活著也沒意思,他就打算豁出去跟專家拚命。
同學很快聯絡到專家,專家答應跟陸秦見一面。時間就定在蘇允醒來的第二天,陸秦接到跨國來電時,蘇允正在重症監護室里接受檢查。陸秦想了想,沒有馬上告訴蘇允,而是給岳林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之後,他叫周岑給自己訂了最快的航班,直飛柏林。
專家姓懷恩伯格,是個高鼻樑深眼窩鷹鉤鼻子的猶太裔德國人,他在自己的家裡接待了陸秦。說是家,然而懷恩伯格教授年逾六十一聲未婚,家也不過是距離實驗室不遠的一間小公寓而已。陸秦心裡牽挂蘇允,見面不久,便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懷恩伯格教授一口回絕,態度十分彬彬有禮,理由扯了一堆,聽在陸秦耳中,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
他表示自己可以解決教授的一切困難,只要教授肯去中國,他一定會好好安排教授的衣食住行。懷恩伯格教授仍舊回絕,並且這次連理由都不給了。陪同陸秦一起來的同學尷尬萬分,坐在旁邊想打圓場都打不成。陸秦無奈,只好曉之以情,把自己跟蘇允的故事挑挑揀揀,去掉談戀愛的部分,講一個兄弟倆互相扶持多年,誰也不能離開誰的感人故事。懷恩伯格教授安靜地聽完,淡定地表示,別再裝了,其實你們根本不是兄弟,而是同性情侶。你朋友老早就把你們的故事告訴我了,說實話如果不是被你們的故事所打動,我也許根本不會見你這一面。
陸秦聽完,嘴足足張了三秒沒合上。
這個走向不對啊,被他們的故事所打動不是應該果斷答應才對嗎,怎麼反倒換來了當面拒絕?!
陸秦都快抓狂了,軟的硬的都不成功,隨著招數越來越少,他心裡那面退堂鼓重重擂了一下。
「懷恩伯格教授,您執意不肯,我也不能勉強。可是,我飛了幾個小時,跨越時區飛過來,您可否不要讓我一無所獲?」陸秦從桌上拿起厚厚的一摞病歷和檢查結果,這些他剛剛進門時就給過教授,然而教授看都沒看就放在桌上,「這是他所有的檢查結果和病歷,為方便您閱讀,來之前我已經讓人把所有的中文都翻譯成了英文,可否麻煩您看看,提一點建議?」
懷恩伯格教授還想拒絕,然而在話說出口之前,他嘆了口氣,拿起了桌上的病曆本。
十分鐘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懷恩伯格教授坐到了地毯上,他目不轉睛地對比完手中的ct圖像,抬頭,咳了一聲:
「其實,去中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個條件……」
第二天,陸秦頂著黑眼圈出現在蘇允的病房裡。
蘇允連著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憋悶得很,正打算在護工的陪同下,去樓下花園走走。出門之前,卻為穿哪一身發了愁。哪怕病中,他的某些脾氣還是沒改,去樓下散個步,頂多二十分鐘的光景,別的病號嫌換衣服麻煩,索性穿著病號服出去了,他卻要精心打扮,穿最筆挺的西裝,戴黑超口罩,穿得漂漂亮亮才肯出門。
陸秦進門時,他正對著衣櫃選衣服。陸秦給他住的是單人病房,病房裡除了沒有灶具做飯,其餘物事一應俱全。他選了半天,選了條質地柔軟的條絨褲和羊絨高領衫,關上櫃門的剎那,陸秦的臉在櫃門後面一點點露出來,把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你回來了?」蘇允撫著胸口笑道。
「嗯,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陸秦笑著抱抱他,「要出去散步?」
蘇允點頭:「對。」
「我陪你去吧。」陸秦垂了垂眼睫,提議道。
蘇允欣然應允,然而憑藉多年對陸秦的了解,蘇允心裡那根敏銳的小雷達探測到,陸秦不對勁。
他心裡有事。